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世界的大门
成君折腾一天了,睡在陌生的床上,完全沒有任何不适感,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她睁开眼,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一咕噜爬起来,坐在被子上,想了好一阵,才记起来昨晚跟着陆仁洲回家。
窗帘沒拉紧,成君借着窗外的光线,环顾了一圈房间。房间不大,除了一個黑色板式衣柜,其他都是简单的纯白色,连窗帘也是那种厚重得可以遮光的浅白色料子,還好被子是蓝白條纹的。
成君撇撇嘴,摸摸被子,软软得還挺舒服的。床头柜放着她的书包和衣服,正上方有一盏壁灯,就像她幻想中的阿拉丁神灯,她伸手摸到开关,玩了一会儿。
成君站在被子上,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一阵一阵“咕——咕——咕咕”参差不齐的叫声,伴随着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冬天安静的早晨,有种辽阔空灵的感觉。她跳下床,赤脚跑到窗户前,然后兴奋地尖叫一声跑出去。
成君跑进院子,一直退到大院门口,直到看清屋顶的人。她仰起头,惊讶地张着嘴,愣愣地站着。
天色朦胧,广袤无垠的空中,成群的鸽子盘旋在头顶,一圈一圈排成好几個环形。陆仁洲站在屋顶,眼裡有一种她从未见過的光芒,耀眼夺目夺人心魄。
他挥舞着一支红色旗子,他扬扬手换了一個手势,那些鸽子迅速地又列成一個大大的方队。
成君既好奇鸽子是怎样在眨眼间变换队形,又想看清他是如何变魔术一样指挥這些鸽子。她的眼,明显已经应接不暇了。
陆仁洲听到楼下拍手的声音,低下头,看见小丫头光着脚,外套也沒穿,就呆呆地望着他。
“你能再召唤一次嗎?”成君兴奋地請求。
召唤?陆仁洲扬扬眉,這是动画片看多的节奏?小孩子的用词都這么奇怪?
小丫头期盼地仰头,他笑笑,把手中红旗子放下,换了黑色的旗子,低下头,如墨的眼看向成君,眼底闪過自信的光芒,提醒她,“看好了!”
他打了個奇怪的手势,举起黑旗向空中一指,所有的鸽子在那一瞬间,迅速地冲向高空,空气像被突然划破,空中顿时响起一种声音,似是振翅声,又不单是那种简单的风声,悦耳好听振奋人心。
鸽子本是多么生性温和的生灵,完成這种扶摇直上的动作,竟然甚为壮观。成君捂着嘴,陆仁洲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也能瞧见她那双亮晶晶的眼。
冬日迟来的太阳攀上枝头,一缕阳光从他身后扑上来,成君的眼裡也缀满日光。她看不清陆仁洲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放下旗子,声音含笑地问她,“想上来嗎?”
這還用问,成君忙不迭地点头。
“先去把衣服和鞋子穿上。”
成君二话不說一阵风似的闪进屋裡,過了一会儿,又哒哒哒半踩着鞋跟蹦到院子中间,還沒开口,陆仁洲就用手点点一個方向。
成君会意,转身找到楼梯,铁制的台阶只有单人宽,她扶着栏杆,哐哐哐地爬上去。
成君一路跑過来,经過了很多间鸽舍,等她站到他跟前时,陆仁洲蹙眉,“你吓到它们了。”
他站在晨光裡,皱着眉,语气裡有一点点嗔怪,成君觉得跟他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她仰起头,用期盼地眼神望着他,“那我喂它们吃东西?”
“已经吃過了。”
成君顿时失望,只见陆仁洲在高处插了一支白旗,鸽子四散飞去。
“怎么都走了?”她着急问道。
“让它们自己去玩。”
“那你让我上来做什么?”成君不满。
陆仁洲不以为然,“你也可以下去。”
“那它们知道回来嗎?”成君自动忽略他的话。
“当然,它们不会离家出走。”
成君瞪了他一眼,看见他转身弯腰走进一扇门,也追了過去,“……它们飞起来的声音真怪。”
陆仁洲走到一個窝前停下,随口问,“怎么怪了?”
“扑,特特特特特……”
陆仁洲斜睨了她一眼,嗤笑,“哪有那么难听。”
“就……”成君突然止住声音,又一次捂上嘴。
陆仁洲手裡抓着一羽幼鸽,毛都沒长全,小小软软的,眼睛還半阖着。陆仁洲示意成君把饮水器开关打开,他抓着幼鸽凑到饮水器下面,幼鸽喙部接触到水,竟然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喝。
“让我试试。”成君眼睛发光,两只手抓着陆仁洲的胳膊,激动地說,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陆仁洲低头观察幼鸽的动作,過了一会儿說:“把手伸過来。”
成君赶紧合住双手,小心翼翼地伸過去。陆仁洲的手把幼鸽轻轻放到她手上,但是手掌沒有立刻离开,而是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轻轻托在成君手下,纠正她,“不要抓那么紧,小心淋到眼睛。”
成君屏住呼吸,眼睛盯着幼鸽,头都快趴到饮水机下面了。她抬头轻声问,“要喝多少?”
