第22章 chapter22
皚皚白雪覆蓋着山崖,偶有幾隻白鶴紛飛。地面數不清的弟子,現在正辛苦地舉着劍,正老老實實地往下劈砍,重複着這已聯繫過千百次的動作。
縱使狂風吹得難以視物,他們不爲所動,依舊揮舞着手中劍。
忽得一陣黑影閃過,叫本就搖搖欲墜的樹枝終於不堪重負,被壓斷了。在狂風的裹挾下,和着雪重重墜落在白裙女子的面前。
司縷揮劍的手不見停頓,她甚至沒有擡眼,而是依舊專注地練劍。
這個動靜顯然驚動了其他弟子,雖然大多數都淡淡一眼後,就又做自己的事情。但到底有練不太進去的弟子,看着司縷面前的樹枝,早已痠軟的手腕不再用力揮劍,而是微微下垂,還趁着這個當口,小聲地問身邊人。
“剛剛是不是有個人飛了過去啊?”
身邊的弟子無動於衷,根本不打算理這人,依舊一板一眼地揮劍。
巴鴉看左邊的人不理他,便又轉過頭去,問右邊的人:“剛剛……”
這次話都還沒有說完,突然只見劍氣衆橫,霸道又極富攻擊力的劍氣擊在他的手上,叫他的劍從手中脫落,直直地插入堆滿積雪的地面。
“練功時間,你在做什麼?”帶着冷意的聲音響起來,巴鴉這纔想起來,這次帶隊的人可是最一絲不苟的驚鳴仙子。
她眼裏容不得絲毫錯誤,凡事都要盡善盡美。嚴於律己,卻不寬於待人。
可她卻不知道,並非人人都有她的天賦,生而有劍骨,修煉於她而言,不過是飲水休憩,再輕鬆不過。
她只知道,那些如此“輕鬆”的事情,這些愚蠢的師兄弟們,卻需要聯繫千萬次。
鴻鵠眼中,焉有燕雀?
巴鴉不敢與她爭辯,只能微微彎下腰去,想要把地上的劍撿起來。
誰知就在他彎腰的瞬間,劍氣打在他的膝蓋處。刺痛從他膝窩處傳來,巴鴉只覺得一個踉蹌,手從劍柄上劃過,狼狽地按在地面上,從遠處看起來,竟然像是跪在司縷面前。
偏司縷看都不看巴鴉一眼,又仰着下巴,帶着顯而易見的不屑,用鼻子出氣,“若不是巴鴻,無上劍淵怎麼會收下你這麼個廢物?”
按在冰雪上的手停頓許久,體溫將冰雪融化,卻又因爲狂風肆掠,叫那被凍得通紅的手,被摻着泥土的雪掩蓋。
巴鴉聽着那熟悉的名字,久久得沉默下去。
自己能入無上劍淵,確實是因爲巴鴻
——因爲他那百年難遇的天才哥哥。
或許天才總是需要人襯托,畢竟花朵離了綠葉,那便不那麼嬌豔。
而天才失去了蠢貨對比,或許就會黯然失色吧。
好在一直被用來對比的蠢貨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兄弟。
若說司縷是天縱奇才,劍譜心法過目不忘。那他哥哥巴鴻,便罕見的天才,雖不及司縷,也能在半日時間,功法進步飛速。而其餘師兄弟,便是聰穎之人,深入專研,也能學得個七七/八八。
只有巴鴉,一招練了一個月、一年、五年,也沒有絲毫進展。
他手上起了厚厚的繭。
這繭若是在師兄弟的手上,那就是他們勤奮的證明。可若是在他的手上,那就只會告訴別人,他究竟有多麼朽木不可雕。
就連他父親,將鴻鵠之志贈予巴鴻,而把鴉雀之名,冠在他的頭上……
雪下的手掌緊握,巨大的不甘將巴鴉吞沒。可不過片刻,巴鴉又淺淺笑開來。
這一幕已經發生過太多次……沒必要憤怒,沒必要不甘……因爲憤怒和不甘,改變不了什麼。
或許,他這一輩子只能碌碌無爲,無法求仙問道,窺破天機吧?
