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116節 作者:未知 毒藥遞到跟前, 蘇石清只差伸手去拿了。 只要把藥餵給月氏喫,她犯下的事,就能兩清了。 但是他猶豫了, 這個妾室, 跟了他許多年,同樣生育過孩子, 讓他親手弄死他,蘇石清還未心狠到那種份上。 他原本的想法是, 將人關起來, 這輩子都別見天日, 就讓她自己自生自滅。 沒想到, 臨到頭來,居然是太子要逼他一把。 蘇石清接過瓶子, 卻猶豫着並未立馬打開,得知要喫下和羅氏一樣的毒藥,月氏搖頭, 不停掙扎。 就在這時, 一隻細白柔軟的手,從蘇石清手上將藥瓶拿走了。 他震驚地看向突然出現在身旁的寶嫣, 生性柔弱的她,神色平靜地道:“阿耶, 我來吧。” 父親下不了手, 寶嫣願意代勞。 月氏從頭到尾沒害過阿耶, 要逼一個人對另一個痛下殺手,也不怪阿耶一時猶豫。 他是不捨, 還是懊悔,寶嫣都不在意, 她是羅氏的親女,她比他對月氏的恨意更多更滿。 “阿嫣。”蘇石清被鎮住。 寶嫣倒出藥後,擡眸那一眼,彷彿壓抑已久的怨憎衝破了束縛,在他面前一閃而過,“阿耶,她們怎麼對我,我都忍得,可是姨娘不該害我阿母。她什麼都沒做過,阿耶若是留情,那置我阿母於何地?” 蘇石清沉默良久,終於做出選擇。 他背過身去,任憑月氏怎麼掙扎,發出嗚咽和求救,蘇石清都沒有回頭。 下屬捏緊了月氏的下巴,打開她的嘴讓她無法合上,“女郎小心。” 是怕寶嫣給月氏喂毒藥時,月氏反咬一口。 寶嫣識得厲害,將藥喂進去後便飛快脫手了,而月氏被迫嚥下後,拼命想要將它摳出來,奈何有人控制着,藥丸遇熱便融,她想吐也吐不出去。 “給她間屋子待着,準備好安葬吧。” 毒藥發作還要些時候,寶嫣發了話,家僕見郎主那始終沒有異議,便按照女郎的命令將月氏帶下去。 事情了結,下屬們離開這裏。 寶嫣看向背對着她的蘇石清,問:“阿耶可是怪我狠心?” 蘇石清皺眉:“阿嫣,你從來不是會……” 他欲言又止,寶嫣替他說了出來,“我不是會那麼計較的人,是嗎。” 她嘴角微微流露出一抹淺淡的笑,細看,其實有些沾染上另一個人的影子,“阿耶可知,出嫁路上,在驛館的第一晚,我們遇到了一起兇案,結果很快被人發現了。” 隨着寶嫣的話,蘇石清似乎能想象到那天夜裏的兇險。“阿耶猜阿姐做了什麼?” 寶嫣淡淡道:“我想帶她一塊逃,可當歹人靠近時,阿姐突然把我推了出去。” 這實在不像話,但確實是第一次聽寶嫣說起這件事。 蘇石清心緒複雜:“阿嫣……” “我沒有害過她。” 寶嫣看着蘇石清的眼睛,問心無愧:“我一次沒有害過她。” 她的原則她的初心她都做到了。 可是爲什麼要動她阿母? “阿耶,一命換一命,纔算公平,是不是?” 寶嫣做下決定:“我會讓人把蘭姬找來,讓她帶她阿母回去。” 蘭姬若是能來得及時,月氏能有像羅氏一般的運氣,那她也能挽回一命。 陸道蓮做了當今太子。 身爲胞弟,晏子淵沾了他的光,也恢復了漢幽帝子嗣的身份。但就在日前,他被漢幽帝親封爲屏山王,光有封號,卻無封地。 不僅遷出了晏家的府邸,還搬進了新宅。 寶嫣派去家僕給屏山王府送口信,告訴蘭姬實情,讓她來領人。 可惜蘭姬一直被晏子淵困在院子裏出不去,她做不成晏子淵的正妻,身後也無了靠山,更與晏子淵稱不上怨侶,只能說是相看兩厭。 晏子淵的後宅裏也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蘭姬多了一些新的姐妹。