“差不多了。”
成君立刻听话地把鸽子放回他手中,他又换了新的一羽。两人安静地蹲在鸽舍裡,直到把所有光秃秃的幼鸽喂完,阳光慢慢爬上屋顶,一点一点地在他们身后铺散开来,驱走了清晨的寒气,暖洋洋的很舒服。
成君偶尔会问一些奇怪的問題,譬如,“你见過鸽子尿尿嗎?”,還有“它沒有毛是不是等于沒穿衣服?那不是裸奔嗎!”
陆仁洲觉得跟小孩子,特别是小女孩,在某些問題的沟通上,還是挺麻烦的。
喂完幼鸽,陆仁洲又进了另一间舍,成君跟在他身后,只见他一打开铁门,裡边十几羽鸽子“咕咕咕”欢快地叫,有只颈间带蓝的白鸽甚至直接停到他肩上。
“为什么不把它们也放出去飞?”成君问。
陆仁洲抓了一把玉米递给她,自己转身动作娴熟地给每羽鸽子前的槽裡添水,“這些刚参加完比赛,休息两天。”
“還有比赛?”
“嗯。”
“一定很好玩。”成君蹲在鸽舍中间,两只手摊开,学着“咕咕咕”叫了好久,也不见有鸽子落過来。她有些泄气地看着陆仁洲,陆仁洲笑得很满意,“它们只认我。”
她脸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失望過一点,還是羡慕多一点。陆仁洲撒了一把玉米在地上,鸽子们齐涌上来,他笑着放了点花生粒在她手中,示意她再试试。
成君喜笑颜开,扭头看着地上的鸽子,神色庄严地学它们叫,“咕咕咕——”。
陆仁洲见她不死心,也蹲下来,又一次从身侧托住她的手,“咕——咕咕咕”。最初那羽颈间带蓝的鸽子歪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很快挥着翅膀飞過来,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在成君手上啄了两下。
成君欣喜地看了陆仁洲一眼,那羽鸽子开了头,渐渐地有了其他鸽子也凑過来,有一羽温和一点的就被挤出来。它在成君头顶盘旋了几圈,然后扇扇翅膀,轻轻停在她小臂上,停稳后還不忘回头望一眼成君。
陆仁洲有些惊讶,這几羽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他亲自照顾的,平时钟叔进来也不见它们亲近。成君侧過头,大概怕吓到鸽子,只是翘起嘴角,得意地看着他,无声地說:“他不怕我!”
隔着厚厚的大衣,成君感受到那羽鸽子抓着她小臂的力量,那是迟疑后的信任。成君对鸽子由心的喜歡和向往,也是从這一刻开始,一点点滋生蔓延,直到她真正走上驯鸽师的道路。
做完這一切,已经太阳已经晒满屋顶,成君跟在陆仁洲身后。下楼梯的时候,陆仁洲說:“下去了打個电话给家裡,你哥昨晚沒联系上。”
一句话把成君拉回现实,她撇撇嘴,“根本不用打,我妈肯定不会发现。”
陆仁洲站定在地上,回身单手扶住楼梯的栏杆,成君被他堵住,只好仰起头回视他。
成君又說:“我又不骗你,不信你试试。她只要一出门打牌,都是天亮才回家的,一回家就去睡觉,一睡就睡到中午。”
看着她无所谓的表情,陆仁洲突然想起昨晚她站在叶家大门,不屑地朝门内喊:“我才不稀罕!”
他有点语塞,最后只是点点她的头,干干地說:“那中午她也会发现。”
成君還是拨通了家裡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成君晃晃手中的听筒,“看吧!”就在她打算挂掉的时候,那头的人才迷迷糊糊接起来,明显沒睡醒的样子,“喂。”
“妈,睡觉呢?”
“林成君!你又皮痒了是吧?還敢這么玩?”林爱贞在电话裡愣了几秒,反应過来后立刻暴跳起来,声音大得陆仁洲都听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成君知道她要挂电话,也拔高声音,痞痞地喊:“看你去哪收拾我!你沒发现家裡少了点什么嗎?”
陆仁洲头疼地扶扶额,把她手中的电话拿過来,林爱贞還在骂骂咧咧。他抿抿嘴,开口,“您好,我是叶成程的朋友。成君昨天到江林玩,叶成程让我转告您,下午他会把成君送回去。”
林爱贞被女儿搅了清梦,以为是她的恶作剧,正破口大骂,电话裡突然冒出年轻男人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你,你說成君在哪裡?”
“江林。”
林爱贞在电话裡沉默了半晌,然后那端大吼,“林成君,看我不杀了你!”
林成君分明也听到了,她夸张地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得意地大笑。
“你给我立刻、马上、即刻回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成君吐吐舌头跑走了,陆仁洲皱皱眉,对着电话說:“我們会尽快送她回去,您别担心!”
“你问问她,叶家的闭门羹好吃吧?”
“……”
“叶老太太见了她,心脏病沒发作吧?”
“……”
陆仁洲挂了电话许久,感觉耳朵边還有人夸张地尖叫声。他走到餐桌边,在成君对面坐下。成君抬眸冲他咧嘴一笑,陆仁洲觉得她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小人得志的意气风发。
两人正吃着钟叔给准备的早餐,叶成程的电话就打過来了。他问了成君几句,就让她把电话给陆仁洲。叶成程不知道說了什么,陆仁洲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了眼对面竖着耳朵偷听的成君,对电话裡的人說:“叶成程,你们一家也挺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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