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50節 作者:未知 盧弦自然要謝恩,桓凌、宋時也連忙領着下屬們起來謝過周王邀約。 盧巡撫之前沒顧得上宋時,行禮謝恩時正好與他撞上,便開口直說:“正要請宋知府多備些精煉的無名異。你那藥既能消刀劍之毒,又能消水毒,到草原上不便生火煮水時,正可用此藥。” 戶部有文書在他行李裏,回頭他叫人取來交給漢中府。 只是這採買的銀子他並未帶來—— 宋時略不在乎地搖了搖頭,含笑答道:“國事當頭,豈還乎藥銀早到、晚到些?宋某必當以戰事爲重,定不負朝廷期許,大人之命。” 盧大人嘆道:“老夫本該支給銀錢,只是大戰在即,國庫先往軍中撥了操訓費、開拔費,我卻是兩袖清風來此。那銀子也只能等到收秋糧、雜稅的時候,你們漢中府自己截留了。” 其實這樣截留,也是給漢中府留一些私下運作的方便。 戶部當年可是連皇上扣着周王的婚事要錢都敢不給的,如今竟給他放了這個空子,宋時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又謝了盧侍郎一回。 他思忖着要不要給盧侍郎些回扣,卻見這位大人溫和地說:“不必客氣,邊軍糧藥醫藥都要託付你等地方官籌措,更有徵兵諸事,朝廷既委以重任,又怎會不給地方留足銀錢?” 光供糧一項,那罐頭之類就夠貴的了。他在京裏買過南方來的玻璃罐頭,一罐糖水荔枝的價抵得上酒樓喫一餐了。若非爲嚐嚐家鄉風味,他都捨不得買那東西。 大軍出關後,月供的肉罐頭也得數百千斤,攤到各府州頭上亦是一大筆支出。 這個錢也還得地方上稍微墊一墊。 周王也贊同地說:“那玻璃瓶是貴些,白鐵的便便宜。” 不過漢中這邊也是自宋大人弄出白鐵油罐、高壓鍋,纔想起做肉罐頭的事。若無高壓鍋,單用一般鐵鍋蒸,只怕熟肉易壞,是不敢輕易做成罐頭的。 他使人將幾個未開封的罐頭拿上來,都是薄薄白鐵皮打的鐵罐頭:有圓的、有長圓的,外頭裹着層彩紙,紙上印着各色魚、肉的名字或燒法。內侍用一個帶缺口的直鐵片似的東西割開罐頭,拉着拉環將上蓋打開,倒出一道道裹着濃濃醬汁的冷肉冷魚。 還有一樣淡粉色中摻着星星白點的肉塊,不知是什麼。 宋時便主動解釋道:“這是肉泥摻了麪粉,調味蒸製成的,冷着也能喫。因是家中所制,沒甚大名,就叫午餐肉。” 冷着能喫的最好! 盧大人嚐了一點,眉毛上挑,欣然道:“還是這蒸肉好!這蒸的午餐肉雖不似燒肉、炒肉般看得出大塊肉,卻不油膩。別的肉上都結了油花,湯汁也成了肉凍,冷着喫定是食難下嚥。須得熱一熱纔好,可這菜飯有時又不便用火熱……” 不便用火熱時,可以帶點石灰,利用石灰遇水放熱之理加熱一下。 盧巡撫聽“遇水放熱”四字十分古怪,古怪到他立刻就聯想到了宋時捎進京中那一篇篇難懂的天理文章。 然而他擡眼看了幾回,說這話的都是周王。 他立刻誇周王學識淵博,上達天理。 周王低眸笑了笑,搖頭道:“本王只是陪王妃讀了些教小學生的講義,死記硬背下來罷了。” 那些講義是他們眼前這位三元及第的真才子編的,上窮天人之際,引下雷電之力爲人間用的也是宋知府,他不過是略略瞭解了些。 做大王的,能有幾個當真能學究天人的? 但有向學之心,寬容度量,能愛惜賢才,就已經是臣子最滿意的品質了。 盧巡撫心中歡喜,連午餐時上了半桌罐頭,沒做鮑參翅肚之類大菜都不挑剔。 他着實吃了不少午餐肉,更揀了許多上鍋蒸過的罐頭肉菜、酥魚、魚肉絲之類,配上醃的豇豆、春筍、草菇、馬蹄之類的素菜罐頭,竟也覺得這一餐十分美味。 饜足之餘,還要問問價錢。 內侍們便一一報價,報得他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壞了:“怎地這麼便宜?你們莫不是把錢報成分了?” 以這些老公愛財如命的脾氣,就是把分報成錢,也不可能把錢報成分。這些罐頭實實在在地三分銀子一個,比京裏便宜了近十倍。 