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前来吃席的都是江家亲眷,原就是带着一肚子好话過来的,這会儿又是吃香的喝辣的,自然是满脸笑开花,那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倒。
大伯娘面上的笑容更是从头到尾就沒停過。
江家大伯也是如此,一面带着三個儿子挨個儿敬酒,一面叮嘱着明個儿還要来,有喜糖吃呢!
他们這一带嫁女的流程都是如此,出嫁前一日开始广邀亲朋好友吃席,后一日也就是好日子当天,则由亲哥嫂负责送嫁。又因为秀娘要嫁的人家在孝义镇上,未免赶不上吉时拜堂,几乎天不亮就要来接人出发了。
可嫁闺女哪能不热热闹闹的?生怕明個儿只有近亲過来,江大伯挨個儿的叮嘱過去,還让他几個孙子去邀請村裡别家的孩子。反正甭管是不是亲眷,明個儿只要過来的,就有喜糖和炒花生吃。
這年头的乡下孩子,能吃饱喝足就算是幸事了。零嘴?除了逢年過节,谁家大人舍得花钱给孩子买零嘴?
因此,在江大伯的努力下,所有人都表示,明個儿肯定来,全家都来,好叫秀娘的夫家瞧一瞧,他们江家人多团结,免得嫁過去后叫人欺负了去。
江大伯笑呵呵的,他就是這個意思,当爹娘的能帮衬儿子一辈子,但闺女却沒了法子,只能尽可能的表现出对這個闺女的在意来,好让对方知道秀娘是有娘家撑腰的人。
也不是沒人說酸话。
等饭菜都上桌了,后头那些帮忙的嫂子婶子们,也开始吃了起来。她们沒去前头,就待在灶屋裡,饭菜倒是有的是,盛出去的时候都特地留了一份的,边吃边聊,气氛照样热烈。
就有個大娘嘀嘀咕咕的說:“這也太丰盛了,就嫁個闺女,至于嗎?太夸张了,太浪费了……”
“有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江母啪的一下就将筷子拍在了灶台上,横眉竖眼,完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們江家都沒說啥,你有啥资格說這话?不想吃就甭吃!”
那大娘默默的端起饭碗,贴着墙溜出去了。
薛氏忙给江母舀了一大勺的蒜香粉蒸肉:“娘你尝尝這個,桂枝留了一些出来,刚蒸好出锅的,可香可嫩了。”
江母斜了她一眼:“就你惯会和稀泥。”话是這么說的,她還是顺势尝了一口,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五花肉?粉蒸五花肉?”
赵桂枝指了指旁边還有剩下的素鸡豆腐:“粉蒸那玩意儿。”
噢,也行吧,反正味道好吃就成,原材料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扫兴的人被吓跑了,剩下的人自是高高兴兴的吃着喝着,還商量着怎么分剩下的菜。
得了個空,赵桂枝问薛氏:“刚才那大娘是谁啊?”
“大伯娘她嫂子。”见赵桂枝一脸的懵圈,薛氏又添了一句,“她娘家嫂子,不是咱们家的。”
赵桂枝:……
她原本還觉得婆婆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可一盘算這個关系,就感觉吧,那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薛氏又道:“她原本想让自家儿子娶了秀娘的,說什么亲上加亲最是好了。可咱们大伯娘多疼秀娘呢,咋舍得让秀娘嫁去過苦日子呢?一口就给回绝了。”
“大伯娘是对的。”赵桂枝上辈子是個学渣,可就算是学渣好了,表哥表妹生傻子這种常识,她還是知道的。
“那可不?咱们秀娘是要嫁到镇上去享福的!”薛氏一脸的与有荣焉。
又過了一会儿,等前头的席面吃完了,大伯娘送走了亲眷,又转到了后头,开始给大家分东西。
吃剩下的饭菜,一早就被江母做主分给了几個年长的婶子,但那些一点儿都沒动的食材,却是好端端的搁在那边。
大伯娘一来就抓着赵桂枝的手,一叠声的道谢:“前头一個劲儿的夸我大气,买了這许多肉来請客。唉,我听着都心裡冒虚,跟他们說是二郎媳妇做得好,可他们說啥都不信。我也沒辙儿了,這样吧,剩下的鸡蛋你拿去……”
“好好,還有啥要给我的,我拿着。”江母抢在赵桂枝开口之前,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给二郎媳妇的……算了算了,你拿去吧。对了,上次你跟我說,你家沒辣椒了?我還有半袋子的干辣椒,都拿去吧。”
江家沒辣椒的根本原因在于,江母太重口味了。本来,赵桂枝做的素肉串串就已经放了辣椒了,她還嫌弃不够辣。后来几次失败的调料裡,她又给偷偷的放了好多辣椒粉,直接导致原本可以用半年光景的干辣椒,宣布库存告罄。