巴鴉淺淺地笑着,似乎對發生的一切混不在意。那些話對他來說,早就不疼不癢,不能傷他分毫。
卻不知道,他的笑容看起來多麼苦澀。
他的不甘被風吹散,髮絲也被風吹亂,遮住了巴鴉眼前的景物,那濃密的髮絲遮掩下,巴鴉沒有看見,那來自於師兄弟們,帶着可惜的視線。
他們都知道,巴鴉比誰都努力。
可偏偏,沒有練劍的天賦。
甚至於他們也有指點過對方,偏偏巴鴉在其他方面一點就通,在面對練劍的時候,就一竅不通。
或許他是真的不適合練劍吧。
不知道是誰嘆了口氣,或許是風聲,也或許不是。
都在這茫茫大雪中,難以尋覓。
場景似乎被定格,像是被水汽氤氳的水墨畫,朦朦朧朧,看不分明。在墨色和雪色之中,突然一道豔麗的嫣紅,以不可阻擋之勢,從天際墜落,飄飄蕩蕩地落入地面中,帶着雪花紛飛,晃動着插在地面上的寶劍穗子。
顧綰綰被摔得七葷八素,心裏還不忘吐槽。
那仙鶴當真小氣,不過是搭個順風車它都不情願。竟然還把她馱到半空後,又一個翻身,把她從半空甩了下來。
好在自己現在是個修真之人,皮糙肉厚。從半空摔下來,也不過是腦袋暈了些,身上居然不怎麼痛。
不過……藥公被跟丟了!
顧綰綰一個激靈,也顧不上抱怨,身上的雪都還來不及抖乾淨,就張望着小腦袋,想要看清現在在何處。
只見入眼白茫茫一片,四面皆有險峯。而在不遠處,還有好些個眼熟的弟子,正像機器人一般,頂着狂風暴雪練劍。
看起來不大正常……
和他們比起來,這半跪在自己面前,頭髮散亂,像個雕塑的男人,看起來倒是正常得多。
顧綰綰不帶猶豫,抖擻掉身上的雪,就光腳踩在雪面上,邁着自己的小短腿,雙手不自覺地往前伸着,好像是發現新奇寶貝的小孩兒,興奮地跑了過去。
“小哥哥,你知道千峯崖在哪裏嗎?”
狂風並未吹散顧綰綰的聲音,而是將其送入巴鴉的耳朵。巴鴉習慣性地用笑容僞裝自己,正欲開口說些玩笑話,叫那些劍修弟子們以爲,自己真是胸無大志,並不在意天賦與修行。
卻突然的,被那稚嫩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巴鴉不受控制的,緩緩擡起頭來。
風將他的髮絲往自己的後腦處吹,露出那一張帶着少年氣的面容來。不過與意氣風發的少年不同,他的眼是畏怯的、是痛苦的,也是不甘的。
那眼中泛紅,而其嘴脣緊抿。雖然半跪着,可他的脊背彷彿是鋼鐵所鑄造,挺得筆直。
落魄如此,落在顧綰綰眼裏,那就是戰損美少年!
不過現在不是欣賞小帥哥的時候,顧綰綰短短驚豔了片刻後,又急急忙忙地問道:“小哥哥,你知道千峯崖在那裏嗎?”
回答顧綰綰的,卻不是眼前的戰損美少年,而是另一道女聲。
“小妖女,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化作萬千攻擊的滿天風雪。
顧綰綰扭頭,和那屹立在風雪中,眉眼冷淡,滿臉厭惡的司縷對上視線。
司縷緩緩擡手,靈力越發濃郁,而那殺意也更加令人膽寒。
滿天風雪向顧綰綰逼去,她卻站在風雪中,用最澄澈的眼,悠悠地問道。
“你欠爺爺的靈石,還得起嗎?”
剎那間,風雪止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