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 作者:未知 “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她不利的。像她這样的人才,我前所未见。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和她探讨!我绝对将她奉为上宾!”他的眼裡闪烁着兴奋的光,又用强调的语气說道。 傅明城迟疑了下:“但是,如果沒有足够的理由,即便是我,恐怕也很难能将她骗出来,除非……” 他看向木村,“你们在中国不也设立了一個秘密医学研究中心嗎?现在你们回去了,中心裡的病毒样本,你们是如何处置的,地方在哪裡。你给我医学实验室的资料,我用這個做诱饵,或许她才会出来。” 木村看着他,呵呵地笑:“傅君,如果我相信你,你又背叛了我呢?”他脸色蓦然转冷,口气也变了,“听好了,现在不是你和我在谈條件,是我在对你下命令!要么,你给我尽快弄来药的秘密,要么,你给我她带出来!我沒時間了!至于什么法子,那是你的事!别忘了,现在就在舱外,军舰的炮口在对着你的這條船,如果沉了,触礁或者大风,什么都有可能!毕竟,茫茫大海,本就是片充满了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傅明城和木村对视了片刻,从抽屉裡取出一只小瓶,托在掌心,慢慢举了起来。 “木村,你看,這是什么?” 木村望去,见瓶中装着白色粉末样的物质。 “什么?”凭了直觉,他的心跳突然所有加快。 果然,下一秒,他就从傅明城的口中听到了這样一句话:“這就是你苦苦想要得到的那种神奇的药,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抗生素,能杀死葡萄球菌,能治愈人类的多种绝症。它要求现配先用,否则影响药性,所以,为了方便路上运输和储存,制成這样的干粉末状,你看清楚了……” 他用手指上下捏住小瓶,在空中晃了几下。 木村的心脏一阵狂跳,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了片刻,眼裡射出了贪婪而狂喜的光,迈步就要過去,傅明城突然喝了一声:“站住!” 木村一愣。 “我听說,你的老师横川先生高烧不退,怎么治也治不好,眼看就要不行了。我還听說,他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死在他的家乡?他少年离乡,双足踏遍异国,但对故乡的深沉的爱,至死未消,纵然语言不同,风俗各异,但這种感情,人类却是共通的。真是令人感动啊。为了满足他這最后一個愿望,虽然担心海上颠簸,但你们還是遵照他的意思,用军舰将他送回去。应该就是這條吧?” 傅明城神色凝重:“出于人道主义,我真的深表同情,但,說真的……” 他的唇边露出了笑容,“他早该死了!這個利用了中国民众的淳朴和善良才顺利走遍了中国的老间谍,早就该死了!” 木村一愣,反应了過来,勃然大怒,却见傅明城走到了舱室的一道舷窗前,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子,抬手――木村心中掠過一阵不详的预兆, “你要干什么?” “不過,念在我也吃了他几顿饭,听過几句他的教诲,這瓶本或许可以挽救他生命的珍贵的药,就送他吧,权当是陪葬――” “住手――”在木村发出的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声中,傅明城手臂一扬,药瓶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形线,从舷窗裡飞了出去。 “药!我的药――” 木村狂奔到了舷窗前,探头出去,半個身体几乎都探了出去。 船体的水线之下,满目海涛。夕阳已落下了海平面,海水晦暗,哪裡還有那只小药瓶的踪影? 木村在舷窗前僵了片刻,慢慢转头,怒目而视,眼中喷射出骇人的凶光。 “傅明城!”他牙齿咬得格格地响,猛地掏枪,抬了起来。他却是坦然不惧,踱步,坐回到了桌后,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片刻,木村慢慢地又放了下枪,蓦然扭头,冲着门外大吼。 “来人!” 沒有动静。 他一连吼了好几声,始终不见人进,又见傅明城的唇边噙着冷笑,气定神闲的样子,心裡再次掠過一丝不祥之兆,转身正要自己去门外察看,却听傅明城悠悠地說:“你刚不是探头出去了嗎,沒看到外头的情况?” 木村僵了一僵,再次奔到舷窗前,看了出去,顿时惊呆了。只见附近不知何时,竟又开来了几條军舰,沒挂国旗,但舰身标志却是一目了然,是西洋人的军舰,已将他的那條围了起来。不但如此,几架消防用的水龙正冲着他的军舰疯狂地喷洒着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甲板上已湿了,留在舰上的士兵躲着喷射,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竟无人开枪反抗。远远地,他好像看见了贺汉渚的身影,他似手拄一道拐杖,高高站在一條军舰的甲板船头,和身旁的一個西洋人在谈笑…… 一阵风吹来,木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他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人沒反应過来,身后从外冲进来了几個彪形大汉,将他一把牢牢扣住了,迅速地缴了枪。木村奋力挣扎,口裡怒骂不绝。