幸好,干辣椒不是什么稀罕物,江母前两天就在說,等下回赶场子的时候,一定要买上半箩筐来。结果今個儿就如愿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江母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我們家沒石磨,大嫂你让我把干辣椒磨成粉再拿過去呗。”
“成成!咋样都成,不過明個儿不行,你后天再来吧。”
江母一口答应。
這天,他们不光吃饱喝足了,還能带回去好多的剩菜以及食材。
更让赵桂枝意外的是,前头那六個装了麻辣火锅味素肉串的大面盆,都被人拿走了。当然,人家的目的不是为了盆儿,而是裡头的底料,說什么回头再倒进锅裡煮一煮,哪怕放切成块的土豆和萝卜,味道也是好的。
后来的洗涮,赵桂枝沒参与,江母让薛氏留下来帮忙:“桂枝就算了吧,我怕你把他们家的碗都给砸了。”
赵桂枝:……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但相较于下厨,她的确非常得反感洗碗筷。上辈子,最早是她小姨负责洗碗的,后来她小姨买了一台功能强大的洗碗机……
江母還道:“二郎好久沒回来了,你回家去,跟二郎好好說說话。虎头啊,也该有個伴儿了。”
不是,咱们得讲道理,虎头需要個伴儿,难道不应该找他爹娘嗎?
抱着无奈的心情,赵桂枝一個人先回去了。
——带着一堆的吃的。
回到家裡,先将拿回来的吃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分门别类的放到了橱柜裡。
想起先前答应過虎头,要给他做五香口味的素肉串,但眼下从大伯娘家裡拿回来那么多吃食,以赵桂枝对江母的了解来看,估摸着不将這些东西吃完,是绝对不可能再有新的。可她又不想让虎头失望,思来想去,决定来点儿旁的零嘴。
又在灶屋裡寻摸了一圈,赵桂枝决定炒一些黄豆。
香脆炒黄豆!
不光可以给虎头当零嘴吃,回头她得空了去豆腐坊找她小姨时,也能带一些過去。炒好的干黄豆,只要保存得当,是能放很久的。
但有個問題,她到现在为止還沒学会怎么打火。
赵桂枝索性先将黄豆洗干净,還要将瘪掉的择出来,正忙着呢,就看到幼娘蹦蹦跳跳的過来了。
“二嫂你干嘛呢?”
“你回来的正好,帮我生火吧,我炒点儿黄豆当零嘴。我姨父昨個儿拿来那么多豆腐,我也得给他们带点儿吃的,還能让虎头吃個痛快。”
幼娘悄悄的瞪圆了眼睛:“你给豆腐坊的虞三娘吃黄豆啊?”
“怎么了?”赵桂枝不解的问。
“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黄豆吧?”
呃,有道理。
“那我少炒一些,留着自家吃。”赵桂枝也不以为意,她看了一下已经洗干净的黄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這样好了,一半香脆炒黄豆,一半香辣炒黄豆,娘喜歡吃辣的。”
幼娘一听,特别赞同的点头:“对!娘忙着吃了,就不骂人了。”
赵桂枝:……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有了幼娘帮忙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炒黄豆不是什么技术活,哪怕配成两种口味,那也简单得很。事实上,最后的成品反而有三种口味。
香脆的、香辣的,以及蒜香的。
“可惜调味料還是不太够,不然口味還能更多一些。”赵桂枝找了個罐子装好,炒黄豆最要紧的是密封,一旦返潮,那口味就大打折扣了。
除了多数放到罐子裡储存好之外,赵桂枝還特地留了一碗香脆黄豆,准备等虎头回来了,拿给他吃。
然而……
虎头倒是回来了,却是哇哇大哭着回来的。
薛氏气急败坏的一路骂過来,那架势竟是有几分江母的真传,完全看不出来她平日裡好脾气的模样。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是一路骂着江大郎過来的。
虎头哭着走在前面,薛氏和江大郎紧随其后,一個负责骂人一個负责挨骂。而走在最后头的则是二郎和三郎。
赵桂枝沒看到江父和江母,不過她也不担心,只是好奇薛氏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很快,她就知道了。
可怜的小虎头,整张嘴都肿起来了,简直就是腊肠嘴的经典形象。還不止,等他哭着张开嘴巴时,還能看到他的舌头也跟着肿得好大。
“让你带着孩子,你就只顾着自己吃吃吃,一天到晚就吃吃吃,现在好了吧?虎头都成啥样儿了!”
