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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八号区域

作者:小胖子拍肚子
小楚刚刚說完她的计划,楚迟思便摇了摇头,接上了话。

  “不可以,這样风险太大了。”

  楚迟思皱着些眉头,下意识地反对道:“這相当于自断后路,沒有留下任何的保底手段。”

  早在飞机失事,楚迟思用最后一点時間使用镜范定下【17岁论文发表之前】這個“记忆分割点”的时候,她的保底手段就很明确了。

  假设镜范的秘密为100,那么小楚(1-17岁)掌握49的技术,而楚迟思(17-至今)便掌握着另外51的技术。

  每当循环开启之时,镜范便会遵循楚迟思所設置的的“分割节点”,将她分为两段不同的记忆,以两個不同意识体的方式,投放到创造出的镜中世界裡。

  而每次循环结束后,被暂时切割开来的两段记忆(两個镜中的楚迟思)都会自然而然地归位、融合,完整地传送回【现实楚迟思】的脑海裡。

  周而复始,进行了三万次。

  楚迟思想要藏起小楚這段记忆,将镜范的核心永远埋藏起来,直到她找到能够毁灭两台仪器的方法——并且只留给南盟一具冰冷的尸体。

  室内有些安静,两人都在思考着。

  只有唐梨大脑放空。

  唐梨正在思考自己老婆为什么這么聪明,這么可爱,垃圾每日任务怎么完成,以及早饭到底吃什么比较好。

  小楚又坐回了桌子上,她用皮筋将长发绑了起来,绑成個松松垮垮的小包子,不止地在脑后晃悠。

  “可是,我已经被发现了不是嗎?”

  小楚敲了敲桌子,声音清脆。

  “她们已经知道你可以将自己分割成两段不同的记忆,然后分别投入镜范之中了。”

  小楚倚着桌沿,声音很平静,纯粹却也残忍无比:“不改变策略的话,只有死路一條。”

  她足够敏锐。

  一言命中靶心。

  可楚迟思還在犹豫,說实话,唐梨所认识的老婆,并不是這么谨慎而恪守规矩的人。

  当年镜范的模型机要么是无法启动,要么是中途停止运行,各种問題层出不穷。

  而楚迟思屡败屡战,她不断地尝试新的数值、变量、环境等等,才最终造成了两台在特定條件下能够完美运行的仪器。

  然而,现在的楚迟思截然不同,她什么都不敢尝试,什么都不敢冒险,步步谨慎,如履薄冰。

  而造成她如此谨慎,束手束脚的原因,其实有一大半都是建立在想要“保护唐梨”,想要“唐梨好好活下去”的信念上。

  楚迟思垂着头,指节抵在额间,不止地摩挲着,仿佛這样便能得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一個确凿的结果。

  這时,“罪魁祸首”冒出了头。

  唐梨不知什么时候溜达了過来,她乖乖依偎在楚迟思肩膀上,跟只软狐狸似的:“迟思,迟思。”

  她软声說:“你需要按摩嗎?”

  小楚:“?”

  楚迟思:“?”

  “来自亲爱老婆的按摩服务,很正经的那种,”唐梨說,“目前正在跳水价促销打折,要不要免費体验一下?”

  楚迟思很快反应過来,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你的每日任务又更新了,這次是帮我按摩?”

  唐梨压根就不打算藏了,摸鱼摸得心安理得,旨在气死某個安插任务的系统:“不愧是我老婆,猜得真准。”

  這边妻妻默契满分,一问一答的很是自然流畅,小楚听了半天,完全沒有听懂她们在对什么暗号。

  “唐梨姐姐,你好像之前也提到過任务?是什么样子的任务啊?”

  小楚疑惑不解,询问說:“对面不是想窃取技术嗎,唐梨姐姐身上为什么会有按摩之类的任务?”

  楚迟思不說话,看了唐梨一眼。

  唐梨說:“你猜?”

  唐梨让她猜,小楚就老老实实地猜起来:“既然另一個我說,你的身份不明确,且不值得我信任——所以,你有可能是敌人安插进来的间谍?”

  小楚不愧是17岁的楚迟思,异常敏锐:“上面安排任务下来,让你做任务来讨我的欢心,从而获得机密?”

