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_29
瑞春听得贵妃說起膳房,心裡咯噔一下,她竟是忘了,刚刚与豌豆撞在了一处,怕是袖口沾了油污,她只念着赶在贵妃睡前来回禀,却是忘记回自己的厢房,重新更衣再過来了。
瑞春将绿檀木的篦子放在楠木缠枝莲纹妆台上,跪地道:“請娘娘恕罪,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与原毓庆宫的豌豆撞到了一处,身上沾了油污,污了娘娘贵体,奴婢该死。”
“你說谁?豌豆?”贵妃转過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瑞春。
瑞春不敢让贵妃再多言,一五一十的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豌豆现在被调去了储秀宫当差,宛瑶小主說沒有吃饱,让豌豆去膳房弄些吃食,豌豆也沒有提着宫灯,便与奴婢撞到了一处。”
贵妃沉默片刻:“你起来,细细的說。”
瑞春站起身来,捏着衣角,不敢有半点遗漏的将事情說了一遍。
贵妃微微沉吟,摘了护甲的手指,如同葱管一般,轻轻的落在妆台上:“婉太妃、豌豆、不提宫灯、热气腾腾的吃食……”
贵妃一词一顿,倒让瑞春想起了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忙道:“娘娘,這個时辰,膳房怎么会有热气腾腾的吃食?奴婢若是沒瞧错的话,豌豆提着的膳盒裡头,還有红烧小黄鱼。”
贵妃嫣红的唇畔微微扬起,声音柔柔的說道:“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来,让皇后娘娘选中沈佳氏宛瑶的,可不就是鄂罗哩嗎?我還奇怪,怎么鄂罗哩会助着皇后,原来竟不是因为皇后,而是因为皇上……”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要去储秀宫看的人……是宛瑶小主?”瑞春說出這话来,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六名秀女裡头,怎么轮,也轮不到宛瑶小主啊。
贵妃也有些不大相信,只是唇畔噙了抹冷漠的笑意:“谁知道呢?”
储秀宫裡被念叨的宛瑶,打了個大大的喷嚏,险些沒将口水喷到红烧小黄鱼上。
宛瑶用帕子揉了揉鼻子,又去铜盆裡重新净過手,看着两碗白米饭加一碟子红烧小黄鱼,眨巴眨巴眼睛說道:“豌豆,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膳房的管事?”
豌豆立刻苦哈哈的笑着說道:“本来還有碟醋溜丸子来着,结果路上撞翻了,奴才要是再去膳房找,怕是宫门落锁前回不来,所以沒法子,小主将就一下,明個儿奴才补過来三碟菜,如何?”
豌豆也跟了宛瑶十来日了,知道宛瑶的性子,其实很好說话的,渐渐的也就放开了,再者鄂罗哩偷偷的跟膳房交代了,要给宛瑶小主加菜,不用太显眼,每天两碟子肉菜就成,想来多要一碟青菜,也沒什么。
宛瑶眉眼弯弯的,将手裡的帕子在胖乎乎的指尖绕啊绕的,說道:“倒也不用三個菜,只是好一阵子沒吃過锅子了……”
豌豆会意,咬着牙点了点头,大不了他明個儿早点溜過去,给膳房的管事打打杂,一個锅子,应该能拿下。
宛瑶见豌豆点头,眼睛弯成新月,喜滋滋的与紫菡一道吃加餐,小黄鱼炸的外酥裡嫩,還有两條专门浇了糖醋汁,宛瑶爱吃糖醋和鱼香味的菜肴,膳房的管事這两日也摸出门道来了,即便只做两道菜,也能合了宛瑶的口味。
只是膳房现在至今不知道伺候的是哪位主子,只知道,能让鄂罗哩出面亲自吩咐,又让豌豆伺候着的,必定不是凡人就是了。
紫菡与宛瑶吃了個干干净净,白瓷碟子裡,鱼骨头一截一截的,跟小猫吃的似的,豌豆将桌面收拾了,紫菡抱着肚子說道:“与姐姐同住這几日,我都胖了一圈,先前的旗装都有些咧了。”
宛瑶瞧了紫菡一眼,果然见紫菡胸口的两颗盘扣中间有些撑开了,若不是雪白的领子挡着,怕是要瞧见裡头的浅牙色裡衣了。
她们现在不比在自己府裡,旗装拢共两套,都是内务府发的,先前量好了尺寸的,瘦了也就罢了,若是胖了,却是不好。
宛瑶不怀好意的上前戳了戳紫菡的胸口,笑着說道:“分明就是你這裡长了,倒来說我的不是,我還沒怪你每日裡与我抢吃食呢,快快脱下来,我给你放些尺寸出来,不然明個儿让教导嬷嬷瞧见,怕是要罚你顶着水碗走上四五十回才成。”
紫菡不比宛瑶经历過一世,双肩放碗行走,总是洒了水,教导嬷嬷也知紫菡是贤妃娘娘的表妹,有贤妃娘娘作保,是定要留在宫裡的,因而对紫菡格外严苛一些,免得因为规矩礼仪刷下去,倒是她们教导嬷嬷的不是。
提及宫规,紫菡就有些黑了脸,脱了旗装递给宛瑶,只穿寝衣在宛瑶身边坐了說话:“我就弄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顶着水碗走路?难道我成了妃嫔,還要顶着水碗不成,只要走的端正不就好了,何必那样严苛?”
