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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冬子挺住,我来了

作者:鲍尔日
我与常南溪在高铁站抱拳而别,各自登上了不同方向的列车。高铁穿過山川,河流。快到乌乡站时,我收到了冬子的微信:

  “我在出站口等你。”

  下了车,冬子站在出口东张西望。我举起手:“冬子,這儿,這儿。”

  他跑過来帮我提行李箱,边走边說:“到這前面咖啡馆說說。”

  我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故意不以为然:“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到前面的花圃說說吧。”

  這花圃种着月季,此时开得正艳,坪裡有石桌石椅。

  冬子掏出烟来,给我一支。自己吸上一支。這個举动吓着我了,因为冬子从来不吸烟。

  他惶恐不安地說:“我遇上大事了。”

  “天下沒那么多大事,睡一觉過去之后,都是小事。慢慢說。”

  冬子把烟拧灭,向我叙述事情的原委。

  上個星期,他抽调到一個叫“申家大院旅游开发研讨会”筹备小组,负责接待工作,一是接待专家学者,二是协助一位姓苏的副主任搞好现场布置。

  他从沒干過這种接待工作。加上领导反复强调,接待无小事,细节决定成败,便高度紧张。

  报到那天,来宾虽然不是很多,但個個都是学者专家,怠慢不得,他忙得团团转。他要调度這個去火车站,那個去高铁站。又要报告领导,谁谁谁来了,中午請他来陪餐。

  等最后一個重要专家到达时,他掏出手机,准备报告领导,结果手机出問題了,黑屏。這個时候黑屏,我的天啊。

  总之,他手忙脚乱,让本次研究会的一号专家晾在大厅二十分钟,沒人接机。

  一号专家忍不住說,我可能来错了。

  研讨会共三天,第一天是实地察看。一号专家站在院子裡望一眼就出来了。

  第二天研讨,先是各位专家学者发言。有說可以开发的,有說沒有多大开发价值。

  說可开发的不多,說可以保护的有一位,不過他观点是先保护起来,再過五十年,全国這种宅子就慢慢少了。那时就有价值了——這不是扯谈?但从专家的眼光来看,他說的是真话。

  還有一位风水学家在论证不能开发后,加了一句::此处风水极差,前面两座山有一個缺口,穿堂风直对院子大门。主持人纠正說:以前沒缺口,修高速才打开缺口的。

  专家說:那就更难办了。别的工程還可以改一改,高速是国家的,你不可能改。当然,這只是从易经风水上来說,一点個人意见,毕竟我們政府决策,不以风水为前提的。

  政府决策,确实不以风水为前提。但是,专家提出了风水不好,這個观点进不了文件,也上不了台面,但反而成了最大的前提。只是人们不肯說出来而已。

  最后一号专家說:读万卷书,行万裡路,我們需要的是行万裡路。這种宅子有什么开发价值?它的卖点在哪裡?伟人故居?名人院第?规模宏大?歷史悠久?……什么都搭不上边。而且住在裡面极不安全。

  总之,大家研讨来研讨去,不仅沒有开发价值,而且应当早日拆掉,早日還百姓一份安全。不然,政府就必须花大钱加固。如果等到房崩砸人,发生群死群伤的事件,不是开不开发的問題,而是一届政府是把人民安危挂在心上,還是丢到爪哇国的問題了。

  专家学者越說越开,所以……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說了,对冬子說道:“最后论证個面目全非。不能开发,毫无价值。”

  冬子一脸懊丧:“如果论证可以开发,我這個失误可以原谅。偏偏论证毫无开发价值,這次招商引资失败,领导们就全怪罪在我头上。我现在成了乌乡市的罪人。”

  冬子也感觉自己有罪似的,全身发抖,哭了起来。

  我劝道:“别哭,现在要处理你,是吧?”

  冬子听得,哭得更厉害。

  我吼道:“哭能解决問題?”

  他才抹了一把泪,断断续续說完。

  原来等客人走后,市裡负责這次活动的总指挥,敲着桌子道:

  “這样的接待水平,来几個民间人士,就张三不满意李四发大火。若是接待重要领导不是会一塌糊涂?這次不管是什么人,加重处理,以儆效尤。”

  最后的处理初步意见是,准备把冬子调离机关,放到乡下去教书。說到這裡,冬子又开始哭。

  看着他泪流满面,我也不禁有些伤心。

  我理解他的心情,在本市他沒有任何一点关系,像他這种人,一旦正式研究如何处分时,一定全票通過。

  现在,他在乌乡市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我了。

  他也知道,只有我向师父求情,也许有点挽回的可能。

  我愣在那儿,久久沒有說话。

  這件事,在冬子看来,他犯了大错,因为出错,让申家院子的旅游开发泡了汤。而真相是就算接待工作天衣无缝,這件事也会泡汤。

  這就等于算命先生的所谓四柱,人一出生,四柱已定,生死贵贱,早已命中注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后面精彩內容!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他,而是突然发出了一阵长笑。

  這叫治奇病用怪药。

  他听见這声长笑,不哭了,吃惊地望着我。

  我冷笑道:“像個男人好不好?苏轼一生流放,流放到哪裡,就在哪裡吃喝玩乐,吟诗作画,发明‘东坡肉’。换得你,不得早就上吊自杀了?教书就教书,饭碗還在嘛。”

  冬子哭丧着脸:“刚谈了個女朋友,马上就会吹。”

  “吹就吹,乡下未婚女老师多的是,再說,找不上女老师,找個村花也不错啊。有首歌不是唱的這個?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辫子长又长。”

  冬子埋怨道:“你沒把我的痛苦当成回事。”

  我掏出手机:“师父,您到了家嗎?到了啊,好,我马上回来见您。”冬子一听,提起我的行李箱一路飞奔。

  他扬手拦住一辆的士。

  我說:“南星路227号悠然居。”

  的哥问:“去弘一道长那儿?”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和的哥搭话儿,比如问他为什么认识弘一大师。但现在却一点心情也沒有。

  司机问:“我說的不对嗎?你们是去测字吧?我刚拉過一個,也是测字的……

  我一脸不悦道:”开你的车罗。向沿海地区学习好不好。我在广州打的,司机只說两句话。上车问一句,去哪?下车說一句:好走。”

  的哥忙說:“好好好。”

  车裡沉默得像一口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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