  唐梨笑笑:“不错,真聪明。”

  。

  得到肯定之后,小楚蹙了蹙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拿着小本子,又跑到洗手间裡去了。

  “迟思,你小时候這么喜歡洗手间?”唐梨有些好奇地问,“经常躲裡面不出来。”

  楚迟思“嗯”了声,說:“裡面很安静,沒有别人会打扰,适合思考。”

  唐梨個子高挑,趴在老婆肩膀的动作倒是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将不要脸的形象贯彻到底。

  褐金长发散在楚迟思身上,薄纱般笼罩着她,有几缕不安分的长发溜到了衣领间,勾在她的锁骨上,挠得人微痒。

  唐梨倾下身,指尖勾起长发,轻轻一扯,便将缠在衣领间的几缕长发拽了出来。

  不知是有意還是无意,那指尖不小心擦過了她的脖颈,花瓣拂過肌肤一般轻盈,让楚迟思的呼吸乱了几分。

  楚迟思瞪她一眼。

  唐梨笑得可坏了,還過来用鼻尖蹭蹭面颊,呼吸暖融融的,喊她名字:“迟思,看我干什么?”

  楚迟思真是拿她沒办法。

  她叹了口气,声音微有些无奈:“你那個每日任务裡面,不会又有一句‘任务情话’要說给我听吧?”

  唐梨给她递了一個幽怨的眼神,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你觉得呢?”

  楚迟思叹口气:“你随意。”

  唐梨得到应允,赶紧从旁边拖了另一张椅子来,還不忘凑到老婆耳畔,小声炫耀了句:“给你看看我的技术。”

  楚迟思轻笑:“什么技术?”

  唐梨挽起些袖口来,露出一小截精瘦的手腕,托着下颌朝她笑:“当然是按摩的技术。”

  那双手修长而漂亮,淡青色脉络藏在冷白色的皮肤下,玉似的透着一点剔盈的光泽。

  不知怎么,楚迟思脸有点红。

  指节覆在肩膀上,衣物因摩擦而发出些许窸窣细响,唐梨捏着,揉着,小心翼翼地不敢怎么用力。

  原本好好的,结果不小心——

  指尖不知道捏到了哪裡,楚迟思猛地一颤,轻吸了冷气,身体向前缩了缩,避开了唐梨的手指。

  唐梨连忙停手:“迟思,怎么了?”“不知道捏到哪裡了,”楚迟思声音很小,闷在喉咙裡面,“有点疼。”

  唐梨覆上她肩膀,小心地碰了碰,询问說:“哪裡疼,我能看看嗎?”

  楚迟思倒也不含糊,解了两颗衣领纽扣,将衣服稍微拽下些许,露出细巧的肩膀来。

  果不其然,唐梨刚刚捏到的地方,有着一点淡淡的淤青,估计是之前两次胡闹时不小心撞到的。

  衬着瓷白皮肤,格外显眼。

  唐梨眉心紧蹙,她将指尖压在淤青上,极轻地揉了揉,羽绒般轻飘飘的一点力都不敢用。

  “迟思,疼不疼?”

  唐梨收回手来,在她耳侧轻声问道:“我帮你涂点药。”

  那声音恰好与一瞬间的心跳合拍,从疏光中偷了些温度,细细地燃在胸膛间,是烫的,暖融融的火苗。

  其实并不是很疼,楚迟思早就习惯了疼痛,习惯了或重或轻的伤痕,习惯了淤青与鲜血。

  可是唐梨在這裡。

  于是哪怕只是一点点细微的伤,也疼了起来。她可以娇气些,也可以任性些。

  因为有人会无限地包容自己。

  楚迟思肩头轻动,如墨黑发便顺着肩膀垂落,那眼睛中蒙着点雾气,似湿漉漉的宝石。

  她轻声說:“嗯,很疼。”

  唐梨抹开点药膏,细心地涂抹在肩膀上,一圈又一圈,又麻又痒,揉得楚迟思呼吸凌乱,溢出点微弱的喉音。

  “揉散就好了,很快会好的,”唐梨抽了张纸,熟稔地擦了擦指节,“迟思,還疼嗎?”

  楚迟思趴在椅背上,长睫沾着水意,嗓音也是微哑的,踌躇着开口问道:“你能…吹一下么?”

