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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春红醉酒

作者:林亭
第一杯酒递到春红面前,近日时受冷落又觉得自己其实尽心的春红一时愣了。要是以前,她理当坐首位,理当先敬她。可是今天,就是首位她也沒坐下,但這第一杯酒還是到了她的面前。

  眼角瞄到两個婆子怪着表情,還有三、两個小丫头也故意啧着嘴儿笑。见低就踩的人到处都有,当管家的人也不是人人会尊敬,這几個是对春红及她家人不满的人。這几时看過人情冷暖的春红泪水扑蔌蔌落下来,林小初笑得很温暖,双手把酒递過来:“从我来到,姐姐教导我不少,請满饮此杯。”

  几個必走动的管事妈妈一個也沒有来,一個毛丫头沒上台盘几天,因此别人不来。小初不以为意,让着尤成媳妇和小蛮吃饭。下房裡杯盏儿晃动,笑语欢声;上房裡公子自斟自饮,不时赞一声:“好诗句。”

  小意隔一会儿进来看看,小心翼翼地送进热酒来,又送进火腿鲜冬笋汤。楚怀贤酒以半酣时,放下诗卷和小意說话:“你吃了沒有?你年纪小,不要吃酒。”小意欢欢喜喜地道:“姐姐不让我吃酒呢,我今天只服侍公子。”

  楚怀贤听過大乐:“好,那你在這裡陪我,让她们玩耍去。”小意指着桌子上散发着墨香的诗卷问道:“公子不时說好,好在哪裡?并不是银子钱。”

  這句话让楚怀贤绝倒,有夹带胭脂进来做生意的姐姐,就有這样认为银子钱最好的妹妹。看小意鹅黄色锦袄,头上一般通草花儿银簪子,粉妆玉琢地粗看象是贫寒人家的小姐。只是這话說的,可以让一干文人喷饭。

  手指窗外让小意看,楚怀贤道:“那是什么?”一枝红如胭脂的梅枝儿横在窗前,小意道:“是梅花,”再嗅一下拍手道:“真是香,這也才叫好。”楚怀贤酒意上涌,面带笑容道:“你听着,我念几句给你听,”

  小意瞪大眼睛用心听着公子念:“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念過楚怀贤问小意:“懂這意思嗎?”小意点着头:“粗粗的能懂。”楚怀贤招手让她近前:“我再给你讲讲意思,”讲過问小意:“你听着好不好?”

  抬起头的小意眼眸中蓄着泪水,楚怀贤酒醒一分,拍着自己额头失笑道:“我不该提故乡二字,只是我问你,你姐姐安下心来,你倒還想家。”小意擦擦泪水道:“不是想家,只是想屋后我种的梅花。”

  楚怀贤又要笑,想故乡和想屋后的梅花有什么区别?对着小意正要抚慰,听到一阵大哭声传来,却是从下房裡传出来。小意侧耳听一下,对公子小声回道:“象是春红姐姐喝多了,我去告诉她,她打扰到公子。”

  “你不必去!”楚怀贤并不年老耳朵不好,也字字哭诉听得清楚。他冷下脸来阻止小意過去。下房裡春红正在大哭:“我跟在公子身边足有八年,并沒有過错之处,公子怎么就狠心撵我出去,”她双颊酡红,面庞埋在双手上哭個不停。

  酒入愁肠,化作伤心泪而出。旁边的人有称心的,在心裡念過弥托再說一句,你也有今天;也有出言相劝的,大度的小初就是一個。林小初和颜悦色劝道:“姐姐的好,公子哪能不知道,姐姐不必伤心。摆酒只为大家乐一乐,倒引出来姐姐伤心事。”

  春红恨林小初,林小初恨不恨春红?雪夜裡那场闹剧過去有此日子,小初背地裡片片段段地打听過,弄明白這是不管自己死活的一個毒辣局。小初要更恨春红才是!是以今天摆酒,敬春红酒,抓住时机吹捧她几句平时辛苦,多有教导。随便拉一個失意人過来,灌她一碗老酒,看她吐不吐槽,一定是吐的多!

