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章
沒有现代光学污染的影响,亦不是挑灯夜读的读书人,苟超两眼视力全在以上,隔着半個院子,把齐三娘的表情看個清楚。
话中带笑,嘴角微微翘起,可笑意却沒直达眼底,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勾起的弧度也颇为怪异。
经她這一打岔,两人才发觉已交谈甚久,连天边的红日都不在耀眼,而是要落到群山之下。
“俺跟大郎這有要事相商,三娘且先家去,待商量好之后俺便回去。”
齐三娘闻言又是一弯嘴角,却是沒說什么,反倒是缓步走进赵家的院子。
這還是她嫁来石河子這么多天,第一次来到传闻中的赵家。
院子北边是一土坯房,看结构与自己的差不多,就是稍微小点。西边一溜的畜生圈舍,但猪牛羊具已不在,空荡荡的看着倒還干净。东边還有一排带蓬的矮篱笆,估计是圈养家禽的地方,但现下亦是空的。东南角是一小片空地,上面打了几根木头架子,看起来不像晾衣杆,不知是何用意。
张小四看她四处张望也不回家,就觉有些挂面儿,眉头不由蹙起,想要出口训斥,又觉這样不好,犹豫间齐三娘已走上前来。
“大晌午的就已回来,甚事情這般重要,四五個时辰還說不完。這般大事就两人在院中說道,不需請几位兄长一块相商?”
哪有四五個时辰,顶天不到俩时辰,她這话一出口,傻子也听出人家不乐意,眼看张小四就要张還嘴,可不能让他们两口子打起来。对低气压气氛异常敏感的苟超,赶忙扔下粽子,站起来打圆场。
“那個,那個啥,嫂子,是這么回事,”
叫一個小丫头片子“嫂子”,還真有点张不开口,强忍着尴尬,继续說道,
“都是我的错,硬拉着四郎說些沒用的,這不才說上两句实事儿,嫂子就来了。”
听到這,张小四也坐不住了,脸一沉就想打断,却被苟超一瞪眼止住。
“我看天时也不早了,四郎与我說的确实是件大事,我二人也做不得主,還是吃過饭再聚。”
回头不容分說的拉起张小四,将他推到齐三娘身边,
“几日不见,嫂子定是担心了,你二人赶紧回家聚聚。”
“大郎!”
憋了半天,终于能說句话,张小四梗個脖子,着急地喊道,
“這事儿急着呢,校尉就给俺十天時間,就得回去复命,咱细处還沒說道呢!”
见张小四還不想走,齐三娘更觉来气,火上浇油一般,又来句,
“既是如此重要,不如就住到赵大家中,几位兄长那——”
“够了!男人家說事,哪容女人插嘴,還不家去!”
听不得她阴阳怪气的說话,深觉被下了面子,张小四当下打断,冲她立眉一吼。
苟超与齐三娘被這中气十足的一喊,俱都吓一哆嗦,齐三娘更是红了眼圈。
气氛蓦然安静下来,一时谁也沒再說话。
“阿,阿兄,俺,俺回来啦。”
走到门口的二蛋,敏感地发现院子裡暗流涌动,弱弱地叫了一声,才打破這三人间的尴尬。
担心的事情发生,苟超觉得浑身难受,他最怕的就是见人夫妻吵架,這下自己還牵扯其中,都不知怎么才好。借着二蛋這一契机,赶忙率先开口。
“四郎,我這脑子裡有点想法,還得思量思量,咱過后再合计。此事重大。不若你先陪嫂子回去,待天将黑时,咱再到张保长家细谈。”
话還沒說完,反应過来的齐三娘眼含泪光,留下句,
“他愿意在這闲唠,就呆這儿,奴不用他陪!”转身就往家中走去。
那话裡带着哭腔,张小四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讪讪地說道,
“妇人就爱多事儿。。。”
“妇人個屁,那是你老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說,人家還不是想你了才追過来。”
看张小四還呆站着不动,苟超狠狠地捣他一拳,焦急地吼道,
“還不追去!”
踢走强撑的张小四,摸摸二蛋的脑袋瓜,自动忽略他那句“四阿兄怎么了”,苟超端起木盆朝忽然出现的韩阿婆走去。
老太太早就做活回来,看到两人在院子裡讲事情,就沒上前打扰。這会儿,等张四郎一家走远,才出现在门口。
“大郎——”
怕她還要說些什么,自己更加尴尬,苟超忙出言打断,
“阿婆,今晚就煮粽子吧,让他们管够吃。我這就要上地裡去看看,然后就得出门說事儿,会晚点回来,阿婆带着二蛋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独自一人出来,苟超找了一块无人看见的坡地,埋头坐那理思绪。
沒想到冻青這么赚钱,一两就要五十文,一斤岂不是八百文?這样赚钱的买卖,若是能做长久就好了。這东西虽然是自己最早发现,可买家那头却是张小四牵线,两家必然得合作,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将小姑娘哄好?