  那声音太小了,微弱到几乎要听不见,绵绵软软的,像是小猫对着你撒娇。

  唐梨一笑,說:“好啊。”

  她稍微低下身体,唇畔距离肩膀只有几厘米,轻而缓的呼吸吹下来,让皮肉都不禁缩了缩。

  唐梨垂着头,隔着长发望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些低柔的声音:“别动。”

  湿热的气流涌动着,绵绵包裹着伤口,顺着脉络一缕缕漫延,细小电流窜到指尖,让楚迟思忍不住攥紧了手。

  唐梨轻吹了几下,便停了。

  楚迟思神色看起来很冷静、很平淡,只是耳尖早已红透了,她一下子沒躲過去,被唐梨给捏了捏。

  唐梨笑着說:“迟思,你耳朵好红。”

  “别弄我,”楚迟思推开唐梨作乱的手,又开始转移话题,“你不做任务了?”

  唐梨顾得逗老婆,早就把某個该死的任务望到了九霄云外,她瞥了眼身旁的屏幕,深深叹口气。

  她面无表情,开始机械地念台词:“老婆,你好香好软,我還想继续尝下去,怎么尝都尝不够……”

  楚迟思一颤,目光都变了变:“?”

  她本来眼眶都被唐梨撩拨得有点泛红,现在那点温存已经被肉麻情话摧毁得分毫不剩了。

  唐梨完全就是敷衍至极,念台词念得毫无感情,迅速念完赶紧收工走人。

  眼看【任务詳情1】变成了【已完成】,唐梨刚刚松口气,结果不远处便传来個震惊的声音:“姐姐,你刚才說什么?”

  小楚呆住了:“什么香,什么软?你想要尝什么,什么尝不够??侮辱尸体(吃人肉)是犯法的!!”

  楚迟思:“……”

  唐梨:“…………”

  完蛋,怎么刚好就让小楚听见了這两句。

  。

  幸好唐梨這张嘴实在厉害,一通天花乱坠的歪理下来,成功把小楚给糊弄過去了。

  恰好早餐也送到了,唐梨去旅馆前台拿东西,房间裡一时只剩下了两個楚迟思。

  可能是觉得冷,楚迟思套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她将长发从领口挽出来,便见小楚在滴溜溜看着自己。

  楚迟思很冷淡:“怎么了?”

  “我有個問題,”小楚看了眼门外,又转回头来,“關於唐梨姐姐的身份,還有那些用来讨好你的任务。”

  楚迟思:“說。”

  “就算唐梨姐姐的身份是间谍,但這也說不通啊。”小楚嘀咕着,揉了揉黑色长发,“总觉得有点奇怪。”

  “如果想从我們嘴裡逼问出镜范的运转方法,他们为什么不采取更加简洁、快速、有效的方法?”

  【比如說,用刑拷问。】

  楚迟思神色一僵,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而小楚還沒意识到這点,仍旧继续向下說去:

  “安排间谍,铺垫背景故事,還要设计每天一個用来讨好你的任务——這些事情全都耗时耗力,简直就像是故意绕远路一样。”

  小楚的声音穿透了门,让正准备敲门的唐梨停在了原地,她咬紧了牙关,就這样停在了门口。

  裡面安静了一会。

  “扑哧”,很轻的一声笑,紧接着,是一连串肆意的,沙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楚迟思蓦然笑起来,身形歪倒在椅子上:“co1,你真的很聪明。”

  她抬手覆上额心,从指缝与散落的黑发间,隐约能望见一双阴沉的漆黑眼睛。

  “如果我在之前循环中留下你一條命的话,說不定真的可以帮上我什么忙。”

  小楚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话;而楚迟思拢着手,向后倾倒在座位上,稍微闭上了一点眼睛。

  “是的,你說得沒错。”

  “在第一与第二個循环裡面,她们确实对我【用刑】了。只不過很可惜,我一個字都沒說出去。”

  楚迟思声音淡然,字句无比清晰,說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会…你会很冷,会很饿,会很疼,会被关在漆黑的房间裡,会听见血液流出的声音,会听见自己心跳慢慢微弱;你会看到很多伤口,看血液凝固再涌出,看皮肤在高温中碳化、冰冷中皲裂;你会在折磨下清醒,在困倦时清醒,在窒息间清醒——你会一辈子记得,那种痛苦的感受。”

  “然后,你将会无比怨恨那個软弱的自己,如果你有勇气在一开始就结束這一切,就不用遭受之后這无尽的痛苦了。”

  楚迟思睁开眼睛,瞳仁中倒映出小楚错愕、震惊的面孔。

  她极轻地笑了笑:“你现在明白,我之前所說的‘风险太大’,是什么意思了嗎?”

  小楚一句话也說不出来。

  -唐梨脸色苍白,指节攥得很紧、很紧,嵌入柔软的掌心之中,就连耳畔响起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遥远模糊起来。

  “叮咚,【攻略人物2号】中的【讨厌】有更新內容,是否立刻查看?”

