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严师出高徒
吴妈自然乐得办這宗差事。
她早就想来看望锵锵,只是身份過于尴尬。
直到亲眼见到小丫头好生生的样子,才终于放下心来。然而她跑了沒几趟,便察觉出不妥。
吴妈不懂戏,可在刘家熏染這么久,于教戏一道也颇能看出些门道儿。再加上从胡氏那裡得到的印证,益发笃定跟着张德安沒有前途。
在她心裡,蒋锵锵人品端正,又肯吃苦,和之前那些個妖艳贱货不可同日而语,不由暗暗替她操心。
這一日,吴妈拉蒋锵锵到背静地方說体已话,嘱咐了好一阵才离去。
蒋锵锵怔怔望着吴妈的背影,半天沒动一下。
“嘿,发什么呆呢”三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嘻嘻揽過蒋锵锵的肩头。
自从蒋锵锵搬到穆家,两人住得虽远了些,见面倒是方便了许多,再不必跟做贼似的。
好朋友相见,自然有說不完的悄悄话。
俩個丫头叽叽咕咕了一阵,蒋锵锵便說起吴妈的嘱咐。
吴妈直言张德安教学稀松,跟着他学不会有出路。劝她与其把心思用在练功上,倒不如多拍拍穆氏的马屁,帮她好好照顾栓子的身体。說完還不厌其烦地大赞穆氏的门风,夸奖栓子的好性格。
蒋锵锵闻弦歌知雅意,自然听得出她的潜台词。吴妈這是在打栓子的主意
只是童养媳的话题,她不好挑明了說给三秀,只原原本本把吴妈的话复述了一遍。
三秀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蒋锵锵身上转了两转,掩口笑道
“吴妈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只是她未免太小瞧了咱们,哪個是傻的穆家這样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单看你师父师母怎么待那俩外甥,就知道他们错待不了你。现如今栓子哥的病大好了,家裡沒了大笔的开销,日子虽說不算多么富裕,到底還能吃得上瓦片儿。”
蒋锵锵急急打断她“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师父。我师父,他很厉害的师娘說师父不是沒红過,而且他唱工比刘德海還好。我跟的是名师,你们懂不懂为什么你们一個個全不看好我的前程”
“哈,前程跟着那個窝囊废還提什么前程单凭他那個软绵绵的性子,也教不出好徒弟来。”三秀见蒋锵锵急着辩解,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按,“這话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师父說的”
白荣瑶白老板
在蒋锵锵心裡,白老板算得上是位人物,忙摇着三秀的胳膊追问。
白荣瑶倒不认为张德安是艺不如人,只觉得他性情太软,无法在学生面前立威。尤其收的又是個女孩子,愈发当不得“严师”二字。這年月讲究“严师出高徒”,像刘德海那样动辄棍棒相向的才是主流。
蒋锵锵搞明白缘由,反倒沒了给师父辩解的冲动。
时人眼界有限,沒见识過后世的“快乐教育”,与其做无谓之争,倒不如踏踏实实学出個名堂,用事实說话。
三秀见蒋锵锵锁眉深思,噗嗤笑出声“我也是疯了你才多大点儿年纪,和你說這些做什么你只要知道吴妈和我是真心为你好,听我們的,准沒错好了好了,甭多想啦,栓子哥待你那么好”
蒋锵锵听得心酸,一则是为自己,二则也是为了三秀。
民国生活水平太差,孩子们被残酷的生存环境夺走了童年。
不提无父无母的小六儿,即便是西屋的那個小弟弟,纵使与家人生活在一起,還不是早早开始学习谋生技能。路還走不利索,便已经学会糊盒子。
三秀又何尝不是如此
而回想上一世,她自小就饱受疾病的折磨,仍旧是個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而面前八岁女孩說出来的话,句句满是生存的算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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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叫人心疼。
当然,蒋锵锵更心疼的還是自己。
别人怎么想她无所谓,沒想到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仍然如此小瞧她。在吴妈、三秀的眼裡,她最好的出路竟然是给人家当童养媳
蒋锵锵无法接受。
她无法像民国的女人那样,把婚姻当作谋生的手段,和所有人一样念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魔咒,麻木地混吃等死。
即便身处在這個父权、夫权控制的时代裡,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放弃自我
理性告诫蒋锵锵,不要和三秀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不過是被三座大山压迫的蒙昧者,是沒的机会接受教育的可怜人。
只是,到底意难平。
哼,就算世人看扁她,她倒非要争這一口气不可。偏要凭真本事杀出一片天地,给所有人瞧瞧
蒋锵锵暗暗发狠,自己给自己加码,练功比在刘家還要再刻苦几分。
张德安看在眼裡,喜在心头。嘴上虽不說什么,走路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就连穆氏也啧啧称奇,不再把丈夫收了個女徒弟当成一桩笑话儿。
都說時間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蒋锵锵沒過多久就欣喜地发现她的师父和她一样,也被世人小瞧了
张德安性子随和,然而他对艺术的严谨和执着,却比刘德海有過之而无不及。
蒋锵锵還沒来得及跟刘德海学唱,倒沒少见识到师兄师姐学唱的样子。
刘德海教唱时,腋下总夹着根两寸厚的戒尺,唱错了就是一顿打。至于戒尺落到什么地方,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跟电影裡演的私塾還有些不同,刘德海从不打手心。打手心,手掌高高肿起,不方便做家务。
相比而言,同一個师父教出来的张德安,教学方法就文明了太多。
他不用戒尺,也不喊打喊杀,就连表情都总是那么的人畜无害。
张德安会在桌上摆上两只小抽屉,左边抽屉放上一把小钱。
蒋锵锵每唱对一句,便拿一枚小钱放到右边抽屉裡。唱错一句,便把右边的小钱全数清空,一切从头来過。
张德安不像刘德海那样正襟危坐地說戏,他手裡永远有忙不完的活儿,不是底鼓他那几把爱琴,便是修理妻子拿過来的各色东西,闲时则半眯着眼睛抽烟。
然而,只有蒋锵锵這個当事人清楚,师父可比刘德海更难糊弄
刘德海耐性有限,每天只听半個钟点。若徒弟们差得离谱,就连打带骂地发泄一通。若還算满意,也必须鸡蛋裡挑骨头地训一顿,免得徒弟把尾巴翘上天。
故此大家全明白,只要起先那半個小时牟足精神挺過来,等师父一撤,這一天就算是平平安安混過去了。
然而,穆家可沒有這种便宜。
张德安是個慢性子,对唱腔的挑剔程度尤甚,容不得丝毫瑕疵。
唱腔裡旦凡有哪個细节沒处理好,沒唱出味道,情绪不饱满,就得重新来過。
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熬人。
若找十個孩子来选,估计倒有九個宁愿跟刘德海,也不愿受這种软刀子的磋磨。
蒋锵锵却分外珍惜。
心志成熟的她明白,张德安是可遇不可求的“严师”。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蒋锵锵不急不躁,跟着师父一個字一個字地揣摩,一個腔一個腔地雕琢,逐渐开始体会到老生唱腔之美,渐渐沉迷其间,不可自拔。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如此,师徒俩倒也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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