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李夫子〔改個名〕
李夫子是十多年前搬来齐家村的。
那时候唐朝初建,好多地方战乱都沒平息,各处人员流动性很大。当时衣衫褴褛如同饿殍一般的李夫子独自来到齐家村倒也无什么特殊之处。
可渐渐地,村民们就逐渐发现他的不同来。
李夫子来时已经快要知天命,因身体不好又无妻儿,不過分得了三十亩田地。
若是一般的庄家老汉,一個人伺候三十亩田地,采取轮做的方式,也能伺弄地不错。
可這李夫子那时面上虽是一副穷酸像,人却是一條“富贵”命。
不仅身衰体弱做不了农活,且人家根本就不做农活!
开始的时候沒钱买奴婢,他就請村人帮忙耕种,承诺秋收之后将所获大半粮食奉与耕作人。
结果虽有不少土地,一年不過是勉强混個温饱。
转過年来便要服役,好些村中人都以为他会一命呜呼死在役上。
沒想到他却是個能写会算的,服丁役时竟然沒用出大力,凭着本事做上了写写算算的活计。
這可不得了,方圆百裡的村村庄庄哪有一個這样的能人!
至此以后村裡那些当面揶揄,背后嚼舌根的全都转了话头,人前人后的夸赞就想着能多少沾点文气。
文气沾沒沾上不晓得,村裡人确实实实在在得了不少好处。每年各村服丁役时,因李夫子做帮着写算的活计,他都使些手段让村裡一同服役的丁壮吃得最好,做的最轻。
如此一来因服役带来的伤亡大大减少,村中大部分人都承了他照顾,越发的对他恭敬起来。那些帮忙耕种的人家主动降了不少抽成,而左邻右舍也隔三差五就送来点野菜家菜,李夫子就逐渐混到了温饱线上。
如此磕磕绊绊過了四年,李夫子就過了出丁役的年纪。一年到头又不事生产,整日裡暮气沉沉无事可做,仿佛是要等死一般。
裡正乡老实在看不過去,且村裡青壮服役时再无照顾,又沦落到原来的境地,几人一商量就想求李夫子在村中办個村学,教教村裡人一些本事。
李夫子当即就满口答应了,可也事先扬言道自己也仅认得些字,只够给村童开蒙,想要科举出世他可沒那些才华。
村学才招生时,可谓是人声鼎沸。家裡但凡是有两個小子的,都要送来一個沾沾文气。
而李夫子也過了一段相当惬意的生活——轮番到学生家裡就食。不仅如此,李夫子家中的田地也由童子家长代种,日子過得着实省心。
不過好日子也就過了那两年。
一来村中童子有向学之心的是少数,学有所成的寥寥无几;二来李夫子教来教去无非《仓颉篇》《急就章》《千字文》三样启蒙读物,经史子诗一概不授,童子学完也就会個常见字读写。
古语有云:“严师出高徒”。李夫子此人偏還不是严师,学生上课爱贪玩贪玩,爱溜号溜号,迟到早退一概不管。
六七岁的孩子本就缺乏自制,能控制几身不为外物所扰的简直凤毛麟角。
而村童家长也发都是粗野之人,显少有见识有能力之人进行督促。
到了武德七年,圣上下令各州县广置官学,县乡各裡必置一小学,村裡的两家大户就托人将家中幼童送到县裡的官学继续启蒙了。
偏偏送走的三人還是家长最有见识,学生最是伶俐,平时又不用帮忙劳作纯是一心向学的三人。
好么,“精苗”都抽走了,剩下的十五六個孩子天分、生长环境一概不行,其中仅有两人因了书写的本事,在县裡找了活计,剩下的长大了還是要务农。
六七岁的孩子已经能做不少事了,虽然农忙时夫子也会放假,可平时上学却也耽误不少活计。
一個小劳力,学了两天半也沒学出個所以然,可谓是“投入大,产出小”,渐渐的李夫子這来的村童就少了。
到了今年,一共就三個学生。其中一個還是裡正家的孙子,只是先来认些字怕以后跟不上进度,之后還是要送到县裡去开蒙的。
村学不景气,李夫子的地又租了出去,而来蒙学的孩子只需每月交两斗粮食的束脩,平时送些家蔬野菜便可。
不過,苟超還不知道這李夫子的为人,秉承着对知识文化的尊重,当时就很是慷慨的将那一斤猪肉当做了拜师礼,生怕他反悔似的。
回程时,苟超心情大畅,整個人左摇右摆,摇头晃脑的唱起了京剧。
“這时候孤才把這宽心放,问闲弟你因何面带惆怅?”
《双投唐》是当年那個老兵最爱的一段戏,苟超跟着听了不下十几二十遍。初时還带着听故事的好奇,到了后来還真好上了這一口。
他们村,年轻人都爱听流行乐,年长点的都爱听二人转,唯独他二人读好京剧。
老兵自打培养了這么一個小友,沒事时就与他对唱几句。
别看他俩“势单力孤”,可嗨起来,大半個村子都能听到他俩的“嚎叫”。
其中唱的最多的就是這段《双投唐》选段,因這段最是激昂明快符合苟超少年人的意气,又是二人对答,且风格粗犷的花脸角色也十分得老兵喜歡。
老兵沒了,苟超就花脸老生一块来了,自问自答唱的兴起。
“闻言怒发三千丈,太阳头上冒火光。可叹三十六员将,东逃西奔各一方。单单剩下王伯当,大胆保——”
“唉?”
刚刚唱到最嗨处,山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
苟超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往山口旁的密林处望去。
這时代野外行路可不一般。整個初唐王朝版图辽阔,人员稀少,山野丛林那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虽然苟超所处之处离村子不远,县道错路旁的密林中也沒什么大型野物。
可也沒准会有什么山猪野狼熊豹之类迷了路、受了惊跑出来呢!
“有人嗎?”
心惊胆战地呼喊了两声,确定不是村民砍柴,也沒见什么动物跑出来,估计是山风把什么枯木枝干吹折了。
一颗心放回肚子,苟超重新酝酿酝酿情绪,竟又接着唱了起来:
“唐王天子隆恩将,反将公主召东床。贪心不足生妄想,一心只想做帝王。河阳公主剑下丧,你是個人面兽心肠!”
每当唱到此处时,苟超都愿意脑袋一甩,右手三指需握,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老兵,享受着光明正大骂人的乐趣。
可惜這次甩头一指,非但沒有指到一個路人,還被长长了的头发罩了一脸。
苟超急忙去整理那被汗水浸的又黏又湿的的头发,一個沒留神,被脚下的土坑绊倒,狠狠摔了一跤,算是应了那句“乐极生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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