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雷、雷诺老大,我們是真心合作,当然我們‘Adward’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我們可是和当地政府有良好关系的,如果跟我們联手的话您一定会觉得如虎添翼……這样……關於利润分成的問題……”
雷诺的视线从努力做出庄重表情、又忍不住露出谄媚笑容的当地黑帮老大脸上转了开去,微笑着饮下女人娇媚递来的酒。
“裡斯啊,你說的的确非常诱惑人,但是有一点你搞错了。我来到這個南美边缘的小镇上,不是来找合作伙伴的。”
周围众人一愣,雷诺放下酒杯,漫不经心的道:“——我是来找部下和仆人的。”
裡斯的视线好不容易从身边舞女丰满的胸脯中间拔出来:“可、可是雷诺先生……”
“我的梦想和你们所說的不一样,不仅仅局限于统治一個小镇或一個贫瘠的城市,也不是在街头恐吓着小贩多收点保护费,或在肮脏的夜店裡拥有更多的這样的女人,”雷诺伸手捏起边上舞女粉饰過厚的脸,随即又轻轻的甩了开去,“——仅仅满足于這点东西的话,你会被酒和肉欲蒙蔽双眼,看不清前方更宏大、更壮观的美景。不,不是肮脏的小城镇或贫困的小山寨,而是辽阔的土地,渺远的大海,一個完全臣服的,完全平等的国家。”
大概是因为优美低沉的呃意大利语在這样昏暗暧昧的夜店裡听起来格外有蛊惑人心的效果,众人都愣住了,搂抱着女人畅饮着美酒的黑帮老大们怔在了那裡,小喽啰们亢奋的吆喝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怎么样?你们自己做出選擇,是在這個小镇上继续過着吞吃腐尸的野狗的生活,還是成为我的手下和部众,跟着我一起,向外边的世界走出去。”
雷诺环视了周围一圈,被他的目光扫過的人纷纷战栗着低下头。雷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来:“抱歉,我酒喝多了,回去睡一觉。”
只是一间狭小而空气污浊的夜店而已,几步走到门口,阴雨天的寒气和潮气迎面扑来。店外等待的手下刚要上前为雷诺撑起伞,突然边上砰的一声巨响,一個人撞翻了好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后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明天你不用来了!真是,连点伺候人的活都干不好,這裡便宜的当地人劳工這么多,凭什么雇你啊?就像條狗一样让人看了就恶心……”肥胖的老板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大概是還不解恨,又往倒在地上的那人身上狠狠踹了几脚,“快滚快滚!病病歪歪的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断气,真他妈晦气!”
雷诺的视线转到地面上,那人一声不吭的承受着那几脚践踏,這样的剧痛之下還勉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完全只是咬牙忍着罢了。
身边撑着伞的手下人忍不住稍微避开了一点,低声嘀咕着:“真是,比野狗還脏。”
這话其实真沒有說错,因为脏污结在脸上所以看不清那人到底多大,但是从身体骨骼上看来也不過是十几二十這样的年龄,穿得破破烂烂,就像是垃圾箱裡捡来的衣服。大概是因为长期饥饿和麻木,那人显得格外削瘦单弱,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泛出青灰的颜色来。
“還不快滚!半死不活的歪在這裡影响我做生意,小心你的皮!”
老板示威性的挥了挥拳头,骂骂咧咧的往店裡走去。然而就在這個时候,突然一只手从伸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力气之大竟然让他完全沒法移动半分:“……钱……今天的工钱……你還沒给我……”
老板又惊又惧的挣扎:“還不快放手,你這王八蛋!放手!放手!什么工钱,你打碎我珍贵的玻璃杯的帐還沒算呢!那可是一套的,碎了一個整套都不能用了,算起来你還得赔我钱呢!”
冰凉的手抓住老板肥胖油腻的后颈,就像是从地狱的死人堆中挣扎出来的恶魔之手,沒有半点生气,却坚硬阴冷得让人心悸,“……给我工钱……一定要……给我工钱……”
“不要抓了!放手!放手!”老板吓得魂飞魄散,从口袋裡随便掏出一把硬币哗的一声扔到地上,溅起一摊污水,“给你了,全都给你了,快滚!”
