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在赵桂枝的努力下,江奶奶真情实感的演绎了一出乐不思蜀。
明明早先是因为江大伯家要盖新屋,尽管這事儿从本质上来說,跟她也沒太大关系,但好歹也算是個借口。眼下,新屋早就盖完了,连暖屋席都已经办了,随着天气越发炎热了,眼瞅着就快到秋收时分了。
然而,江奶奶還是不肯离去。
大伯娘已经来過不止一次了,愣是沒办法把這固执的老太太劝回去。沒奈何,大伯娘只能一趟趟的送东西,毕竟当初分家时是說好的,身为长子的江大伯负责养老,祖宅也是留给他的,另外地也多分一亩。至于另外几人,撇开早逝的江老四不算,老二老三每年都要送些钱米,作为江奶奶的赡养费。
当然,实际情况肯定還是有出入的。
像江父倒是一直依着先前约定好钱米数量给,丁点儿不差不說,還因为离得近,经常送些吃食過去。但江二伯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他离得远,因为早年奔波劳苦,這些年愈发的体弱多病了,经常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人,好在他都有让长子送钱送布,属于别的不成,钱给足的那类人。
但不管怎么說,江大伯总归是第一赡养人,大伯娘急坏了,原以为老太太只是任性,哪知道……
她還能真能由着性子彻底的赖下不走了。
又送了一袋子细面粉過来后,大伯娘指着自己的嘴巴說:“娘哟,您可体谅体谅我吧,我這都记得上火了。您也住了有段日子了,回去吧。”
“咋的?我住我儿子家還不成了?”江奶奶把眼一瞪,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道,“就算分家了又咋样?分家了我就不是他娘了?”
說這话的时候,江奶奶還拿手怒指江父。
江父站在水缸前,拿水瓢从缸子裡舀水喝,连喝了几大口才道:“娘,你舍不得桂枝做的饭就直說,用不着拿我当借口。你真不想走,這家裡哪個敢赶你走?”
对江父来說,他是真的无所谓。
家裡的屋子虽然不多,但眼下也是够住的,反正他老娘是跟他小闺女住一屋的,這会儿又是夏天,铁定冻不着。至于吃饭什么的,就算他谈不上大富大贵,還能缺老娘一口吃的?况且,他大嫂都陆续送来不少吃的了,连带虎头這些日子都跟着胖了一圈了。
“你想住就住,就是大哥大嫂那头,你自個儿去說,别拖我下水。”江父把水缸子上的木板重新盖好,又将水瓢放上头一撂,然后转身就走,“大嫂你慢慢劝,我先去干活了。”
“這老兔崽子!”江奶奶气呼呼的骂了一句,随后挤出笑容面向大儿媳妇,“我呢,统共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就想跟老三多处处。你先回去,最晚到冬天,我肯定回去了。”
大伯娘也知道她這老婆婆不好对付,她其实也不在意婆婆在哪家住,可总不能便宜全让他家占了,再把老人甩手给老三吧?那成啥样儿了!