丁春山发了狠,上前,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脑门,一股污血流了出来,木村闷哼一声,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木村君,你不是個中国通嗎,张口闭口你们中国有句古话。那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這句话我想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半晌,木村慢慢抬起满是血污的头,盯着傅明城:“我明白了!你故意泄露了行船方位,设下圈套。還有西洋人做靠山!怪不得……” “還不是被你逼的……”傅明城长长地叹了口气,“贺司令做保,我分一点股份给那個海军司令――” 他语气一转。 “实验室在哪裡,不說出来,你船上的几百人,還有你那位可敬的人格高尚的满心想着回去好死在家乡的横川老师,沒死于金黄葡萄球的感染,先恐怕就要葬身火海了。” 木村脸如死灰,坐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半晌,从齿缝裡挤出了一句话:“我要见苏雪至。否则――” “否则,我安排在中国的人,就将实验室裡的细菌播散出去,到时候……” 他睁开了眼睛,满头的血污,眼裡闪着狰狞的光,令人不寒而栗,哪裡還有半分从前那個医院院长的仁善模样? “我去你妈的!狗娘养的倭奴!”丁春山一脚将木村踹翻在地。他只呵呵冷笑,這时,舱室的门外走廊上,传来皮靴落地发出的踏步之声。 木村抬头,见舱门外走进来了一道身影,是個女子。她穿了件典雅的维多利亚领亚麻原色衬衫,外罩裁剪合体的男士小马甲,格子长裤,脚上是双小羊皮的靴。大约是为遮阳,头上還戴了顶带沿边的黑色绅士帽,帽下,露出一缕大约是被海风吹得垂落了下来的卷发。 這身打扮,若是换成别人,难免有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之嫌,但在她的身上,一切看起来却都是那么的自然,潇洒利落之余,不失女子自然之美。 “夫人!” “您当心!這家伙是個疯子,您离他远点!” 丁春山立刻尊敬地叫了她一声,随即快步迎了上去,低声說道,又戒备地站在了她的身侧。 女子点了点头,一双明眸打量了下還坐在舱室地板上的木村:“木村,你要和我說什么?” 第207章 (“苏雪至!你也在!”“果...) “苏雪至!你也在!” “果然是個圈套!怪我, 轻看了你们的狡猾……” 木村咬着牙,嗓音嘶哑,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发出一阵比哭還难听的古怪笑声。笑声裡,几分绝望,几分自嘲,還有几分浓重的悔恨之意。 苏雪至沒接话,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木村闭目,吁了口气, 随即睁开眼, 从衣兜裡掏出一块手帕,擦去染在自己脸面上的污血, 又整了整身上刚才因为挣扎而变乱的衣物,理好仪容后,盘起腿, 坐直了身体。 “苏雪至,我从前小看了你。”他盯着她,一字一字地說道。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木村医生。当年在看到你为周家庄的小女孩输血過量而晕厥過去的时候,我也想不到,你還着另外一种面目。” “那么,看在我曾救過那個小女孩的面上,我希望……”他一顿, “不,我恳求你!你能否告诉我, 那种神奇的抗生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木村身体前倾, 眼睛圆睁,目光紧紧注视,见她似乎還在打量自己,扯了扯嘴角,惨然一笑:“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脱身了,区别只在于怎么死而已。现在我是作为你的同行而恳求你,希望你能为我解答。我是真的极其渴望能够解惑!你们中国人有句话,朝闻道夕可死矣,這就是我现在的愿望。” 傅明城端了一张椅子,朝着苏雪至走来。丁春山看见了,急忙快步上去,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低声道:“交给我吧,谢谢你考虑周到,傅先生。” 傅明城停步,看着丁春山将椅子搬到了她的身边。 “我可以满足你的求知欲,”苏雪至开口,“告诉我你们医学实验室的所在,我們交换。” “可以!”木村眼也未眨一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請你先說。” 苏雪至朝为自己送来椅子的丁春山点了点头,坐在了木村的对面。 傅明城默默看着,顿了一下,慢慢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那么就這样說定了,我相信你。” 苏雪至說道,“其实很简单,這种能杀死病原菌而又对人体无毒害的抗生素,一直就存在于大自然之中。泥土、腐尸,甚至我們人类穿過的发霉的皮鞋、坏了的食物……只要有青霉菌孳生的地方,就有可能找到它们的存在。所以它有一個名字,青霉素。先民很早以前因为生活积累的经验,对它应该就已有了无意识的利用,只不過之前一直沒有人清楚地意识到它的存在。我所做的工作,不過就是培养它们,并加以提纯而已。” 木村惊诧不已,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绝症的克星,伟大而神奇的药物……它绝对会成为医学发展史上的一個重大裡程碑……” “天工造化,就是這么神奇而简单。”