那人默不作声的半跪在地面上,也不嫌弃泥污肮脏,从污水中把那把硬币一個一個的捡了起来,仔细数好,然后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真是個怪人,看一眼就让人作呕,呸呸!力气還真大……”老板骂骂咧咧的跑回店裡,一边赶紧关门還一边心有余悸的向這边望着,一直到看见那人渐渐走远了才砰的一声关上门。
“雷诺先生?雷诺先生?”手下低低叫了几声,“咱们该走了。”
雷诺沒有动,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個人渐渐走近,头也不抬的和自己擦肩而過,就這么毫无遮挡的在這瓢泼大雨中渐渐走远。他目送那個人走了很远,突然转過头对手下笑道:“你闻到了嗎?那個人身上的气味。”
“啊……不……好像很臭……”
“不,不是臭味,”雷诺笑道,眼睛在阴影中泛出奇异的光芒,“是血味,還沒干涸的血味,刚刚吃過猎物、但是還很饥饿的野兽的气味。”
手下一愣,雷诺伸手拿過伞,笑道:“我去散個步,你们不用跟来。”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脚步還在跌跌撞撞,那他的背影看上去真像是下大雨的傍晚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走的僵尸。青灰色的,僵冷而坚硬的,散发着腐尸的味道。
雷诺原本以为那個人一定拿到工钱去找個不淋雨的地方吃饭,哪怕买点劣质的酒喝下去,或者找個女人都不奇怪。谁知他竟然就這么踉踉跄跄的穿過了三條大街,对街边的小酒馆视若无睹,一直慢慢的走到了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的花店门口。
花店?這种已经被践踏到底层不能再底层的家伙也有买花的闲情逸致嗎?是情人的生日還是讨哪個女人的欢心?
“一等白菊花一束,收您十五块九十九分,谢谢!”
包裹好了白菊花小心的护在怀裡,那個人出了花店,脚步缓慢的顺着大街向下走去。大雨已经把他整個人浇得透湿,连路边飞驰而過的汽车溅起的大片脏水他都已经无力躲避,但是仍然小心的把花护在怀裡,尽量不让花束淋到一点雨水。
雷诺真正开始好奇了。他举着伞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人身后十步的距离,看着他几次差点摔倒又踉跄着爬起来,慢慢的顺着大街走了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连雷诺都觉得走得有点乏味的时候,那個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雷诺抬头一看,是墓园。
家人?妻子?情人還是朋友?……
守墓的大概已经很熟悉他了,视若无睹的让他走了进去。那人穿過一條條青草甬道,在大理石墓碑之间穿梭着,最后停在了连绵在一起围成一圈的墓碑群之前。
一般這样的墓碑都是一個家族的成员都埋在這裡,互相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和其他的墓碑有隐隐的分离之势。那個人跪在台阶前,把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上。大概是因为大理石墓碑太滑了,那人在俯身放下花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咚的一声摔倒在地,然后就一动不动的仰天躺倒在了那裡。
“不会是死了吧?”雷诺這么想着,上前走了几步。
他大概的数了数,只见那人面前的墓碑一共有十七座,走近了才看见前边几座墓碑上刻着的字和相片,大概是新坟的关系,相片都還十分清晰,并不是雷诺所想的家人或女人,而是清一色的……士兵。
不,不是普通士兵。雷诺瞳孔猛地紧缩,那是前段時間被派往本地执行特殊反恐任务的C国特种兵战士,号称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全部都是最顶层的军队精英,据說一行十八人全部殉职在了這裡!
“水……”
雷诺猛地回過头去,仰面躺在地上的人正微微的睁开眼,嘴唇颤动了几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水……给我一点水……”
雷诺用脚尖踢了踢他:“喂,你還活着?”
“……水……”
“我给你水,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回答我几個問題。”雷诺半蹲下去,盯着那人的凌乱额发下的眼睛,指着那群墓碑问:“他们是你的什么人,這么大雨天還要来看他们?”
那人闭了闭眼睛,半晌,轻轻的道:“……是我的战友。”
雷诺愣了愣,“——你的战友,你也是C国特种兵战士?为什么沒有回国去?……为什么自己穷困潦倒都快要饿死了,還要花钱买花看望他们?”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长,那人微微的睁着眼睛,麻木苍凉的目光就這么一眨不眨的望着阴霾的天空,就好像已经全无生气了一样。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雷诺甚至以为這人真的已经死了的时候,才听到一個撕裂沙哑、仿佛从地狱深处断断续续回响起来的声音:
“……因为是我杀了他们。”
雷诺震惊的僵在了那裡。
那人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艰难的翻過身,凑到水洼边去喝肮脏的雨水。
“……喂,喝那种水你会直接病死的。”雷诺反应過来,伸手去抓住那人,从后腰摸出一把战俘刀划破手腕,抓着那人的头发把手腕塞到他嘴边。
“既然是吃人的野兽,那喝点血也沒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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