有的妾室是晏家送來的,有的則是各路人馬塞進來的。 各有各的勢力,不相對付,蘭姬也不傻,近來攀上了一個還算受寵的妾室,日子纔好過許多。 但她這種行舉還是惹到了人,眼下府裏暫時由晏子淵的親信管家。與蘭姬攀附的妾室不對付的女娘正巧聽見蘇府傳來的這一消息,當即攔下管事,“一件小事,哪用得着勞煩大人親自動身,還是我去告訴那位姐姐吧。” 女娘叫秋琴,進府進得晚,人小心思卻有着不輸旁人的狠辣。 她本名叫秋蘭纔對,是因爲與蘭姬撞了名兒,在晏子淵那,得知這個名兒不討好,這才改叫秋琴。 見到她來,蘭姬意識到不善,笑臉也不擺了,直接道:“你來做什麼?” 同樣是妾,身份不高,秋琴就很有自知之明,但她知曉眼前的蘭姬就沒這份聰明。 她總說她出身好,世族名門,她還姓蘇。 秋琴翻了個白眼,她可是聽下面的人說,這位可是個利慾薰心的主兒,以前蘇氏落敗,不得好,她可是不承認自己是蘇家的女郎,反倒認爲自己是胡人的王姬。 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胡人,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些紅毛綠鬼,她祖母就是被胡人當做牛羊一樣掠走的,那時候她還懷着身孕,最後還是流產了,要不是她在路上染了惡疾,裝死才從胡人身邊逃走,這輩子都回不了漢地。 明明是漢人的種,卻不認生養過自己的親族,豈不是可恨。 秋琴帶着兩個小婢女把喫的放到桌上,笑盈盈地道:“蘭姬姐姐怎麼動這麼大脾氣?難道是在薛姐姐那沒套找好,受了氣?我早說,你討好她不如討好我,等到了王爺跟前,妹妹我還能替你,讓你重新受寵。” 蘭姬怎會輕易相信,她冷笑,一兩個出身低微的賤婢,也想讓她去捧臭腳,“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秋琴:“聊聊嘛,蘭姬姐姐,聽說你家是金麟的,姓蘇。如今太子身邊最受寵的臣子是你親祖父,你還有個妹妹吧,她十分受太子愛重。怎麼他們過得那樣好,就只有你一個人在晏家,以你的家世,難道不應該給王爺做王妃麼?” 蘭姬很快反應過來了,這賤蹄子就是來找自己茬兒的,二人因爲重名兒了從一開始就不對,但她出身就不一般,怎會允許自己被這種身份低賤的人恥笑。 她冷聲道:“別跟我提那個小賤婦,狐媚子,裝得一臉可憐樣,還不是揹着人和其他郎子胡來。祖父?哼,不過都是羣瞎了眼的老東西……” 好傢伙,她是真忘了自個兒處境,這時候了連自己親祖父都罵。 不僅貶低了自個兒妹妹,還說到了王爺和太子,“晏子淵真有種的話,就該在清河把那兩人都殺了,卻還讓姦夫坐上了太子之位……” 秋琴聽得心驚肉跳,這些話她可不敢接着聽下去,如今誰不知道太子勢大,她可不想受這傻子的牽連,讓人知道她們在背後非議太子。 “好姐姐,你快閉嘴吧,好吧,我來其實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你敢叫我閉嘴?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熟料蘭姬受了刺激,說話越來越瘋了,“我是似密國的王姬,也相當於你們漢室的公主!你敢對我不敬,我殺了你。” 她端起碟子便朝秋琴砸過去,一瞬間屋中滿地狼藉,尖叫聲不斷。 管事趕來時,蘭姬早與秋琴抱在一起,掐臉扯頭,在地上滾了一地,“快快,把她們分開!” 