寻思了一下,大伯娘决定走诉苦路线:“我這不是想着,丰收都在說亲了,想着您老人家经历的事儿多,想叫您去掌掌眼。”
“一边儿玩去!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喊我回去?等回头說定了,你来喊我一声,我這不就立马過去了?”江奶奶完全不上当。
话都說到這份上了,大伯娘彻底沒辙儿了,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全程目睹這一切却沒敢开口彰显存在感的赵桂枝:……
她觉得自己可能造孽了。
“奶啊,你明個儿想吃口啥?我提前给你准备好了,回头叫幼娘帮你装個盘。”赵桂枝提醒道,“明個儿轮到我去上学了,你可别再捣蛋。”
江奶奶生怕惹了赵桂枝以后就沒口福了,听了這话只猛点头:“好好……我要吃凉皮。”
凉皮就凉皮吧。
赵桂枝麻利的开始准备,她也沒问家裡其他人要吃什么,這大热天的,一口气准备两样饭太为难她了。考虑到家裡人除了江奶奶之外,都属于吃东西不挑嘴的,她索性就以江奶奶的口味为主了。
呃,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像虎头就挺在乎的,就是他沒什么话语权罢了。
虎头的悲惨還不仅仅在沒办法点菜上,而是他每天都要去上学。
严格来說,村学也是放假的,但放的是春耕假和秋收假,以及年假。真要算時間的话,這個假期比赵桂枝上辈子上学时還多呢,毕竟這年头也沒什么补课。但他平时不放假,顶多也就是提前放学回家,洗個头洗個澡,收拾一下自己。反正想像上学前那样,每天跑出去疯玩,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更惨的是,除了虎头之外的赵桂枝、幼娘都可以放假。
最早,赵桂枝提议一人轮一天,因为她也想让幼娘学习一下文化知识,再不济也能多认识几個字,总好過于直接当個睁眼瞎。可到了后面,在江奶奶的抗议下,就变成了赵桂枝轮一天,幼娘轮两天。
赵桂枝之所以沒反对,是因为江奶奶老奸巨猾的把一切都看透了。
什么不放心虎头啊,分明就是赵桂枝不想干活。
又或者說,是不想干除了灶屋之外的活儿。
江奶奶老早就看透了這一切,所以她很快就有针对性的做了调整。正好,江父也不打算出去打零工了,那地裡的活儿交给江父是绝对沒問題的。后院的两头猪就交给江母,菜园子裡的轻松活儿交给薛氏,毕竟薛氏怀孕也過了三個月,這胎看着挺稳当的。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活儿,有时候是幼娘休息时做的,有时候就是江奶奶使唤過来找她的大伯娘做的。
反正最终,给赵桂枝剩下的就是灶屋裡的活儿了。
江奶奶還许诺說,就算到了秋收农忙时,也有办法让赵桂枝不用下地干活。办法就很简单,让赵桂枝多煮些开胃去火的菜,连大伯家的那一份也包了,当然這便宜不能白占,大伯家那边要出個人代替赵桂枝干活。
具体的细节,赵桂枝直接沒管,反正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太好了!
她不用下地了!
赵桂枝就很感动,這真不是她偷懒啊,实在是秋收农忙时节太苦了,她觉得就她這個小身板,肯定吃不消的。
還是灶屋适合她,到时候她不光可以煮绿豆汤,還能折腾出简易版本的藿香正气水来,绝对好使!
……
就這样,转眼间就迎来了秋收时节。
赶在秋收之前,村学先放了假,紧接着二郎和三郎也回来了,显然镇上的学堂也放了假。
等赵桂枝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不光是镇上,就连县城裡的学堂都一趟,都有春耕和秋收假。
“那你要下地干活嗎?”赵桂枝有些不确定的问,又见他在衣箱裡翻找着什么,“你在找什么?”
“要干活的,找我以前的旧衣裳。”二郎和三郎平常穿的虽然不是读书人那种长衫,但也算是比较体面的镇上人打扮。但谁家下地干活還能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肯定是拿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裳凑合的。
找出了旧衣裳后,二郎扭头见赵桂枝一脸的茫然,笑着解释道:“我打小就跟着爹和大哥下地干活的,不用担心。对了,虎头今年也会下地的。”
“啊?”赵桂枝真的被震惊了。
“他都开始念书了,当然不是個小娃儿了。下地干活也是应该的。”
