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_28
這一夜,宫裡并不太平。
坤宁宫的皇后喜塔腊氏听闻皇上去了储秀宫,直接将自己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推翻在紫檀木小几上,娇喝道:“就這么等不及了嗎?說,皇上是去见了储秀宫的哪個贱蹄子!”
大宫女瑞芯低垂着眉眼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似乎是兴之所至,過去瞧一瞧,连储秀宫的宫门都沒进,听說六名秀女从婉太妃那赶過来,個個形容狼狈,许是皇上看不上眼,竟是一句话未說的,就走了。”
皇后听得此言,怒气消减了些,但仍是說道:“一個個狐媚样子,沒個省心的,還沒留牌子,就上蹿下跳的。”
瑞芯不敢言语,却也不敢让這样的话,传到外头去,亲自挽了袖子,将紫檀木小几上的银耳莲子羹收拾了。
承乾宫中,贵妃冬晴听得大宫女瑞春回禀,鎏金嵌碧玺护甲高高扬起,落在身边的大迎枕上,轻声說道:“不知道是去瞧谁的?”
瑞春捧了一個粉彩茶盅,递给贵妃,笑盈盈的說道:“听說皇上着急的去了储秀宫,结果秀女被婉太妃宣過去了,回来面见皇上的时候,各個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怕是這几位還沒入宫,就惹了皇上厌弃了。”
瑞春顿了顿,看到贵妃面色平和,并无震怒之意,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凝碧小主汗出则体香的事情,暴露了。”
贵妃冷哼了一声,语气颇冷:“沒出息的东西!”
董鄂氏凝碧,是贵妃一早就打探好的人,当时复选的时候,若是婉太妃不点,她就会点了。
凝碧模样中上,只是她汗出则体香的事,对侍寝却是大有裨益,贵妃曾在凝碧初入宫的时候,仔细叮嘱過,让她小心着些,最好能一直瞒着,等到皇上宠幸她的时候,再展现出来,成为她与皇上不能言說的秘密,如此,也能得皇上几分青眼。
可沒想到,如今還沒有留牌子,便暴露了,到底是小门户出身,抬举不得。
瑞春被凝碧偷偷的塞了银两,少不得替她說上两句好话:“也怪不得凝碧小主,她们一行六人,本在婉太妃处,可突然得了信,說是皇上去了储秀宫,她们是秀女,又沒有轿撵,少不得紧赶慢赶的,這才会暴露了。”
鎏金嵌碧玺的护甲一下下的敲着大迎枕,很有规律,却突然间停了下来,瑞春一惊,生怕因为替凝碧說话,惹恼了贵妃,急急的跪下身去:“奴婢多嘴,還請娘娘责罚。”
贵妃沉默了片刻:“你方才說……是突然得了信,皇上去了储秀宫?”
“回贵妃娘娘的话,千真万确,只是皇上临时起意,连轿撵都备的急,听說粗使的太监们,是到乾清宫才赶上皇上的。”瑞春跟了贵妃十余年,也知贵妃是個事事谨慎的性子,遇事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根头发丝都不放過,才能答话。
“這就奇了。”贵妃端起茶盏来,轻嘎了一口茶,嫣红唇瓣轻启道:“婉太妃是难为了谁不成?”
瑞春這下答不出了,为难的說道:“娘娘知道的,宁寿宫那边,是太上皇的地界,奴婢不敢伸手,所以并不知道婉太妃的乐寿堂发生了什么。”
“伸不到,就不能问问知情人?旁人不知,凝碧就在乐寿堂,還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你年纪大了,做事愈发的粗心大意。”贵妃說话的声音并不大,倒好像日常說话一般,端庄温良,可话语裡的凌厉,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瑞春急忙磕头道:“奴婢這就去查,娘娘您千万别动怒。”
瑞春私心裡,不觉得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皇上一时好奇,自己未来的几個妃嫔是個什么样子,才会去了储秀宫,结果到了储秀宫,见到一群狼狈的秀女,自是歇了心思,怎么贵妃竟是在意至此?
瑞春不敢耽搁,宫门快要落锁,她要快些问個明白,赶在落锁前回话,不然的话,想要在贵妃跟前讨好的宫女不在少数,她做得不好,早晚被人挤下去。
凝碧心裡正不安着,也不知道贵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她提前暴露了汗出则体香的秘密,就将她当做了弃子,她家世是這六名秀女裡头最低的,就指望着贵妃娘娘抬举了,听得是瑞春来寻她,急急的往外头去。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凝碧怕瑞春等着急,并沒有更衣,出了猗兰馆的殿门,只觉得冷风往裤管裡钻,却也顾不得了,急急往角门去:“姑姑,您怎么這么晚過来?可是贵妃娘娘震怒……”
瑞春提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虚扶了凝碧一把說道:“敢问小主,今個儿在乐寿堂的时候,婉太妃可难为了谁?”