二人臉上各是各的傷痕印記,蘭姬咬了秋琴狠狠一大口,如今露出猙獰的笑:“我是王姬!殺了你,殺了你們!” 管事拉開秋琴,教訓道:“你說你惹她做什麼,她腦子早在清河就壞掉了,就是個瘋婦,讓你傳的話你傳了嗎?還不快走!” 秋琴捧着手臂,又恨又怕地回望,等到了門口,她纔回頭告訴蘭姬,“今日蘇家來人了,說是你阿母中毒了,讓你去領她,晚了,怕是就不行了!” “你與我打這麼久的架,都過去三刻了,好姐姐,看來你只能替你阿母收屍了吧?” 秋琴飛快說完,退出門外,在管事關上房門前,只來得及驚訝地看見蘭姬尖叫,朝他們衝過來的發瘋畫面。 蘇家。 久等不到蘭姬來,月氏已然嚥氣,聽到下人前來複命,寶嫣沉默良久,按照之前的安排,道:“帶出去,葬了吧。” 因歲除的到來,不僅百官休沐,宮中近來也得了幾日清閒。 然而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卻蘊藏着洶涌的波濤。 梁美人入宮晚,二十歲得寵,距離生下皇子,纔過去十六年。 她比王皇后年紀小,也不是當初跟在漢幽帝身邊的那批老人。 她如今才三十六歲,榮華富貴的養着,其實還年輕,真要比,她比民間婦人都要年輕許多。 同時,她還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慾望。 可惜漢幽帝年紀大了,生了場病,在政事上心力不足,在牀事上就更不用說了。 宮裏朝堂現在鬥得熱火朝天,也就這兩天能清閒下來。 梁美人對着鏡子自照,唉聲嘆氣,自個兒皇兒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後被封了個閒王不說。 現在在宮裏,她還得接着討好王皇后,好像那秋後的螞蚱,等着時機,再蹦躂一回。 “美人還在因皇后娘娘的事嘆氣?” 梁美人殿裏的宮人都知道,王皇后因太子選妃的事,沒討着好而大發雷霆。 對着太子出不了氣,便只有拿宮妃撒火。 好歹也是美人,還有做了王爺的兒子,梁美人顏面哪裏掛得住。 可礙於與王皇后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只能繼續忍氣吞聲,沒成想,連下頭的人都看出她受了委屈。 “要奴婢說,皇后娘娘對美人也太霸道了些,連丞相都得避其鋒芒的太子,美人又有什麼辦法解決得了他。上回皇后娘娘下令宴請,美人還不是遵從了,以至於現在太子那頭還以爲,謀害蘇女郎的事,是美人指使的呢。卻不知,實際上是清暉公主擅自主張……” “夠了。” 背了鍋,且被戳中煩心事的梁美人冷下臉訓斥,“就你話多,皇后也敢非議?不怕她誅你九族?!” 宮人低頭。 梁美人被激起心底的怒氣,自己也越來越想不開,同樣是宮妃,王氏不過是做了皇后,纔有資格頤指氣使。 她可是生了個皇子,年老還能被接出宮去住。 除了母族,王氏有什麼能耐,一個不順心就衝她撒火,當初說好扶持她兒子爲太子,還不是失敗了。 既然敗了,焉能拿她當賤婢一樣對待。 忽而,剛剛被訓斥過的宮人再次擡頭,弱弱地示意:“奴婢是在替美人鳴不平……美人還年輕,哪樣不及皇后娘娘?比她年輕貌美。” 梁美人冷眼睇過來。 下一刻,紅脣微張:“繼續。” 宮人:“美人不開心,自然也有人牽掛美人。” “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