這白鐵罐頭實在是好物,憑它就能把成本折下幾成來麼?它怎地會這麼便宜? 無非是靠科學……靠理學。 他靠理學中的氣理論尋到了大氣強壓的概念,故做出了高壓鍋。 他靠理學得出鐵易鏽、錫不易鏽的道理,將打磨乾淨的鐵皮外蘸一層薄薄的錫皮,這錫就能護住裏面的鐵,不叫它鏽蝕,於是這罐子就可拿來盛油盛肉了。 他還靠理學中天行有常的道理,這些年派人時時記錄農作物生長習性,氣象條件,憑這些分析出不同植物生長最佳的時節,光、熱、水、土、墒等條件都滿足了,糧食菜蔬自然都長得好。 他還靠理學…… 他往理學上堆着物理、化學的人設,自己都要貼不下去了,盧大人卻配合地替他貼道:“還有電。宋知府自起電得光,省了燭火燈油的成本,這又是一項節約之道。” 是啊,還有電。 自從有了電,他們漢中經濟園後的散養雞舍變成了現代式的養雞廠。有燈光日夜照明,母雞產蛋的效率都高多了,一日夜可撿百枚……如今本府的雞蛋價錢便宜多了,還成了出口外地的佳品。 這些雞蛋醃一醃,煮熟了,也可以送到前線當軍糧。 他含笑對盧巡撫道:“大人若不棄,來日下官與桓兄便帶大人去看看那新改良的雞舍。” 盧巡撫欣然答應,放了宋時等一干府官員回衙,自己則留下與周王、桓凌商議供糧、徵發等備戰事宜。議罷事,他便欲告退,到城外住驛館。 周王苦留道:“盧先生何必告辭?本王這裏便有空的客院,足以安寢,晚間亦有侍奉之人。” 桓凌也道:“漢中只有一座賓館,今已改座王府矣,大人慾往何處休息?往日楊大人在時,也是住在此處——” 往日楊大人是住在漢中府衙,宋知府爲了騰地方來住他這邊,今日盧大人住在王府,他也可以去府衙湊合一宿。 盧巡撫便說:“既是楊大人常住府衙,下官便蕭規曹隨罷,不敢叨擾親王。” 周王輕輕“嗯”了一聲,神色倒淡定了,不再很苦留他,只道:“王府與漢中府治間這條路晚上人多,只怕路不好走,桓御史且待本王送送盧巡撫。” 桓僉憲拱手應道“下官領命”,便引着盧巡撫往外走。 盧巡撫頗聽了不少他的故事,心中猜測着他送自己是假,去府衙接宋時纔是真,便呵呵笑着說:“我腿腳不比你們年輕瘦削的人靈便,你先去府衙通知宋知府一聲,我好去佔他的……” 話音未落,王府側門打開,他便看見一片烏紗直裰的學生烏泱烏泱地從門前流過,過兵一樣涌向府衙。 那是……什麼?漢中府有三元鎮府,難道還有學生敢鬧事? 王府門高,底下步履匆匆的學生彷彿離着他們甚遠,可看得出來,只要下了高階,他們倆也就被學生捲進人流中。 他回頭問道:“這些人是?” 桓凌滿面自豪的神氣,聲音輕輕的,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得意:“回大人,這些是看了宋知府雷電論,從外頭趕來求學的學生,還有千里迢迢自江南來的,每日等宋大人散衙後隨他學一陣物理之道。” 都是些一心尋天理、明天道的學生。 “宋知府若民忙得厲害,我偶爾也幫着他帶一帶。只是這些學生在,說不得要打攪大人安睡,又更不能將他們帶回王府……” 他一頭說着,一頭誠懇地對盧大人說:“還請大人暫住王府,我年紀輕,精神好,體力正足,倒不怕他們打攪。” 第243章 盧大人雖說了有些肚子,卻也是年方四旬、正當壯盛之人, 哪裏怕學生半夜打攪? “晚間挑燈夜戰, 正是咱們讀書人的常態, 又有何可怪。老夫在京便常看宋三元的講學講義,今日正好當面一觀, 怎能因人多便不去了!” 走吧。 他撩起衣的擺,邁下臺階。 桓凌忙搶上一步,引領他往府衙正門走去。那些學生見了兩位大人下來, 遠遠地便停下施禮。盧巡撫不是翰林出身, 沒帶過學生, 但出於士子之間天然的前後輩之情,他看這些少年學生也都有幾分喜愛, 點頭回禮。 一行回禮, 一行便含笑問桓御史:“這些學生都是來聽宋大人講學的?” 這些學生中以本地人爲主, 但也夾着不少高大峻朗的北人, 也有白皙秀氣的南人,想來都是不遠千里爲求學而來。 