“嗯?姑姑此话何意?”凝碧想不通,這与她有什么关系。
瑞春板着脸道:“奴婢问什么,小主答什么便是,贵妃娘娘還等着回话呢。”
凝碧不敢耽搁,细细的想了想說道:“婉太妃人很和善慈爱,倒也沒說什么,就是……最后……”
凝碧想到婉太妃最后說的那句话,倒好像是别有含义是的。
“最后怎么了?”瑞春追问着道。
凝碧不大确定的說道:“最后,婉太妃似是对宛瑶有些……不過也沒說什么,起先還夸赞宛瑶的绣工好,却說宫裡不需要绣工好的人,内务府,针工局有的是人使唤。”
凝碧与其他人想的一样,觉得宛瑶是一定会被撂牌子的,所以听得婉太妃喊宛瑶为“格格”,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瑞春将這话一一记下来,却也不把宛瑶放在眼裡,追问着道:“小主再仔细想想,婉太妃除了宛瑶小主外,再沒有难为了谁吧?”
凝碧摇了摇头。
瑞春怕耽搁下去,宫门落锁回不去,好歹敷衍着說了两句,就往外走,凝碧都沒闹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沒问清楚,贵妃娘娘到底生气沒有,可瑞春的态度却是实实在在的,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凝碧又惊又怕的,也不知道是灌了冷风冻着了,還是担忧害怕的缘故,半夜就病了。
瑞春這厢将凝碧的话,颠過来倒過去的琢磨了几遍,也沒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宛瑶小主那是皇后娘娘最后点的,那模样,注定留不在宫裡,婉太妃当时就不大乐意,可因为太上皇說了句好生养,也就留下来了。
這般念着,婉太妃借故刺宛瑶小主几句,也不是不可能,倒与贵妃娘娘口中的难为,搭不上边。
瑞春仔细琢磨着,就沒大瞧路,结果正正与一個小太监撞到了一处,听得“稀裡哗啦”的声响,竟是有碗盏碎裂的动静。
瑞春心裡憋闷着,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到底想要问些什么出来,有人撞上来,自是沒好气:“哪儿伺候的?沒长眼嗎!”
“瑞春姑姑,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一时沒注意,還請您莫怪。”豌豆看着脚下的醋溜丸子,有点心疼,都是裡脊肉做的呢,落地上,不能吃了。
瑞春听得来人能叫上她的名来,有些意外,仔细一瞧,才发现有些眼熟,再细细一思量,這小太监可不是毓庆宫伺候的嗎?
“你怎么在這儿啊?這是做什么呢?连個宫灯也不提?”瑞春追问着說道。
豌豆讨好的笑了笑道:“奴才被分到储秀宫当差,這不,宛瑶小主沒吃饱,說是饿了,奴才沒法子,只能去膳房要了些剩菜剩饭。”
瑞春扫了地上的膳食一眼,米饭也就罢了,热气腾腾的醋溜丸子,這個时候不该有的啊,那位宛瑶小主也是厉害,都這個时辰了,還要吃东西,难怪身子圆润成那样。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宫门落锁,被侍卫抓了去,少不得脱层皮。”瑞春也着急着,见是豌豆,有气也沒处发,毕竟原本是毓庆宫伺候的,多少要给些颜面。
瑞春急匆匆的回了承乾宫,去了一身的寒气,才敢往暖阁裡头去,贵妃已经预备着睡下了,满头钗环摘了,三千青丝垂于耳后,嫣红色的寝衣套着,更显得千娇百媚。
瑞春也是不明白,她這位主子已经是贵妃娘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知道每日裡殚精竭虑的是为着什么。
瑞春走上前去,一摆手,把篦头的小宫女打发了下去,轻声禀道:“娘娘,都打听清楚了,婉太妃也只刺了宛瑶小主几句,旁的沒說什么,就散了。”
雕花铜镜中的贵妃无悲无喜,神色平和的轻轻应了一声,闭目养神。
瑞春松了一口气,一下下的为贵妃篦头,贵妃有每日篦头的习惯,早晚都要一百下才成,她才数到二十之数,就见铜镜中的贵妃眉头拧了起来。
瑞春半点不敢动弹,声音轻轻的:“娘娘,可是奴婢手上力气太重了?”
贵妃缓慢的睁开凤眼,不悦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难不成還去了膳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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