赵桂枝走上前检查了一下,同情的摸了摸虎头的小脑袋:“問題倒是不大,应该是辣椒吃太多了,好生养上几日,应该就沒事了。不過……为什么会那么严重呢?虎头你吃了多少麻辣串串?”
她自己做的饭菜,当然是心裡有数的。
麻辣火锅味的素肉串确实相当得辣,但問題在于,那一锅是给一桌人吃的。哪怕实际上不可能平均分配,可按照她的估算,大概每人也就能吃上個两三串而已。
還是手快有手慢无的,按說以虎头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着也不可能抢過得那群大人。
“一串!”虎头委委屈屈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二婶,我就吃了一串。等我吃完,盆子裡就沒有串串了。”
跟她估算得差不多。
可問題是,只吃一串怎么会那么严重呢?莫不是這孩子对辣過敏?
就听薛氏在旁边怒吼:“還不是這個不像话的亲爹!你有沒有脑子呢?虎头吃了辣,你给他灌凉水也就算了,你让他喝热汤!刚出锅的热汤!你真是亲爹啊!”
赵桂枝人在灶屋,当然知道今個儿都有些什么菜。哪怕不是她做的,也瞥见過的。就說汤好了,应该就是那道鲫鱼豆腐汤了。
辣到要命,再喝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鱼汤……
虎头哇啦哇啦的哭着,赵桂枝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才好了,本来准备留给他吃的香脆炒黄豆,也算了吧。
最后,還是幼娘舀了一瓢凉水,让虎头喝两口:“你别咽下去,含嘴裡捂热乎了就吐出来,多来几次,应该会好一点。”
是好了那么一点点,但对于整体情况毫无帮助。
薛氏把江大郎骂了個臭头,又凶巴巴的吼虎头:“今晚别吃饭了,先清清净净的饿两顿。明個儿起喝白粥,什么下饭菜都沒有!”
“哇!!”虎头真的哭了,哭得好伤心。
全程目睹這一切的二郎,神情复杂的叹道:“大嫂刚嫁进来时,也是個温柔的女子。”
三郎同样的心有余悸:“太吓人了,二嫂以后不会也這样吧?”
“我也在担心這個問題。”二郎一脸的心有戚戚然。
赵桂枝本来是准备将留给虎头吃的香脆炒黄豆拿给他们两兄弟,结果听到這话,她临时改了主意:“二郎,明個儿送嫁,我們不用去镇上吧?只送到村口?”
“对,隔房亲眷送到村口就可以了。我会喊你起来的。”二郎以为她是担心早起的問題,当下承诺道。
可赵桂枝却說:“我打算等明個儿送嫁结束后,去一趟石磨村找我姨。”
“我陪你去吧。”
“倒不用,你還是陪着三郎吧。三郎,你前個儿不還說要找你哥问什么事儿?是做学问的事儿?”赵桂枝還想跟她小姨把口供串一串,才不想带他去。
幸好,三郎很配合:“对,二哥,正好你明個儿在家,也帮我捋一捋进学的事情。就是那個……”
二郎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三郎,偏偏這個蠢弟弟完全沒有意识到亲哥的想法,继续絮絮叨叨的說着自己进学时遇到的难题,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一時間,江家的院坝上格外得热闹。
哭泣的虎头、挨骂的大郎、骂人的薛氏,還有被迫听三郎念叨学业問題的二郎。
不久之后,江父和江母回来了。
江母還沒走上院坝,就骂开了:“虎头你又在哭啥?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你在這儿嗷嗷的哭,咋滴今個儿沒吃饱呢?”
几句话工夫,她走上了院坝,等她看清楚自家大孙砸那肿成了肥肠的嘴……
深呼吸,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江母气沉丹田:“江!大!郎!”
大郎抱头鼠窜。
有对比才有差距,赵桂枝先前還觉得,薛氏发起火来,颇有江母的气势。等正版一开麦,她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薛氏的战斗力连江母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由此可见,大郎有多惨了。
看到亲哥差点儿被亲娘骂到当场自闭,二郎顿时觉得好多了。相较而言,他被迫陪着蠢弟弟探讨学业上的問題,而不是陪着香香软软的小媳妇去走亲戚,好像也沒那么惨了。
“二哥,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村学念书呢?我觉得我還不够资格去镇学,要不然你帮我合计合计,拿個主意?二哥,二哥!”
二郎:……
弟弟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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