不過, 能進宋三元的學校讀書, 甚至得他本人指點, 便是花再多工夫也是值得的。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正在行禮的, 行禮過後匆匆來去的學生, 不知怎地竟從一個學生臉上看出幾分眼熟,下意識道:“那人好熟悉……” 桓凌含笑應道:“南鄭縣衙和學校裏幾位教官也愛聽宋大人的課,早上大人才見過的。還有些王府女……” 哦, 女官盧大人都不曾見過。 也不光那些女官,還有經濟學院老師、學生家的姐妹姑侄,甚至就是本地一步普通的好讀書的女子,扮作書生模樣來蹭課。 不過北宋四子中,晦翁重禮教之防,有些考亭學派的士人便不大支持女子讀書。他不大清楚盧大人於對女子讀書有什麼看法,索性不提此事,他便不提這些,令左右府兵護持大人,與自己一道穿過府前街到府衙東側。 兩人既是以私人身份過來,不是上官巡察,也沒必要令衙門中人開大門出迎,只和學生一般走側門便了。 上官要微服,下屬卻不能不來迎接。兩人從側門進府衙,接到消息的宋知府等便匆匆從後面上來相迎。 府衙此時也早散值,諸官早都換了便服,此時也來不及換公服,擠在同樣稠衫紗帽、長幼參差的學生當中竟有些認不出人來。 幸好宋時來時,那羣學生不知怎麼認得他,如月出雲破般向兩邊分開,避開一線小路,容他穩穩地走上前來。 他只穿着一身天青儒衫,戴一領荷葉巾,神色溫和閒雅。看着也不比別人多什麼,但只往人前一露面,周圍雍雍攘攘的人流便都退爲他身後模糊不清的圖畫,只有他清晰的立在視線當中。 卓卓如野鶴立於雞羣。 宋時拱手行禮,動作規矩如在堂上,微微垂眸低首,說了聲:“屬下漢中知府宋時參見盧大人”,又朝他挑起一邊長眉,眼底映出初秋黃昏天邊一片明霞,灼灼生輝:“見過桓大人。” 桓凌彷彿被那點細碎霞光晃回神,悄悄吐出了從方纔起便悶在胸口的一口氣,向他揚袖致意:“宋賢弟,盧大人慾來聽你講學,晚間或恐要搬到知府院裏住,你叫人收拾一下吧。” 盧大人之前原還有些惦着那個眼熟的學生,見了他也將那事放下了,點頭道:“今晚卻要打擾宋大人一宿了。” 宋大人溫和地笑笑,應了聲“喏”。 成啊,反正他也不常住這兒,正房、客房差不多幹淨,收拾起來不費事。 他轉身引盧大人和桓大人到後院,路上抓了個差役,吩咐廚下給大人備下茶水點心。衆學生自覺地跟在他們身後,在他們身後圍了個小小半圓,拖出一道長尾,安靜而有序地進了院子。 因天氣還算和暖,外頭又明亮,宋知府便使人在院裏擺下考場用的條桌椅,正堂門口掛了個半人高的黑板,前頭支個小圓桌當講桌。學生們都是上熟了課的,安安靜靜入座,到坐下時男女便自覺分開,依着身材高矮坐了一院。 偶爾有幾聲低語,也都是問些學問、課業上的問題。 ——都是見過世面的學生,領導視察時可知道怎麼表現了。 領導來自然又有別的座位,從知府書房裏架了條案靠在講臺側面,人正對着講桌,具體位置就跟高中老師把某些學生提到眼前差不多。 但因坐的人不一樣,這位置的意義自然就不同了。 這就是爲方便領導檢視老師講課,察看學生學習狀態而放的! 盧大人端坐位上,看看左右視線都好,也十分滿意,含笑點頭:“學生已滿座,不知宋大人今晚欲講什麼?” 宋時道:“近日自各省而來,向下官學電學的學生漸多,如今下官所講,便好自電入手。今日仍先做一個實驗,然後來講講近日許多學生私下留帖詢問的問題——” 他從小圓桌上的木盒出抽出一支粉筆,熟練地在指尖轉了一圈,回頭在黑板上寫下“陰陽”。 筆畫纖線,轉折堅勁,仍是宋氏印刷字的筆法。 臺下一片低低的呼聲,盧大人卻眼前一亮,略顯興奮地回頭與桓凌說:“今日來得正好!本官臨出京時便拜讀過三元論電的文章,其中說到電分陰陽,解水後能得陰陽二氣……” 桓凌含笑點頭:“今日宋大人要講的陰陽,便是這個陰陽。大人且寬坐,我幫他備些器材,好看着實驗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