苏雪至笑了笑。 “我不妨再告诉你吧,青霉素只是抗生素家族中的一元员而已,虽然它功效卓著,治疗肺炎、脑膜炎、败血症等等人类在此之前束手无策的病症,但并非万能。像结核病的元凶结核杆菌,它就沒法应对……” “难道你又知道有什么新的药物能治愈结核病?”木村双目发光,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苏雪至颔首,“這就是我要对你說的另外一种霉菌,姑且称之为链霉素吧,它自然存在于泥土中。当然,想要找到并分离出菌种,非常困难,可能寻找一万份的泥土标本,未必都有可能捕捉到它们,但它们确确实实存在,并且,只要发现菌种并像青霉菌那样加以培养利用,那么,困扰了人类上千年的肺结核也是能够被治愈的。并且,抗生素的家族绝不只有這么两种,還有许多在等着人类去发现。病菌和杀死病菌的战争,伴随着人类医学水平的提高,将一直持续,不会停止。” 木村听得如痴如醉,叹息不已:“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开创了医学的新纪元!如果我也能参与到這样的医学研究当中,当会是何等的幸运啊…… ” 他不停地嗟叹,忽然凝视苏雪至,摇头,“還有你!我简直无法說服我自己!你這么年轻,你怎么可能知道得這么多?這不可能啊!” “沒什么可奇怪的,”苏雪至回答,“因为我有很多老师。” “是谁?他们是谁?” “弗莱明,弗劳雷、钱恩,還有阿尔伯特.萨兹和selman a. waksman…… 太多了,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木村喃喃地重复着一個一個名字,眼裡露出困惑之色:“不可能啊!他们到底是谁?能做出這样发现的医学界人士,我不可能一個都不知道,甚至都沒听過他们的名字啊……” 苏雪至一笑,收了话题:“這個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不必劳心了。好了!我已应你要求,为满足你的求知欲,将药物的秘密全都告诉了你,现在该轮到你履行你的诺言了。” “告诉我,你们的实验室在哪裡?” 她问完,看着木村。只见他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改坐为跪,說道:“可惜了,我大约是沒法再亲眼看到医学迈入新纪元的盛况了。谢谢你为我解惑,非常感激!” 他說完,朝着苏雪至郑重地叩了個首,表谢,随即又坐了回去,闭上眼睛,双唇紧抿,一动不动,竟是一副入定的模样了。 很显然,他根本就沒打算交换的。 丁春山再次大怒,“王八蛋!玩這一套?” 他实在是忍不下去,就要再次上去,见苏雪至摇了摇头,她也不气,闲聊似的,继续笑道:“我本来也沒打算你守诺的。不過,劝你一句,别想着拿放毒来威胁谁了。” 木村沒有半点反应。 “木村,如果你以为你可以用那個实验室充当威胁去换取什么,那么,你還是想当然了。這种事,不只是你们会,别人也会,就看做不做,道德下限在哪裡而已!” 傅明城一怔,望向了她。 雪至继续道,“你威胁要流毒出去制造生物灾难对吧,那就一起吧!你可以,我也可以!” 木村眼皮跳了下,睁开眼,见她正看着自己,面上依旧含着笑,语气轻松。 “原本呢,像這样的事,是严重违背医学道德的反人类犯罪行为,但既然你做了,我們又何必拿看不着摸不到的所谓道德来束缚了自己的手脚?我听說,你和你的横川老师還是同乡,对吧?” 木村本是一副泰山崩于前不动的淡定模样,当听到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掠過了一缕惊疑之色。 “其实有时候,人如果抛弃了所谓的人性和道德,事情也就沒那么复杂了。” 苏雪至脸上笑容陡然消失,神色也随之变得冷漠了。 “木村,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拒绝交待,那么,我也将会做一遍你们做過的事,然后,将制造出的你所无法想象的生物武器投放到你们的家乡,随便什么地方,水源,村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别想幸免。到时候,你幻想中的发生在别国的灾难,不但将在你们的家乡重演,而且,我保证,变本加厉。” 木村的两只瞳孔骤然收缩,表情变得僵硬无比。 “至于道德,”苏雪至再次笑了起来,目光笔直地投向对面的木村。 “对人,自然要讲人的道德,遵守人的法则。但对于沒了人性只剩兽性的某些人类种族来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方为最公平的正义。” “我想,你应该不会怀疑,我的实验室和团队不具备這样的能力。” 木村瞪大一双已然充血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几條横肌,不停地抖动着。那是愤怒至极的表情。 她却不再停留,說完了這最后一句话,便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脚上皮鞋随了她迈开的坚定步伐,在舱室的地板上,敲击出一下又一下的橐橐之声。是自信,也是无言的轻蔑和傲慢。 丁春山這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裡充满了骄傲。 這就是他上司的夫人!他是死心塌地崇拜起了她,甚至,要盖過对上司的服从和敬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