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當名士 第148節 作者:未知 宋時湊上去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在他耳邊重重親了一口,調笑道:“桓學生怎麼這麼解意,就知道老師往後要在報紙上連載科普文章了?” 桓學生手中的筆輕抖了一下,在紙上落下一個不大的墨點,含笑搖頭:“別人家老師看着學生寫字都要手把手教的,宋老師忒沒老師樣子,居然這樣打攪學生。” 宋老師叫他說得心中含愧,動作也收斂得老實起來,從旁邊取了碟雌黃,調在筆尖上,替他擦去墨點。 桓學生見他收斂,倒恃寵而驕,撂下筆等他如別的好老師般握着學生的手教學生寫字。宋老師之前畢竟做得不周到,心裏有愧,在這學生面前也不免低低頭,雙手包着他的手和毛筆,另換一張新紙,蘸了墨汁在紙上寫字。 寫的卻不是科普故事,而是“欲購起電實驗套裝,可到漢中經濟園門房預定,訂後一月可得”。 字體歪歪扭扭,全然看不出兩位進士多年練成的功底。不過最叫桓凌好笑的卻還不是字,而是寫下來的內容—— 這是……廣告吧? 哪裏有當官兒的親自打廣告的,那不都是下頭的商人自己打的嗎? 他左手壓上去,反包住宋時的手,怪道:“哪裏有老師教學生做生意的,竟不怕我學壞?也不怕我要去告訴家長?” 告訴哪個家長?你家長已經回江西了,你人在我宋老師手上,告家長也來不及了! 宋老師惡狠狠地笑了一聲,胳膊下沉,將他的身子牢牢箍在懷裏,從背後咬着耳朵說:“你想告訴哪個家長?讓爲師聽聽,看東翁是信學生的還是信先生的?” 桓凌微微閉上眼,任他輕咬,舒緩地笑道:“罷了,不告了。我岳丈家教森嚴,縱然知道我叫先生欺負,也只怨我做子婿的,不肯怪先生,我又能如何……” 不如何,就是先生牙根兒有點癢,想多咬幾口罷了。 宋老師這老師做的全無爲人師表的樣子,進門便打擾子弟作文章,鬧得桓御史的科普文轉天都沒能寫完,最後只遞了個摩擦起電實驗過去。 但這報紙一經刊發出去,便震動了漢中府城,隨即迅速在讀書人間傳抄傳閱,迅速席捲整個漢中、陝南,遠處的關中、陝北、九邊、四川……直至京城與江南等地。 講義標題便開宗明義,寫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先民取用雨露之澤久矣,今當採擷雷電,馴爲民用”之語,奪盡了衆人的目光。 第239章 雷電怎可馴爲人用? 雷電司天之罰,若能馴爲人用, 豈不是說凡人也能奪造化權柄了? 他竟不怕上帝降罪?還是說……他文中寫的“雷電”與天地間聲威奪人的真正雷電並非同一物, 只是借名狀物? 萬般議論與不信, 在他們看完《漢中經濟報》增刊後,都化作了震撼與急迫——迫切地想要驗證文中內容是真是假, 迫切地想要試做一回其中講的小實驗,親身體嘗掌控雷電之力的滋味。 只是到了要做實驗這一步,他們又覺出爲難來。 絲綢、皮毛, 讀書人家裏多半兒能尋着;便是尋常百姓家, 家裏養蠶織綢的留下一小段, 親戚間借個狗皮褥子用用,也都能應付;玻璃棒也能拿普通的玻璃杯盞代替, 實在不行還能去蹭養濟院、惠民藥局的玻璃窗…… 可這杜仲膠怎麼弄?! 杜仲藥房裏就有, 城外山裏也有種的, 可那膠粘乎乎的如何做成個棍子, 如何“摩擦起電”?更如何用它裹銅線做成電線? 倒有些漢中學院的學生、漢中經濟園的工作跟着宋、桓兩位大人提取過杜仲膠,認出此物來歷, 興沖沖地告知同學、親友, 總算解了他們心中疑惑。 