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巨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在那粗壯的枝幹上面,無數藤蔓自然下垂。綠色的藤蔓上稀稀拉拉地開着淺粉色的花兒,隨着微風輕輕吹過,粉色的花瓣隨着微風搖曳,柔嫩的花瓣被吹起卷邊,隨着微不可聞地一聲響,花兒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兒下落,落在了地上臉色慘白的女孩兒右眼上。
不過片刻的功夫,那花瓣就被一雙稍顯粗糙的手摘走,隨意撣落至一旁,而後那昏迷的女孩兒被人小心翼翼地托起,綠色的液體就順着她的脣角,劃過臉畔。
這一幕看得黃連稍顯心煩。
本來這小紅豆許久不醒來,就已經叫他焦急。偏偏給他打下手的人,又是毛手毛腳的巴鴉,這些日子裏來,不說把小紅豆照顧好,就連簡單的喂藥,都是如此困難。
小紅豆那略顯嬰兒肥的臉,好似都消瘦許多。
黃連蹙着眉,但還是好脾氣地上前去,儘量平穩語氣:“讓我來吧。”
說完這話後似乎覺得有些冒犯,但爲了小紅豆,還是從巴鴉手裏將藥接過來,動作麻利地用巧勁掰開顧綰綰的嘴,將剩下的藥汁悉數灌入。
一邊動作,還不忘自在吩咐巴鴉,“麻煩你去找些柴火來。再去扒些蜈蚣、蚯蚓、蟾蜍和蠍子。”
巴鴉心裏很不好受。
他在山巔上,看見曾經在自己手裏,連木段都劈不斷的劍,卻在那女娃的手上,一招劈開了山巔已有百年樹齡的松樹。
而後又是連喂藥這中小事情,也辦得一塌糊塗。
雖然他已經習慣被否定,可以前否定他的人,都是無上劍淵的師兄師姐們。
他還沒有體會過,被一個五歲的女娃娃當面比下去。
勤奮在天賦的面前,當真不值一提嗎?
鬱氣在胸中激盪,恰好黃連開口說這這奇怪的藥方,巴鴉似乎終於找到浮木。他從地上站起來,像個搖晃的野人。
他的髮絲現在亂糟糟的,用來綁馬尾的布條也被他隨意地綁在小臂上,若看得仔細些,還能看見裏面滲出的血色。
巴鴉無暇顧及自己現在的模樣,而是質疑黃連:“你天天給她喝這些,究竟是想害她,還是想救她?”
“她救我一命,我怎麼會害她?”黃連被對方質疑,心裏也不大舒坦,但是一直以來的好脾氣,還是叫他儘量平穩地說。
他本想催巴鴉早點動作,不然下次受傷,他就不幫對方包紮了。結果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巴鴉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蹲在地面上,身形單薄的小藥童,“無上劍淵誰不知道,你不過是個藥童。一個藥童,又怎麼會醫術?”
這句話,說在黃連最在意的地方。
他明明也是師傅的徒弟,爲何大師兄可以和師傅嬉笑打鬧,而自己卻永遠像個影子一樣,只能做些所有人都不願意做的事情。
入師傅門下五年,只送藥抓藥,從未習得醫修之術。
時間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個醫修。
黃連先是愣了片刻,而後臉色驀然難看起來,可他脾氣又極好,就算被人當面揭開了血淋淋的傷疤,露出深可見骨的口子,他也只是漲紅了臉,而後又低下腦袋去,不願叫對方看見自己挫敗的神情。
他只能壓下所有的情緒,語氣悶悶道:“嗯,我就是藥童,你可以去採藥了嗎?”
這語氣不僅說的人難受,叫聽的人也莫名難受起來。
本來巴鴻就極少釋放自己的惡意,畢竟他在無上劍淵,也不過是被衆人憐憫的對象。他處於絕對的弱勢,今日也是昏了頭,竟然說出這種話來。
要知道自己從山崖上掉下來,肋骨斷掉,可是這小藥童救了自己一命。
可是話已說出口……
巴鴉心中暗自後悔,只是對方現在顯然已經受傷,再說話只怕會更刺激對方。所以他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先去找藥。
那道身影離去地瀟灑利落,已經灰撲撲的衣袍在空中翻飛,靴子踩在草叢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隨着那道人影越走越遠,沙沙聲也越來越小。
就在沙沙聲不可聞的時候,另一道帶着歉意的聲音響起。
“對不起。”
那帶着歉意的聲音落入黃連的耳中,叫本就覺得受了委屈的黃連鼻頭酸澀,心裏也堵得慌。
他是醫修啊…他明明就是醫修……
師傅不教他醫術,大師兄不理會他,就連那些劍修弟子,也只認爲他是個跑腿的小藥童……
黃連眼前一片模糊,他的眼眶迅速溼潤,豆大的淚滴不受控制地往下墜落。他下意識地用袖子想要擦去淚珠,畢竟男兒有淚不輕彈,而且若是這副模樣被師傅知道,他又會說自己沒出息。
可是,師傅都不拿他當徒弟啊……
想到傷心處,黃連的淚水越發不可控。他的袖子被淚水打溼,甚至於到最後,他都不再以袖捂面,而是就這樣跪在地面,酣暢淋漓地哭起來。
他只是有點點委屈,等他哭過就好了。
黃連在心裏告訴自己,卻在這時候,一隻肉乎乎的小手輕輕地撫摸上他的臉頰,笨拙地爲他拭去眼淚,在發現擦不乾淨後,又不知從哪裏搞來的帕子,將他面上的淚痕擦盡。
一邊擦着,還不忘輕聲地哄着黃連:“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那稚嫩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黃連眨眨眼,在朦朧淚眼中,看見那昏迷了好幾日的小紅豆,現在突然站起來,正奶呼呼地安慰他。
在意識到她,醒過來的時候,黃連的第一反應竟然是
——太好了,師傅不會傷心了。
而後纔是後知後覺的尷尬
——自己作爲大人,怎麼被她看見了如此丟人的一幕?