宛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前世裡也抱怨過,這一世反而觉得稀松平常了。
宛瑶自己的衣裳也瘦了,少不得要放出些尺寸来,不過旗装放尺寸,要从上往下都缝制了,一夜只能做一件,宛瑶自己无碍,用领子挡好了也就是了,听教导嬷嬷的意思,再有個五六日,颙琰就要亲选,倒也沒必要再赶制。
紫菡知道宛瑶不爱說是非,不過嘀咕了两句,便有些昏昏欲睡的,不一会儿功夫,居然在宛瑶身边坐着睡着了。
宛瑶也是无奈,這阵子接触下来,发现這几個秀女,除了纤恩外,竟都是不错的人,紫菡口口声声学的贤妃做派,可真真遇到事的时候,又待她极好,是個真性情的人。
凝碧也是個谦逊的,只是性子软和了些,与纤恩在猗兰馆住着,愈发的憋闷了性子,那两日,她与纤恩换着住,凝碧才松了口气,知道她被罚不许吃饭,還偷偷的留了一半的东西给她吃。
夜深人静之际,明黄宫灯下,宛瑶一针针的缝制着,倒也突发奇想,趁着這几日功夫,给几人缝制些东西出来,算是留個念想,她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入宫了。
认真想想,颙琰真是好福气,除去宫裡原本那几個老朋友不提,新选进来的,倒有四個是能留的,如姗性子直爽活泼,景馨明媚端方,凝碧小家碧玉,紫菡纯真可爱……
宛瑶想着想着,觉得心底裡有些酸涩,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竟是這样沒出息,宛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子,捏了捏手感,她這样的,再想那些有的沒的,纯给自己添堵。
宛瑶放下所想,专心致志的将紫菡的旗装修改好,伸了個懒腰,终于要歇下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猗兰馆热闹了起来。
纤恩尖锐的声音,隔着個院子都听得见:“你折腾了一晚上了,還要不要人睡觉!”
纤恩的声音将睡着的紫菡都喊醒了,紫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向宛瑶:“姐姐,怎么了?”
宛瑶摇了摇头,冲着猗兰馆方向努了努嘴說道:“我也不知道,谁知道纤恩又闹什么?”
纤恩怒骂的声音不断,连前殿的如姗与景馨都惊动了,遣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豌豆也跟着去了对面的猗兰馆,回来只說是凝碧夜半多去了几次净房,纤恩就发了脾气。
紫菡沒好气的說道:“就她脾性大,一個屋子裡住着,這样的事情也要矫情,凝碧姐姐也是可怜。”
宛瑶也只当這是件小事,熬了大半夜,着实是困倦了,好歹爬上了床榻,還沒阖上眼,对面又闹了起来,這一次凝碧竟是哭了。
宛瑶看了看更漏,還有半個多时辰,就要起身了,睡也睡不安稳,便与紫菡一道更衣,往对面去。
纤恩与凝碧只穿了寝衣,纤恩坐在明间的桌前,瞪圆了眼睛,凝碧则双手搅着衣角,站在旁边。
宛瑶与紫菡才一进去,就闻到了清浅的兰花香,再看凝碧,额头都是汗,嘴唇半咬着,苍白一片,只看這样子,是真的病了。
“凝碧姐姐,你莫不是吃错了东西,腹痛?”紫菡想着,能夜半一次两次的去净房,多半是這個缘故。
凝碧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的說道:“沒……沒什么……只是晚上喝多了茶水,忍不住……”
凝碧沒說完,纤恩便拍了桌子:“再喝了茶水,也不能一盏茶的功夫跑三次净房,這厢房又不是你一個人在住,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不睡,旁人也不能睡。”
宛瑶看向凝碧,凝碧眼裡泛着泪光,楚楚可怜的說道:“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喝多了茶,我再也不去了。”
凝碧說着,往自己的稍间行去,撂下了浅紫帷帐,隐约听得有低泣声传来。
纤恩愈发的沒好气,只差摔了茶盏:“哭哭哭,就知道哭,倒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明明就是你扰了我安睡,明日一早,我若因精神不济,被教导嬷嬷罚,看我能不能饶過你。”
宛瑶与紫菡来了這一趟,冉鸢也過来了,在外听了几句,知道是秀女又再闹,堵得不行,還沒成了主子,一個個就這样张扬。
宛瑶深看了凝碧的稍间一眼,出得殿门,与冉鸢說道:“姑姑還是给凝碧找個太医瞧瞧吧,我瞧着凝碧是真的病了。”
如今是正月裡,暖阁裡再怎么暖和,也不至于穿着寝衣還要出汗,凝碧這般,怕是真的腹泻难忍……
冉鸢也是才知道,凝碧竟是有這种特殊之处,汗出则体香,這样的佳人儿,将来少不得有個一席之地,也不敢耽搁,派了個小太监,开了宫门就去請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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