但這杜仲膠是宋大人的心肝寶貝兒, 不到硫化實驗不捨得拿出來, 更不必提“電解液”、“電珠”、磁感應線……圖上畫得雖清楚, 連磁鐵哪方放指南的、哪方放指北的都畫了,可他們下手做發電機時仍是步步爲難。 初看報紙,乍聞“電學”的人急得抓心撓肺, 也恨不能直接去府衙大門堵宋知府。而那些昨晚就已聽妻子或女兒講過這實驗,在家中折騰了大半宿的人,在看到報紙之後反而平靜下來:人在剛聽見什麼新東西的時候,最是急切要知道更多;但在這之後,若能再得到一點點更詳細的內容,便足以安撫人焦灼的內心。 平靜下來後,他們就發現了今日這份報紙上的另一樣驚喜。 漢中經濟園竟要賣發電實驗用的器械了! 而且是宋知府親自監製,先往漢中經濟園門房處訂下,月內便可得全套! 有錢又衝動地按捺不住激情直奔城外,沒錢的也呼朋喚友,打算湊一套衆人共究。在他們的奔走相告下,一場險些擠破府衙大門的書生之亂被化解在了漢中府城外,改去禍害漢中經濟園了。 而當這些人急匆匆地跑去訂購實驗器具後,又有人從報紙上看到了新驚喜——不是夾縫和廣告頁上的硬廣,而是僉都御史桓大人親操翰墨寫的小品文。 文中寫的是宋知府如何發現摩擦起電的故事。 雖說桓御史凡身在漢中時,時不時總要寫幾個宋知府如何勤學不怠、如何慈愛治下百姓、如何夙興夜寐、辦公到天明的文章,鬧得全漢中都知道他夜夜給宋知府紅袖添香,自暮達旦…… 但這回還是不一樣的。 這回的小品文中當然也充斥着他個人對宋知府的私心,但這回他寫的是宋時發現靜電的過程。 宋知府某天雨夜陪他讀古書時,讀到張華《博物志》中“今人梳頭、脫着衣時,有隨梳、解結有光者,也有吒聲”一段,恰天上雷電交作,明光自窗外照入。他心底靈光一閃,忽然覺得書中寫的這聲、光和外頭雷電相似,從此便開始研究靜電。 宋知府博覽羣書,又雅好實踐,很快便依着毛衣起靜電時沾人頭髮的特點,尋到王充《論衡》“頓牟拾芥、磁石引針”一句,覺得其中頓牟“拾芥”之力與毛衣沾發之力當是出於同源。 因對其中“頓牟”一詞究竟指琥珀還是玳瑁有疑慮,故取家中玳瑁簪與琥珀墜各自一試,卻試得這兩樣摩擦後都有拾芥之能。 磁石引針,是隻能引鋼鐵,其餘金銅之器俱不能引;而這兩種全不相同的物什都能拾芥,且拾的也是不同的東西。他此後又試了許多物件,從毛皮、絲綢、玻璃到橡膠、松香、硫磺…… 這些東西摩擦之後都帶電,有的兩兩相吸、有的兩兩相斥,宋知府就此發現在摩擦可起靜電,靜電分陰陽二類。 這故事細讀下來,其實和以前的差不多,滿篇都是“我愛宋弟”四個字。不過把這些濾去後,卻能得到這些讀書人最想要的、能磨擦起電的物什。 琥珀、玳瑁價高,杜仲膠棒沒處可得,可硫磺豈非最便宜易得之物?滿城藥鋪都被反應過來的書生堵了門,還沒入五月,就要把人家驅蛇鼠蚊蠅的硫磺買空了。 但生意人只圖生意火爆,哪兒有怕買得多的?這裏客人買得多,他們再到外地上貨,多賺一筆才正稱心。然而待生藥鋪的夥計們離開南鄭,往鄰縣買藥時,卻發現他們晚了一步,這裏的硫磺也經過本地書生們一陣搶購擡高了價錢。 他們負着東家的重託,又不能不買,只好到遠處問價。一處處問下來後,才發覺他們府尊與桓御史的報紙走得快,人走得慢,只怕再走上數十里也趕不到漲價前頭了…… 可惜,這一回不能再多賺些了。 只怪別的藥着實地不爭氣,摩擦了也不都能起電,不能跟硫磺般掙錢。如今本銀提上去,再賺不了那麼多,只好等着桓老爺再寫新文章,看看有什麼別的藥可賣了。 不光藥鋪的東家、掌櫃訂了報,還有些賣玉、石料的掌框也私下拿綢布毛皮摩擦石料,順便也訂了報紙,等着看宋知府除了琥珀,還能再用什麼佳石起電。 