“可他還那么小……他拿得动啥?”赵桂枝心說,就算是忆苦思甜的活动好了,那不得是从小学高年级开始的?谁会让一個一年级的小豆丁跑去种地?甚至虎头今年才五周岁,還不到上学的标准呢。
“用不着他拿啥,跟在咱们后面捡麦穗就成。今年就你和大嫂留下,幼娘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赵桂枝:……
你都這么說了,我就不客气了。
心虚是肯定心虚的,幼娘比她小了好几岁,虎头更是個小屁孩子,但她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真让她下地干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她绝对会凉的。
与其到时候累得趴下,不如提前放弃躺平。
“那我在家裡照顾奶奶好了。”赵桂枝决定拉江奶奶挡枪。
事实证明,她确实挺有自知之明的。
抢收的那几天,天气异常的炎热,偏偏大家還挺高兴的,只求老天爷千万别下雨,宁可热死也不能在這個节骨眼上下瓢泼大雨。
而赵桂枝,除了在家裡做饭菜外,還要负责去地头上送水。光是从家裡到地裡這一路上,就能热死她,可這也沒办法,家裡除了老人之外,也就是孕妇了,怎么看都不能提着重物去地头上。
每到這個时候,她就会多看两眼小虎头。
虎头啊,都快被烤焦了。
真不夸张的說,他這都不能說是被晒黑了,毕竟之前每天早出晚归的去石坪村上学,加上他本身也不白,因此黑是肯定黑了的。就是吧,秋收才過去了几天,他就感觉焦了,稍不留神就能跟田埂融为一体。
更要命的是,虎头是被他爹带着的。
江大郎赶在秋收的前一天傍晚,真的可以說是掐着点儿回家的。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儿子,還告诉虎头,不想读书完全可以,当爹的愿意支持他,前提是這趟秋收能熬下来。
虎头只是個天真的小娃儿,哪裡知道這裡头的弯弯绕绕,一听說以后不用念书了,开心的像個小猪崽,二话不說就答应了。
答应的结果就是,他被烤傻了。
看看虎头,再看看自己,赵桂枝觉得自己還是很幸福的。
更幸福的是,還有人跟她买简易版本的藿香正气水。
她当然沒說具体的名字,只道是比绿豆汤管用的,喝了以后特别去暑。刚开始,也沒人在意這個,直到那天有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头上,被江父灌了半天后,愣是缓過来了。
這個时候,村裡人才知道這玩意儿是真的能祛暑的。
那不然呢?
大名鼎鼎的藿香正气水呢!就算是删减過的简易版本,功效对比正版肯定是要弱很多的,人家正版是喝一支就起效,到了她手上,估计得灌一大碗。
但這也沒什么,多跑两趟厕所罢了。
村长出面跟江父谈了谈,当天晚上,江父在饭桌上就告知了這個好消息。
在村裡头,就算帮忙也不会直接拿钱的,一般都是给粗粮的。這次村长也沒提粮食,只說可以出人帮江家干活。
這就可以了!
赵桂枝一口答应,但很快又补充道:“那我要幼娘回来帮我,不然那么多人的份量,我一人干不来。”
其实薛氏也是可以帮忙的,生火肯定是沒問題的,但赵桂枝還是心疼幼娘這個可怜的小姑娘,這個年纪還在上小学呢,下什么地干什么活!
就算要干活,帮着看個火煮個汤,再跟她一起去地头上送东西多好呢?
江父沒多大犹豫就答应了,毕竟幼娘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虎头瞪着乌亮亮的眼睛看着家裡人,眼见大家似乎谈妥了事情,准备翻篇不提了,他顿时急了:“我呢我呢?二婶,我也可以帮你干活的。”
“不要!我不想让一個小屁孩子出现在灶屋裡。”如果可以的话,幼娘最好也不要,但考虑到這年头真的沒那么讲究,赵桂枝還是忍了。不然能怎么办?幼娘過几年就要出嫁了,现在不让她干活,到时候不得完犊子了?
她這话一出,虎头立马就红了眼圈,只可惜他被晒焦了,愣是沒人看到他快要哭了。
于是,虎头经历了:想哭、忍住、我忍不住了、再忍忍……哇的一声哭出来。
江奶奶被吓了好大一跳:“干啥啊?你個倒霉孩子哭得比你爷小时候還吓人,消停点儿!”
其他人:……
可惜,江家从来不惯着孩子,就连薛氏都假装无事发生一般,任由虎头哇哇大哭。直到虎头哭够了,薛氏才问他:“你为啥哭啊?”
虎头又想再哭一遍了,但考虑到再哭一遍可能家裡人還是毫无反应,他硬生生的忍住了:“我不想下地干活了。”
薛氏道:“過几天你就可以回去上学了。”
“那我也不想去上学。”
江大郎恶声恶气的凶他:“那你想干嘛?你看咱们家的人,哪個是闲着的?”