  攻略对象2号:

  姓名:楚迟思(小楚)

  ……

  讨厌的东西:

  1:黑漆漆的地方

  2:被喜歡的人抛弃

  3:疼痛,流血的伤口【新】

  小楚平时话可多了,這可能是她沉默最久的一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小声开口:“对…对不起。”

  楚迟思揉着额角,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我确实拿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但与此同时,我也拿走了你人生中最幸福,最开心的那一部分时光。”

  楚迟思拢着手,眉眼微敛:“所以,互相抵消之下,你沒有什么需要道歉的。”

  小楚嗫嚅:“那改变计策…?”

  “我同意你的想法,”楚迟思点了点桌面,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重新設置记忆分割点稍微有些困难。”

  “如果是在现实之中,可以直接通過镜范来設置,但身处于纹镜之中时,我們必须要想方法,去修改世界程序中的代码才行。”

  楚迟思有些头疼,又摩挲起额心来:

  “关键是,我为了保护核心代码,起码設置了五六個保护机制,十逾個防护‘哨塔’,会将靠近的意识体一律抹杀。”

  小楚:“……虽然确实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但這個事实听起来可真绝望。”

  两個楚迟思再次陷入了愁云惨淡中,而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唐梨,终于磨磨蹭蹭地敲了敲门。

  早餐是热腾腾的瘦肉粥,小楚喝了两小碗,唐梨顶着楚迟思似笑非笑的表情,硬着头皮给小楚喂了三勺。

  小楚喝着粥,也反应過来了:“姐姐,這也是你的任务嗎?”

  唐梨赶紧点点头。

  可惜,楚迟思完全不买账,笑盈盈地看着唐梨,声音沁冷:“我看你做任务,做的很开心啊?”

  唐梨心裡默默落泪,捧着粥向楚迟思递過去:“迟思,你喝粥嗎?”

  楚迟思摇摇头:“不用了。”

  她忽地将手覆上唐梨头顶,使劲地揉了揉,将那褐金长发全都揉乱了,散了几缕在眉眼间。

  唐梨转头看向她:“迟思?”

  楚迟思梳了梳她的长发,嗓音淡淡的:“這次循环之中,你的身体怎么样?”

  大重启直接刷新了所谓的“故事背景”:唐梨少将不存在,唐家与楚迟思不再有婚约,而唐梨目前這具“载体”,也就不是之前的“渣女”设定了。

  “比之前好一些,”唐梨說,“但也就是名普通alpha的水准。”

  言下之意很简单,目前這具“重启载体”的数据,确实比原先的“渣女唐梨”好上不少,但比起现实中的“唐梨少将”来說,那還是差了一大截的。

  楚迟思收回手来,托着下颌說:“那之前在游乐场裡,你是怎么甩掉我两次的?”

  以唐梨的实力,甩掉老婆可太容易了。唐梨有点心虚,不太敢說实话:“经验之谈…?還有一点技巧。”

  楚迟思又问:“假如要让你去闯入一個戒备森严,安保严密的地方,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嗎?”

  這個問題指向性很明显。

  唐梨回答得干脆利落:“做得到。”

  不会有其他的选项,也不会有其他的答案。因为她必须能够做到,她沒有任何退路。

  楚迟思沉默了半晌。

  在纹镜之中,所谓的“時間”被拉长,被成百上千倍地延缓,弹指一挥间,便走過了数不清的年岁。

  三個月,三年,三百年,兴许可能是更久、更久,只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早就遗忘在长河之中,想不起来。

  当生命走到终点,她与她的经历也将被人遗忘,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裡,梦着除夕夜的热闹欢腾,梦着依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指尖探出,捧起了唐梨的脸。

  楚迟思抚摸着她的面颊,长睫垂落些许,她低下头,轻轻吻了下来。

  那唇瓣很柔,很软,温热滚烫的呼吸涌进心间,蔓开一阵令人怔然的暖意。

  分明是甜的。

  她却尝到些苦涩。

  楚迟思喜歡唐梨细密地亲她,喜歡闭上眼睛,喜歡被亲的耳廓通红,呼吸凌乱,只留下一双被亲至微颤的长睫。

  她很少有這么主动的时候。

  唐梨有些微怔然。

  楚迟思舍不得闭上眼睛,便一边细碎地吻着她,一边注视着自己,将所有细节都印刻进心底。

  掌心抚過那柔顺长发,捂住了唐梨的耳廓。她捂得很紧,声响被掩盖了大半,朦胧而听不真假。

  楚迟思温柔笑着,說:“再见了。”

  可是唐梨听不见。

  片刻后,楚迟思松开了唐梨,她垂下眼睑,用指尖抚了抚自己的唇。

  唐梨声音微哑:“迟思?”