《漢中經濟報》雖然向來銷量高,卻也是頭一次高到這地步,幾位總編、編輯喜不自勝,盯着學生加印,連稿子都顧不得改。 缺的稿子倒是不必人教,就學他們知府大人,直接向女先生們約稿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反正這報紙賣得正好 ,反正那幾篇文章寫得也不差,沒見有讀者寫信來抗議報上刊登女子文章的…… 幾位女先生入職不久,就多擔上了一項副業,好在又有稿費、又合興趣,也就自然而然地做了下去。 因寫的多是關於周王一家、僉憲、知府,以及到府公幹的天使、巡撫、巡按等人的肅穆文章,私下裏也沒有什麼輕薄文人藉此調笑。反倒有不少外地辦報紙的商人看出其中好處,也改向懂詩書文章的女山人、女名士徵稿。 閨閣名士也能作文章,而且愛名多於愛利,稿費可以壓一壓。女子又不似才子詞人踞傲疏狂,一旦興起便不知到哪兒飲酒遊玩,定好的稿子說不寫也就不寫了。得一個有名有才的閨閣名士供稿,豈非遠勝男兒? ——就是先前無名,在報上狠吹幾天就有了。 具體怎麼個吹法,只看桓僉憲寫宋知府如何少年天才、勤學好問的那些文章就差不多。 就在宋知府還老老實實地安排工廠做初中電學實驗套裝禮盒,桓御史還兢兢業業地編撰宋知府發現電學的章回故事之時,他們二人開創電學、倡導女子自賺自養之風的故事也在遠來越多的縣府州省間流傳…… 過不上一兩個月,周王進獻的發電套裝都還沒送進京師大門,這商人間口口相傳的故事竟已先一步進了京。 第240章 宋三元因讀《論衡》中“頓牟拾芥”一句,發現“頓牟”一物可以拾芥是因其上帶着天上雷電之力。 宋三元以爲人梳髮、更衣時, 身上有光閃、聲響是因爲人身上可以起電。 宋三元能取天上雷電以爲人用。 宋三元做了風流名士, 在漢中收了一羣女弟子。 在衆多宋三元發現靜電、追究雷電本源的科學壯舉間, 宋三元收女弟子這個風流故事傳得格外廣、格外快。呂首輔聽到這消息時險些以爲他的徒弟要失寵了,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幸而宋時他二哥就在閣中做中書舍人, 及時出來給弟弟闢謠: 他弟弟當年隨父親在南方各省時,多的是名妓佳人垂青,他連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 什麼風流故事都是謠言! 他們時官兒只愛讀書、只愛做實務! 哪怕是他爹年年辦鄉飲酒禮, 請名妓佐酒, 他弟弟也從沒給過眼神!後來要不是桓凌爲他拋官去職地追到福建,一往情深得連他們當家長的都憐惜了, 怎麼能打動他弟弟那顆憂國憂民, 全無私念的心? 他弟弟難道能放着一個二甲進士、四品僉都御史、對他癡心不悔的桓凌不知道珍惜, 在外又看上別人? 再者說, 就是真是他收了女弟子,必定也是看在對方有向學之心的份上, 絕無他意。因爲他去年就開始教縣裏百姓識字讀書, 不分男女, 那些受他教導的都是弟子, 其中有幾個女弟子又能怎樣?女子就不能上學讀書了? 以前沒有女子上學, 是沒趕上他家三弟那樣用心做教化的知府,不然早就開設女校,教他一府農工商戶, 不分男女老幼都讀書開蒙了! 他家裏兩個女孩兒要不是太小,不能走兩千里路去漢中,他還要送女兒去弟弟開的“掃盲班”支持他呢! 別人不知道宋時的性情,他們當家長的可知道,不能讓人冤枉了他。 宋昀很是義憤地在內閣替弟弟闢了一波謠,呂首輔安心地說:“才子名士自不爲世俗眼光拘束,他們心底坦蕩,便是教女學生又何妨?