這话倒是真的,哪怕看起来最闲的赵桂枝,你真以为盛夏时分待在灶屋裡是個好玩儿的事情嗎?只是相较于下地干活,灶屋起码只是热,還谈不上有多累。
虎头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最终确定了人选:“太奶奶!”
被突然点名的江奶奶:……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气呼呼的指着江母道:“钱氏,你孙子說我!咋的看不惯我闲着啊?我就是闲在家裡啥事儿都不干,怎么了?”
江母完全不想搭理她,只因江奶奶本来就是越搭理越来劲儿的人。
可就算不吭声好了,江奶奶依旧可以继续怼人:“江老三你個老兔崽子!你孙子說我了!還有你大儿子,觉得我闲着吃白饭!”
“娘哟,那您觉得该咋办呢?”江父忍不住叹气,“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江奶奶不想要道歉,道歉又不会让她长块肉,因此她只拿眼去看赵桂枝,给了一個懂得都懂的眼神。
赵桂枝秒懂:“奶奶想不想吃凉粉啊?比凉皮還好吃呢,苦夏漫漫,来一碗凉粉解千愁。吃不?”
“吃。”江奶奶格外诚实的点点头。
“那就行了,吃饭吧。”
“噢。”
只要江奶奶不搞事,這個家就很太平了。又或者說,自打江奶奶来家裡住以后,江母发火的次数都少了,毕竟谁也受不了身畔跟着個鹦鹉学嘴的老太太。
就是苦了虎头。
当天晚上是叫他逃過去了,可之后的几天,他還是被他爹拎着下了地。甭管他能干多少,反正不能跑。用江大郎的话說,尝過了秋收的苦之后,再去吃读书的苦,一下子就会舒服很多的。
二郎和三郎也点头表示赞同。
但問題来了,虎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選擇一個苦来吃呢?
幸好,秋收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然也不是說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只是后面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赶活儿了。
在粮食都收上来后,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包括年幼的虎头。
但虎头也沒歇着,而是抓紧時間开始在院坝上蹦蹦跳跳,随后他就高声叫嚷了起来:“二婶!二婶!你那個漂亮的姨姨来了!”
赵桂枝愣了一下后,很快就反应過来了,忙走了出去:“小姨?”
還不止呢,是豆腐张赶着牛车過来的,车上不光摞着不少东西,還坐着虞三娘,以及……陈婆子。
這是来走亲戚的?
不管怎么說,赵桂枝還是先接待了他们,得知牛车上的东西都是送给江家的,又喊了家裡人帮忙。
陈婆子主动开口:“前阵子咱们家也在忙着秋收,本来是想早点儿给你们送些吃的,這不一时忙不過来嗎?好在咱们家昨個儿就完事了,赶紧做了些好吃的,好叫亲戚们都尝尝。”
赵桂枝迷茫了,道理她都懂,但眼前這人真的是虞三娘那個泼辣的婆婆嗎?
求救似的看向小姨,虞三娘冲着她露出了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桂枝儿啊~你舅最近找過你沒?你听說了嗎?镇上可出大事儿了!”
“呃……”赵桂枝觉得她应该知道出了啥大事儿,比如說她大舅妈的坑爹技能终于冷却完毕施放出来了。事实上,比起這個,她更关心的是,她小姨是不是换了個婆婆。
正說话着呢,江奶奶捕捉到了几個关键词,颠颠儿的奔了過来,火眼金睛般的一扫视,顿时找准了目标。
她对陈婆子露出了格外和善的笑容,乐呵呵的问道:“你就是陈屠夫的娘家姑姑吧?哎哟,我都听你侄儿說了,你人可好了,性子好人又勤快,对儿子儿媳好,对娘家侄儿更是掏心掏肺的。来,你過来,我给你說啊……”
赵桂枝抬头看了眼天,差点儿被大太阳闪瞎了眼,她又对上了虞三娘的眼睛,忍不住笑开了:“呵呵。”
虞三娘也很客气的冲她笑道:“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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