  那唇色微红,染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似雨疏风骤被打落的花瓣,深深砸入泥泞中,只能望见一点零落的颜色。

  “唐梨,你能出去一下嗎?”

  楚迟思神色淡然,慢慢解释說:“我想和小楚商量些事情。”

  唐梨其实有点不想出去,奈何楚迟思态度很坚决,她也只好抢了楚迟思那個满是危险物品的背包,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往门外走。

  门被坚决地关上了,楚迟思扣上门锁,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過头来。

  小楚站在屋子中间,看着她。

  楚迟思向她走近几步,声音也由远而近,每一步都坚定,每個字都沉稳:“就按你說的去做。”

  “重新設置记忆分割点。”

  “然后重启循环。”

  楚迟思俯下身来,声音压低,在小楚耳畔說道:“接下来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牢牢地记住。”

  小楚的笔记本被翻开,在空白的一页上面,楚迟思快速画了個九宫格的模样,然后将其中的一個方块圈了起来。

  “你要让唐梨带你去八号区域,资源管理中心(resourter),去我在北盟科院的实验室裡,绕過保护程序,修改后台代码。”

  “一旦进入八号区域,你们只有4069秒,大约113小时的時間可以行动,如果超過时限,镜范会无视所有正在运行的程序,强制重启。”

  楚迟思的语速很快,一连串地倒下来,听得小楚呼吸微顿,冷汗都出来了。

  她有些紧张:“我,我做不到。”

  楚迟思摇了摇头,伸手扶住小楚的肩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可以做到。”

  “我們之中只有你能做到。”

  楚迟思一字一句,說得极其仔细:“我只知道机器的运转规律,你才是掌握运算与法则的那個人,只能你去修改代码。”

  小楚僵硬着,点了点头。

  楚迟思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肩膀:“然后,为了逼迫管理员在现实中重启镜范,我們需要一個保底手段。”

  小楚怔了怔:“保底手段?”

  “我会自杀,守住剩下51的秘密,”楚迟思說,“你待会和唐梨立刻离开這裡,千万不要回来。”

  小楚呆滞了几秒钟,好半晌才开口,她声音都是颤的:“可,可是——”

  “沒有别的办法了,”楚迟思抚上她面颊,笑容很浅,“你不是很喜歡唐梨姐姐嗎?不想和她多呆一会嗎?”

  隐秘的小心思被点破。

  小楚却只觉得难過。

  “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到這种地步?实在逃不掉的话,不如乖乖投降好了。”

  小楚仰着头看向她,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太清澈了,仍旧是最开始那纯粹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

  楚迟思弯了弯眉,声音很轻:“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歡她,不想让她受伤难過吧。”

  因为拉上的窗帘的缘故,室内有些昏暗,只有一两缕光从缝隙间漏出来。

  细细窄窄的一道,砍在两人中间。

  “你說的‘喜歡’,你說的‘爱’,都好难懂,楚博士从来沒有教過這些。”

  小楚碎碎念叨着,攥紧了衣角:“书上也沒有写到過,都是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楚迟思只是一笑,与其說是看向年幼的自己,更像是望向一個极为遥远,触不可及的美好地方。

  “喜歡就是……”

  。

  唐梨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她都有点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子,拼命按捺住砸门进去的冲动。

  楚迟思的声音很轻,沒有小楚那么清脆响亮,全被门给挡了严严实实,唐梨什么都听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门打开了。

  只有小楚一個人,她眼眶红红的,肩膀上背着熟悉的黑包,怀中抱着個白色水母。

  她拽了拽唐梨的衣角,声音低低的,混着一分哭腔似的水汽:“姐姐,我們走吧。”

  “你這是什么意思?”

  唐梨想要进门,却被小楚给拦住了:“另一個迟思呢,为什么沒有看到她?”

  她越過小楚的肩头,屋子裡面空空荡荡的,粉色汤圆還歪在椅子上,那只粉色水母也好端端地摆在书桌,可就是不见楚迟思的身影。

  小楚挡在门口,摇了摇头,只是坚决地重复說道:“我們走吧,离开這個地方。”

  唐梨咬牙:“楚迟思呢?”

