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忆前尘
无人打断。
江月明从小到大听爹娘的故事听了千百遍。他们江湖人很乐意追忆往昔,昨天晚上吃了三碗饭這种事都能反复在第二日提起,不为别的,只因今天晚上不一定能吃上饭。
故事比人经久不衰,有些人,今天還能和你笑着說故事,明天也许就成为了故事。
江横天娓娓道来。
天朗气清,微风和煦。
峰绝城四季多风沙,唯有今天是例外。
十九岁的江横天站在街边,他被卖鬼面的老板狠狠地夸赞了一通。
“少侠玉树临风、俊朗非凡,虽然年轻,但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老手。瞧您的刀,還未出鞘,我似乎隐约察觉到了锐气。”老板同样是個年轻人,二十来岁,已经被生活磨得圆滑,他竖起大拇指,加重语气,“高手,您一定是高手。峰绝城往来侠客甚多,我从未见過您這样气宇轩昂的少年英雄。”
江横天被他夸得飘飘乎不知其所以然,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他丢下一锭银子,指着板上挂着的黑焰面具說:“我买了,不用找钱。”
“少侠阔气,前途无量。”
峰绝城气候干燥,扬沙时常糊脸迷眼,因此,城中百姓习惯蒙面,女子蒙面多半用的是轻纱,男子常戴面具,江横天入乡随俗,当即戴上新买的面具。
他进入酒肆。
半月前,他砸了皇城的一家酒楼。
酒楼新开,张灯结彩,进出客流不断,据說掌柜有背景,因此客人多权贵。江横天前去凑热闹,他坐在大堂叫了一坛酒、一盘牛肉。结果酒水掺假,喝起来很不是滋味,江横天脾气冲,他找掌柜理论,结果对方說他砸场子,招手叫来十几個伙计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掌柜扬言要将他打出去。
江横天赖在裡面不肯走,他讲道理不成,和十几個伙计动起手来,结果一时沒收住,酒楼半毁。掌柜又扬言要将他赶出皇城。
“谁稀罕待在皇城喝假酒。”江横天突然想到传言中說西北的酒最是烈,比缠绵的千金醉凛冽割喉,他当下决定出发去峰绝城。
峰绝城最好的酒叫孤沙狼,劲儿大,上头。
江横天独饮独醉,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受不住孤沙狼,才喝两坛,人已经置身云中。
他想着:不能继续了,要回客栈。
重新戴上新买的面具,刚准备迈出酒肆,江横天忽见大街右侧急奔而来一群人。
几乎都是男人,只有最前方一位是女子,她身姿窈窕,轻纱笼面,脚下步履轻盈,飞一般朝這边過来。
后面人喊:“站住!”
前方女子恍若未闻,继续疾驰。
江横天喝高了,擦肩而過时,他仿佛间看见女子的水眸往自己這边轻轻一瞥,那双眼好像喝了蜜,莹莹润润,我见犹怜,撩得人心痒。
江横天一时痴傻住了。
后方追赶的人群马上要与他相撞,江横天稀裡糊涂,他看看姑娘,又看看后边一群男子,顿时涌上一股危机之感,醺醉的脑子裡想法乱糟糟:现在追姑娘都這么大阵仗嗎?也是,方才的姑娘眼睛好美,值得男人费這么大力气去追,现在不追,等后面的人追上了,我上哪再找這样一個天仙似的人?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江横天也加入追逐的人群。
他人是醉的,轻功却沒落下。三两下就远抛身后之人和姑娘并肩。
江横天一边跑一边真诚地自我介绍:“在下姓江,名横天,周岁十九,皇城人,姑娘看着与我差不多大,不知……”
“你谁啊。”
应梦怜沒好气道,她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本来好好地逃杀手,马上就要将人甩开,结果一個奇怪的男子凑上来胡說八道一通,害得她以为对面追上来了,袖裡的银针差点沒收住。
江横天一愣,心道姑娘声音也甜。他以为风太大,姑娘沒听清自己方才說的话,再次郑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江横天,今年十九,皇城人。”
“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
出了城门,景色逐渐荒芜,江横天一本正经地說:“当然是想认识姑娘。”
应梦怜觉得此人有病,满身酒气戴着面具不說,拼了命跑上来就为讲這些无关痛痒的话。
于是她說:“想认识我呀?好啊,你把后面的人干掉。”
“一言为定。”
江横天猛地刹住脚步,他朝逐渐追上来的人群挑衅勾指:“来啊,想追她,先過我這关。”
“为了他们不再追夫人,我特地将人引到鬼峰黑崖這條绝路上。”
听到此处,褚非凡张圆了嘴巴,不可置信道:“這就是前辈您的成名之战?”
起因竟是追姑娘?!!
江横天哈哈一笑:“当时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着把這些人干掉就无人与我相争了,事后清醒觉得還挺奇妙,误打误撞结识了夫人,真是缘分呐。”
“不可思议对吧,我也觉得。”江月明晃动着钓竿,埋怨道,“鱼怎么总不上钩,我們下水捞。”
江月明推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褚非凡下水,她說,“朗云何,跟上。”
“徒儿,你等一下。”江横天把朗云何留下,小声教育道:“我反复和你說這個故事,你难道一点领悟都沒有?你师父我当年做掉三十人才有今天的地位,你再看看你。那块排名板现在還竖在院子裡,你可是垫底!真是一点不懂事,排名靠后怎么了,把前面的人都做掉不就成了第一?到时谁還敢和你争。”
朗云何无奈道:“早就想過了,她不让。”
這就沒办法了,江横天总共這点经验,闺女不肯他也沒辙,他皱着眉头继续教育:“追不上姑娘還是得怨你自己,醒悟太晚,活该你每天嘘寒问暖吃力不讨好,要是早几年下决心,我现在已经不是你师父了。哼,沒出息。”
江横天将钓竿抬起,上钩的鱼早就吃完饵挣脱逃走了,他只能重新钓。
应梦怜斥江横天:“不要乱教人,年轻人的路让他们自己走。”
江横天闭嘴不语。
另一边,江月明在浅滩催促朗云何下水。
“就来。”
朗云何刚靠近,江月明就往他身上泼水,朗云何抬起胳膊挡,褚非凡专心致志抓着鱼,每次都扑空,丧气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加入旁边二人的嬉戏,结果被两阵水浪轮番虐,稍远一些,江风清和几個孩子在浅滩上挖沙,他们好像忘记了最初比试的目的。
江横天将方才钓上的鱼放进竹篓,颇有感叹:“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原以为会過一辈子刀口舔血的生活,沒想到有朝一日能有垂钓的闲情。”
应梦怜說:“现在這样很好,如果无人打扰会更好。”
說罢,她的余光放在另一侧河岸的高树丰草后,小声地說:“夫君,你說那裡藏了多少人。”
江横天又将一條大鱼拉上岸:“不多,两三個吧,气息隐藏得极好,应该是专门负责盯梢的。欸夫人,鱼上钩了,快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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