  小丫头们已经不耐烦:“姐姐噤声吧,让公子听到不好。”春红气得浑身乱颤,以前见到自己就陪笑站着不敢乱动的小丫头们,也有当着人指责自己的一天。“我在這屋裡越混越回去了,”春红大怒,更是高声:“我這些年,哪一天早睡過,哪一天晚起過,哪一针一线我不尽心,光指望你们,沒個人掌着,還能成個体统。”

  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扫进去,夏绿等大丫头们還节制着不肯說话。素日与管家不和的吴妈妈端起酒杯来:“各位,今天是小初姑娘請咱们,咱们要乐才好,不可听的话不必听就是。”這就有几個举杯的。

  秋白轻轻咬牙,過来扶着春红:“姐姐喝多了,房裡睡一会儿去吧。”又给着夏绿使眼色儿:“過来扶一把。”把春红扶出院外,春红捂着脸還在呜咽:“辛苦這些年,如今什么小毛丫头都可以說我。”正在哭,耳边听着秋白、夏绿喊一声:“公子。”

  廊上站着楚怀贤,面色并无不悦只是平静。春红抬起脸凄凄楚楚喊一声:“公子。”悲切切泪落扑過来跪在楚怀贤脚下,仰着的面庞上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扯着楚怀贤的衣角:“我有什么過错之处,請公子责罚,只是别让我出去。”

  惹出来這一出事情的林小初支着耳朵在听,下房中别人也在听。楚怀贤淡淡一笑,对春红道:“你年纪大了,這是家裡的规矩,到放出去的时候了。”看她哭得实在可怜,楚怀贤半分儿同情也沒有,也不是個扯去衣服抬腿就走的人。他低头温和地道:“傻丫头,今儿就出去吧。”

  院子裡响起春红一阵号啕声,秋白夏绿過来硬扯着她走了。下房中各人正如坠梦中,房门口出现楚怀贤:“你们尽欢吧,以后不可如此。”說過负手出去了。

  一個妈妈先清過神来,吐吐舌头道:“我的佛爷,春红姑娘說话,也太高声了些。”一個小丫头皱着眉头:“我說她低声些,她還只瞪眼我,像我和她是八世的仇人,這不,今天就要走了,从此可以趁心了。”

  春痕听不下去:“碧痕,你可是求的春红姐姐才进来的。”碧痕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不仅求了是好求了才来的,只是她为什么只偏疼着佳儿,全然不想想我呢。”

  也有酒意的林小初扶着头,這房裡是狼是狈的人多的是。来了這些天,就是這個家裡,這样的人也多的是。還有公子這個笑面虎儿,温温和气說出来让春红恨不能去死的话,還能用一句:“傻丫头,”来带出后面的话:“你今天就出去吧。”這個笑面虎儿!

  别人虽难過,各人寻开心。一個粗使的婆子也举杯:“公子让尽欢,咱们尽兴儿乐一回,以后還不知道是怎样呢。”小初又陪過几杯酒,推說出来如厕来看春红。成功把春红尽快撵得不在眼前的林小初,心裡不是滋味儿。

  不是喜歡不是同情,听過房裡别人的话和公子的话,林小初透心儿的凉。凉過以后咬牙警告自己,狭路相逢上了,怎么办?我只撵她走,她想要我命!這样想過,才好過些。把脸上笑容打迭好,林小初去安慰春红。

  春红在房裡只有哀哀痛哭的份儿,夏绿和秋白陪着她哭。斯情斯景,小初想到自身,孤单飘渺于异世,也陪着哭了一会儿,才重新出来看人都散了,小意和春痕在扫地,小初收拾盘子碗给厨房送去。

  楚怀贤在外面转了一会儿气消得差不多。尾大不掉的奴才最是要打发,說什么一针一线无不尽心,要你来,不就是要尽心,尽心是你的本分,不是你居功的本钱。楚怀贤算是一個宽厚人,打发一個痴情于自己的人出去,就是最伤人处。明白這個道理的楚公子心中有气,只能自己出来家裡转转散闷。

  祖母处陪着說笑過回来,楚怀贤觉得林小初也有不对,也想到過小初說不定是有意为之。回房裡来,小初回话:“春红姐姐出去了,走的时候对着公子上房叩了好几個头。”說得這样情真意切,楚怀贤微叹一口气,只道:“知道了。”說来說去,是自己管不住话儿是自己不好。

  晚上睡下后,楚怀贤喊小初床前来:“花了多少钱?”小初打蛇随棍上,苦着脸儿道:“酒還是公子赏的,花了這么多,”烛光下两根手指雪白,楚怀贤笑骂:“就這点儿钱,你就苦着脸。”枕头旁拿起一個荷包扔给她:“拿着吧,以后不可以再這样了!”

  小初接過来,沒有弄明白,是不可以再勾人肚子裡的话,還是不可以再聚,稀裡糊涂裡答应一声。楚怀贤认认真真又交待道:“不许结党营私!”

  回到榻上,小初打开荷包,裡面是個小银锭,掂一掂足有五两。公子這人真不错!林小初粗粗地重新给楚怀贤又下一個结论,睡下来就进入梦乡。紧闭的窗外,梅枝儿横斜倚在夜静中。周围安静,象是人人都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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