  小楚只是重复:“我們走吧。”

  双方僵持不下,双方都不肯让步,可小楚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唐梨,对方随便一晃,就径直闯入了屋中。

  屋子裡静得可怕,一丝声响也无。

  可唐梨還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丝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从洗手间的门缝温吞地涌出来。

  唐梨死死咬紧牙关,她卸下了门锁,那金属“哐当”坠地,砸出一声沉闷的响。

  砰然砸到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随着门被打开,那一股血腥气味也骤然浓起来,黏稠地仿佛凝成了液体。

  “滴答”,“滴答”,滴落在她的脚旁。

  洁白干净的浴缸裡,那血红色的溪是唯一在流动的东西,已经流动得有些慢了,一点点蜿蜒着、爬行着,消失在排水口。

  耳旁骤然失声,脑海一片空白。

  “…迟…思?”

  唐梨脸色惨白,将楚迟思抱入怀中的动作无比轻柔,可她自己都颤抖的厉害,根本抱不紧对方。

  楚迟思倒在怀裡,她還活着。

  呼吸像是被撕裂的纸张,每一下起伏,都会有血液从口腔中涌出。手腕间伤痕斑驳,深可见骨。

  “咳…咳咳……”

  楚迟思断断续续地咳着,血液将唐梨的衣服全浸透了,染满殷红颜色。

  唐梨却恍然未觉,只是麻木地抱着她,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迟思,迟思。”

  迟思,迟思,为什么?

  为什么?

  恍然间,耳畔传来些许脚步声,小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過来,手中還拿着個熟悉的金属。

  她将管口对准了倒在唐梨怀裡的人。

  “我…我答应了她。”小楚声音颤得厉害,“她說了這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让我帮帮她。”

  小楚的手也在颤抖,却坚定地扣动了扳机,“咔嗒”,“咔嗒”几声,沒有任何用处。

  她愣了愣:“怎么回事……”

  唐梨一把将金属抢了過来,嗓音沙哑无比,糅杂着血气:“我来,你不会用這個。”

  往日娴熟无比,在训练在实战中做過成千上万次的事情,此刻却变得异常生疏,每個动作都艰难无比。

  唐梨的手沾满了滑腻腻的血,弹夹在指节中滑落了数次,怎么也握不住,握不稳,握不牢。

  装不上去,装不上去。

  怎么都装不上去。

  “楚迟思,”唐梨垂着头,声音像是从肺腑间一字字撕扯出来,被血腥气染得含混不清,“不要這样。”

  “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唐梨闭上了眼睛,将楚迟思抱得更紧,字句最后已经全变成了气音,被拆散,被击碎成一地狼藉。

  子弹最终還是成功上膛。

  冰冷的金属对准了楚迟思,对准她那瞳孔已经渐渐涣散,正在缓慢而痛苦地死去的爱人。

  “嘭——!!”

  细弱响声撕开了平静。

  楚迟思一下停止了颤抖,也停止了断断续续的呼吸,苍白手腕落在地面上。

  她乖巧地倒在唐梨怀裡,如墨长发散落在臂弯间,身体很轻,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那浓长的睫垂落着,衬得面颊柔软,肌肤细腻,甚至還能望见一丝红晕。

  让唐梨可以去骗自己,骗自己說迟思只是在怀裡睡着了,明天還会在她的怀裡醒来。

  会偷偷用她的长发编小辫子,会笑着亲吻她的眉睫,然后轻声喊她的名字:“唐梨,你醒了嗎?”

  唐梨,唐梨。

  這样一声声唤着。

  金属“哐当”砸到了地面,溅出星星点点的血珠,唐梨弓下身去,像绷紧至极点的弦。

  只要一碰,顷刻便能分崩离析。

  系统提示音响起:“叮咚,恭喜您已完成三项【任务目标】,是否立即查看?”