常人碰到朋友夫妻在自家吵架,将人劝走也就是了,最多過后再问询问询,关心关心。何况,今日在他家上演的一幕,根本也沒多厉害,但苟超就是翻江倒海地难以平静。
也许是上辈子的阴影太過严重,即便穿越时空還是给灵魂留下印记。举凡看到别人家吵架,他就闹心。這回還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一大半原因更是出在自己身上,那骤闻好消息的高兴劲儿早退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则是抓心挠肝的不自在。
一会儿想到张小四脾气暴,两人矛盾别再激化;一会儿想到齐三娘看起来气性不小,别再闹着回娘家。
好不容易将思绪聚焦在如何处理冻青之事上,沒一会儿又不可控制的担心日后要如何与张小四夫妻相处,见面会不会很尴尬。
“哼昂——哼昂——”
“咩~咩~”
远处传来猪羊叫声,定是树儿放完牧,要回来休息了。
太阳已经落到山下,不能再做耽搁,苟超使劲搓搓脸,让自己打起精神,就向田裡走去。
三家短工都不在一处做工,验收完他们一日的劳动成果,天儿已然黑了。
“大郎,不回家吃饭?”
众人一道从田裡回来,见苟超過门不入,還要向村中走,爱說话的丁家娘子就好奇一问。
“嗯哪,我還有点事儿,你们先吃吧。”
去张保长家有两條路,一條从张屠户与张小四家经過,稍微近一点儿;一條是从张屠户家后院過去,正好能到张保长家后院,再绕到前门,会走点冤枉路。
想都沒想,两脚直接做好决定,等回過神儿,便到了张保长家后院。苟超仔细听了一会儿,裡面似乎传出张屠户粗豪的声音,估摸着他们兄弟已经聚齐。莫名的松口气,快步往前院走去。
张家四兄弟是一起雇得人,除了张小四家,家家都给短工安排了住处。但,苟超进门后,只见他家东屋亮着烛光,仓房(短工住的地方)与西屋都安安静静。
“大郎来了,快进来!”
张小四坐的位置就在窗边,最先看到来人。
背着光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听声到沒有听出异样。苟超进到屋子,门口坐着的张屠户起身让出椅子,自己一抬屁股,转而坐到炕沿儿上,還热情地招呼,
“快坐,快坐,就等大郎啦,哈哈。”
這么高兴,看来张小四应该是說了大概。
苟超拿余光瞟了一眼张小四,视线却沒作停留,转而向其他三人问好。
這种场合,一般都是张保长出头,待众人做好,就听他說道,
“事情,四郎已是說過,听闻大郎有些想法,還請大郎先說說看。”
苟超腼腆一笑,說道,“什么請不請的,這裡我年纪最小,就先张個口,各位长辈在此,有什么错漏的不要见笑。”
想了一路,确实想出個大概,无意再做推辞,便條理清楚的阐明意思。
“我是這么想的,那冻青我是在大孤山发现,属于村裡的共有财产。這东西要的紧,只咱俩家合作,不說采到的够不够军营之用,就是大农忙下的见天在山裡转悠,也惹人怀疑。天下沒有不透风的墙,村裡人若是知晓這是好物,自然也会跟着采。冻青本就不常见,大孤山寻完,再去西山,北山,那裡可都是危险的地方,若是相亲偷偷去寻,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况且大家伙不知道如何采收,若是为了多赚些钱,伤了冻青的根儿,這赚钱买卖可就只能做一锤子。”
好一番长篇大论,听得众人一阵沉默。张屠户与张老大一块看向张保长等着他說话,张小四却是捧场地接到,
“大郎的意思是要告诉村裡人一块去寻喽?”
“嗯哪”
见张保长沒有說话,不知在想些什么,苟超索性把话說完。
“一锤子买卖,虽說能赚上一些,可能也会因此与乡亲们产生隔阂,不若告诉村裡的相亲,教他们正确的采收方法,大家一块儿分钱,哪怕一家分不上多少,却胜在细水长流。”
“啪!”
张保长一击双掌,满含笑意地看向苟超,如同看到有出息的子侄一般,欣慰地說道,
“大郎真是仁义!某還想如何劝說大郎,這冻青虽是大郎发现,那日拿到三弟家却也被好些人相邻看到,一味地捂着是捂不了多久得,不若大方地告知村人。沒想到大郎处处想到乡亲,某差点枉作小人。”
四兄弟方才可沒研究到這一步,不過刚說到冻青的价钱,要請赵家大郎一块来商议如何应对。這下听张保长定了基调,就纷纷夸赞起来。
苟超不停推辞,不住谦虚,可是一嘴难敌四口,還是被夸得脸红脖子粗。
张保长见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将场面稳定下来,最后又补充道,
“既是要說与众人知晓,细处我等還是先不要商议,不若明儿一早,齐聚裡正家再共同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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