還不等尷尬的黃連收拾好心情,顧綰綰又踮起腳尖,仔仔細細地爲黃連擦拭眼淚。因爲淚水被擦拭,所以黃連看見那小紅豆的眼裏沒有半分奇怪和好笑,更多的是擔心。
這個認知,叫黃連鼻頭更酸。
他本想說些什麼,可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眼前爲他擦眼淚的女孩子,與他四目相對後,驀得笑出來。
那雙眼似彎彎的月,因爲才醒身體虛弱又爲自己搽汗,所以她的鼻尖掛上了晶瑩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凝結的珍珠般無瑕珍貴。
黃連聽見小紅豆說:“黃連小大夫,是你救醒了我嗎?”
那小紅豆鼻尖的汗滴隨着她腦袋微微搖晃,墜入大地,而那雙眼睛,彎得更加好看。她直勾勾地看着黃連,發自內心地說道:“你真厲害,謝謝你。”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話,可落在黃連的耳朵裏,那就有如天籟。
他都忘了悲傷,而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有些微的呆滯,腦子裏空空如也,嘴巴還不忘問道:“你叫我什麼?”
顧綰綰眨眨眼,下意識地回答道:“黃連小大夫?”
她還來不及想這個稱呼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的時候,就看見剛剛眼淚才止住的男子,剎那間又抱着她哭天喊地,時而伴隨着兩句笑聲。
又哭又笑的,嘴裏也嗚嗚咽咽,顧綰綰只偶爾聽見幾句話。
“對…我是大夫…”
“藥童…不…”
更多的,就聽不大清了。畢竟她現在腦袋被黃連按在懷中,外界的動靜與她而言,都像是隔了一層屏障,而現在又不好掙扎,就只能安安靜靜地躺在黃連懷中,老實地當個樹洞。
還在黃連情緒釋放地快,沒過多久,他就不好意思地把顧綰綰從他懷裏挖出來,略帶歉意:“小紅豆,今天這事…”
“我什麼都不知道。”顧綰綰十分貼心地開口,見黃連神色放鬆後,有才歪着腦袋問對方:“小紅豆是我嗎?”
黃連又鬧了個大紅臉。
這種不知道對方名字,就隨意取了個稱呼還被對方知道的事情,說出去也太尷尬了。
他支支吾吾的,正想找個合適的理由,希望不要傷害了眼前這可憐女童幼嫩的小心臟之時。那女娃娃卻突然從他懷裏跳出來,在他面前轉了一個圈後,又才十分認真地走到他面前來,語氣鄭重:“不可以是小紅豆。”
就在黃連略顯尷尬的時候,顧綰綰用自己短短的手指掐了掐並不存在的腰,嚴肅地說道:“小紅豆圓圓短短的,不符合我。你要叫我紅小豆,身材纖細修長,知道不?”
這一番話說的黃連一愣一愣,雖然還是覺得小紅豆符合,但想到女孩子都是愛美的,所以他還是違心地點點頭,表明自己已經記住。
這叫顧綰綰開心起來,她坐到黃連身邊,腦袋就這麼靠在黃連的手臂上,問黃連:“這裏只有咱倆嗎?”
這麼問着,腦子裏卻不合時宜地想到這是本18x文。
墜崖…孤男寡女…
再下一步,豈不是要開始……就在顧綰綰胡思亂想,越想越離譜的時候,黃連的聲音響起,“沒有,還有巴鴉。”
這陌生的名字,叫顧綰綰立即將人對號入座。原來之前遇見的戰損美少年的名字叫巴鴉呀……
巴鴉、巴鴉……似乎是原書中沒怎麼出現過的人。
這個認知令顧綰綰更開心。
因爲她所接觸的人,已經和書中不一樣。那些原主所經歷的遭遇,她都沒有遇見不說,就連原主所“結識”的人,也與她差了十萬八千里。
顧綰綰突然意識到,現在的顧綰綰,已經不再是書中的那個合歡宗女修。不再是那採補無度,來者不拒的18x小說女主。
這具身體裏體內住着來自現代社會的靈魂,而顧綰綰將經歷的一切,已經與書中大相徑庭。
她將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侷限於一本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