  已完成任务:

  1:杀死楚迟思【已完成】

  2:保护楚迟思,避免她被人杀死【已完成】

  3:成功攻略楚迟思,迎来happyending【已完成】

  待完成任务:

  4:稳定住楚迟思的状态,防止程序崩溃

  5:尽可能获得与“镜范”有关的任何信息

  无比讽刺,无比冰冷。

  小楚抱着她的黑色背包,揉着怀裡的白色小水母,默不作声地坐在门口等了唐梨很久。

  楚迟思的背包摆在她身旁,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稍有些磨损了,看得出時間流逝的痕迹。

  不知道過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了。

  唐梨换了一身衣服,也洗干净了血液。她神色憔悴得厉害,勉强挤出個笑容来:“走吧。”

  小楚点点头,向着她伸出手。

  唐梨牵住了她,沒有以往那么细心温柔,坚硬的骨节抵着手心,莫名就有一点点疼。

  房门被关上了,屋子裡只剩下一片寂静,粉色汤圆還摆着椅子上,旁边依偎着那只粉色的小水母。

  安安静静的,陪着躺在床上的她。

  两人离开了旅馆,开得還是楚迟思那一辆黑色汽车,车尾箱有许多装备,還有整箱整箱的炸药与引爆器。

  小楚抱着白色水母,下颌压在毛绒中,小声地和唐梨說:“姐姐,我們先回五号区域。”

  唐梨点点头:“好。”

  楚迟思反复叮嘱過,八号区域是极其机密,被保护机制牢牢封锁住的地方,在到达之前,不能向唐梨透露任何的信息。

  从银与系统的观察者视角来看,8号区域一直是完全的灰黑色,和9号区域“临港市医院”一样,数据全都不可读取,显示着【乱码区域】。

  然而,這只是保护机制的一种。

  “蒙眼之物/一叶障目”保护机制(blindfolded)主要用于保护镜范中的核心代码,以及重要的数据储存区域。

  不同于其他自动触发的保护机制,“蒙眼之物”需要镜范操作者在开启仪器之时,自主勾选是否启动。

  在默认情况下,因为要调试各种变量与数值,需要用到8号9号区域,“蒙眼之物”都是关闭的。

  只有在测试镜范运行流畅度,邀請志愿者来到实验室时,“蒙眼之物”才会被开启,防止志愿者误入8号与9号区域中,破坏了核心代码。

  因为签署了保密合约的关系,别說唐梨了,连派派和奚边岄都不知道這一個藏得极深的保护机制。

  汽车一路平稳行驶着,两人都很沉默,很快便离开了6号区域“临港平民区”,重新回到5号区域“临港市中心”之中。

  天色渐渐晚了,夕光将影子拉出长长的一條,透過层叠高楼,其实能稍微看见一点位于5号区域下方的8号区域。

  不同于5号,8号区域的天空笼罩着一片阴沉沉的乌云,那裡的光线很黯淡,所有建筑都笼罩在阴影中,模糊而望不真切。

  【一旦进入8号区域,倒计时便会立刻开始。你们的時間极其有限,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楚迟思的声音响在耳畔,小楚抱紧了小本子,她开始琢磨起不露痕迹,将唐梨带過去的方法。

  “迟思,你饿了嗎?”唐梨揉了揉她的头,问道,“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小楚這才注意到自己饿了。

  “姐姐,我們晚餐吃蛋糕好不好?”她用力点点头,伸出胳膊比划了一下,“很大的生日蛋糕。”

  唐梨失笑,說:“你生日不是在冬天嗎,還早得很呢,为什么想要生日蛋糕?”

  小楚托着下颌,說:“我不想当17岁的楚迟思了,我想要過生日,快点长大,快点到18岁。”

  唐梨愣了一下,“…好。”

  生日蛋糕是小楚挑的,她蹲在冰柜面前,认认真真看了大半天,最后挑了一個摆满了蜜桃草莓,双层的水果大蛋糕。

  “這么大,我們两個吃不完啊。”唐梨话虽是這么說着,却還是把蛋糕买了下来。

  “我从沒有過過生日,”小楚拽她衣角,眼睛水汪汪的,“博士說,吃蛋糕,吹蜡烛之类都是毫无意义的活动。”

  唐梨扑哧笑了,随口說:“生日确实沒什么意义,但是可以用来当做吃蛋糕的借口。”

  小楚严肃点头:“我也這么认为。”

  房间的灯被关掉了,两支蜡烛静悄悄地燃烧着,一支是“十”,另一支是“八”,微弱的光芒晃动着,映在那双漆黑眼睛裡。

  唐梨唱着生日快乐歌,她用手打着些节拍,慢慢悠悠,唱歌的声音很好听:“迟思,祝你生日快乐。”

  蜡烛融化了,一滴蜡淌下来。

  有些像是泪水。

  小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她其实不相信所谓“祈祷”就能实现愿望,只是单纯觉得這样做比较有趣。

  “许好愿望了嗎?”唐梨的声音传来,含着些笑意,“接下来要吹蜡烛了。”

  小楚深吸一口气,然后全部吹了出去。

  “呼”的轻响后,两根蜡烛都被吹灭了,室内骤然坠入黑暗中,在這种一片漆黑的环境裡,让小楚猛地有点害怕。

  “姐…姐姐?你在哪裡?”