世間請男先生教女學生的家長原也不少,只是他是當今名士,一舉一動都有太多人關注罷了。” 但這點兒陣仗遠比不上當初和桓凌在朝堂上剖白真情的架勢,內閣兩位閣老淡看風雲,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沒出問題也就夠了——這兩人不光是情侶,更是他們的弟子,如今兩人幾乎做了親家,若這兩個孩子之間倒出了問題,他們做大人的也難免要爲難一下。 李閣老更是個性情剛烈,不爲兒女情長所動的人,看見宋時就只想到祥瑞嘉禾、想到工業,追着問宋昀:“你家可收着他們兩個的家書,知道那‘電’是怎麼回事麼?有什麼用處?” 頓牟拾芥也好、梳頭有閃光吒聲也罷,都是經了人手的東西,碰着也沒甚感覺,若說是能劈殺人的雷電……實在有些難信。 哪怕他能用什麼小東西起電,起了也沒甚用吧? 宋時往家送信不能用驛馬之流,只能靠家人傳遞,比流言走得慢多了。是以二哥也不清楚他在漢中弄出的“電”究竟是何物,只得慚愧地謝道:“下官實在不知。下官這就寫信回去催問,看他做出了什麼有用的東西……” 張次輔卻擺了擺手:“不必,他若做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豈有不敬上的?” 雖然如今從傳的故事裏聽不出“電”是真是假,弄出來有什麼用處,但從他們之前一次次獻上的嘉物,這回這“電”早晚也能進京。 他對弟子的信心,是宋時一次次在御前給他掙臉掙回來的。 雖有信心,他卻也不忘了着人遞話給那幾位去漢中學習回來,親眼見過漢中府掃盲教育的御史、庶常、員外郎,叫他們該上疏的上疏、該印文章反駁的印文章反駁—— 要讓京里人都知道,他們大鄭的官員、漢中一地牧守不是那種收女弟子的風流才子,而是啓民之智,移風易俗的能吏! 漢中府連女子都能上學讀書,陝西省一帶也有許多女名士、女山人,能刊印文章的。他們京城首善之地,不能人人都能讀書識字也就罷了,這些讀書士子怎麼不能見賢思齊,爲朝廷考慮如何成教化之政,就只看見“女弟子”三個字了呢? 他們京裏的讀書人倒很該教訓一番——也像漢中般放到社學裏教教平民百姓識字,省得他們閒極無聊,專門編派別人。 閣老們當年千挑萬選相中的門生,經歷過幾回起落,好容易如今聲名、聖寵、前程都要重見光明,豈能再讓人敗壞? 張閣老寧可自己名聲受些累,也要替這最出息的弟子辯個清白。 他的話傳到那幾位曾在漢中實習過官人家中,頓時勾起了他們對漢中生活的回憶: 那時候他們只管安心讀書、實驗,做的盡是利民惠民之政,何須勾心鬥角,何日過得不舒服?除了做活時有些累——可如今該做的活計他們也是忍不住要盯,身是一樣累,卻又添了一重心累,遠不及在漢中自在。 想起那時的生活,彷彿也讓他們從當前的疲憊中暫時抽身,重新回到了那段歲月。 那時候他們這些天使到了漢中,都要親身下地幹活、到工廠做事,還學什麼科學管理,一天到頭累得連酒飯都懶得進。他們就不信宋時收了女學生就能把她們嬌嬌地養起來,不是爲了收她們來幹活的! 他們這些論進資歷還是宋時前輩的進士且幹了那麼多活,不過是幾個女學生,難道比得過他們進士身份貴重?! 除了在往冀北探礦的熊御史,衆人便都以自身經歷爲宋時作保。兩位專司上書的御史更直斥朝中某些人心思不端、以己度人,惡意將宋時辦掃盲班之舉扭曲爲男師女弟,暗喻其品性不端。 他們自從跟着皇子做事,嚐盡了勾心鬥角、處處掣肘的艱難,寫起彈章比從前更犀利,罵得那些有意無意傳流言的人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