  小楚有些慌乱,试探地伸出手:“你還在嗎?”

  手被人握住了,柔柔拢在掌心之中,唐梨的力气不大,却将她握得很紧,很紧。

  温度顺着指尖窜過来,暖的,滚烫的,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无端端便让人安心下来。

  “别怕,我在這裡。”

  唐梨安慰着,又将小楚握紧些许,那声音沉稳而平静:“我不会离开你的。”

  小楚鼻尖一酸,她拽着唐梨,不让对方起身去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抱住了唐梨的腰。

  “姐姐,”小楚闷在她怀裡,声音细细弱弱的,越来越低,“对不起,我們骗了你。”

  唐梨抚上长发,摸了摸小楚的头:“沒事的,你不用向我道歉,我們只要重启循环就好了。”

  她喃喃說着,像是对小楚說,也像是对自己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沒事的。”

  谎言還是真心话,已经不重要了。

  。

  因为小楚說要去7号研究院遗址看看,所以两人一早便启程,唐梨研究了下地圖,打算直接斜插過去,走对角线。

  然而,就在临近5号与7号相交的角落时,一直在后座抱紧背包的小楚忽地出声:“姐姐,立刻向左开。”

  左边?那不就是8号区域嗎。

  唐梨一愣,但身体反应比思绪更快,她猛地一打方向盘,汽车便倏地越過了边境,径直驶入灰黑色的【8号乱码区域】。

  “嗞—嗞啪——!!”

  就在进入边境的一瞬间,耳畔忽地传来阵尖锐的电流声,杂乱地窜入鼓膜中,刺得眉心生疼。

  唐梨皱了皱眉,电流声很快便消失了,与此同时,系统屏幕整個灰暗下来,显示着【连接中断】几個大字。

  “這是怎么回事?连接中断?”

  唐梨惊到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小楚向她点点头,說:“姐姐,你看天空。”

  瞬息之间,整個8号区域周围竖起了高耸入云的围墙,将她们与其他区域隔开。

  而在那四方形的灰色“天空”中,显示出了几個血红的数字:

  【倒计时:4069秒】

  倒计时一秒秒流逝着,唐梨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踩下油门,向着8号区域的中心飞驰而去。

  小楚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将楚迟思的计划全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唐梨听着,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唐梨的声音很稳,“我們抓紧時間,修改切割节点之后,就将8号区域整個炸了。”

  她似乎总是如此。

  永远从容强大,平静镇定。

  8号区域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只是“蒙眼之物”给出的视觉错觉而已,她们在5分钟内就抵达了中心位置。

  唐梨打开车门,稍微愣了愣。

  灰蒙蒙的雾气之中,伫立着两栋截然不同的建筑,十几座哨塔建立在围墙之上,红光穿透了雾气,以一定规律巡视着周围。

  小楚抱着她的小水母,也跟着跳下车来。

  奇怪的是,唐梨正一声不吭,任由褐金长发被风吹得散乱,有些失神地望着那两栋建筑。

  “…迟思…我其实……”

  唐梨声音好轻,呢喃一样,柔柔散在风裡:“我其实,沒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金发就這样散在喧闹的风裡,纷乱的、杂沓的,像是手心间流下的细沙,遮掩住了些许她的神情。

  唐梨低头,用腕间擦了擦眼角。

  衣角忽地被人拽了拽,小楚依過来些许,小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唐梨声音沙哑:“沒事。”

  小楚回头看着那两栋建筑,又转過来看向唐梨。她神色稍微有些不解:“姐姐,我不认得這裡,你知道這個地方嗎?”

  “我当然认得了。”

  唐梨笑了笑,她在小楚面前蹲下身子,牵起了小楚的手,依次介绍過去:

  “右边這栋圆形的建筑,是北盟科院;而左边這栋长方形的建筑,则是北盟武装。這是我們两個平时工作的地方。”

  “在现实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考虑,這两栋建筑其实隔得很远,有大概两三個小时的车程。”

  唐梨虽然還是微笑着,可她的眼眶却有一点红,微不可见地涌上来:“而在纹镜裡……”

  “迟思,你将她们放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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