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从双脚泥泞到漫天繁星
下课铃响了,郝楠合上书本,把一张练习卷递给赵晓晓:“好了,下课。班长把最后一道大题的题目抄在黑板上当作业。”
郝楠朝吴凯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正和夏凡說着什么,笑得十分开心。郝楠松了一口气,他把书放到教室后面的办公位上,走到心愿树前,停下来看了看。
吴凯的那张“绿叶”上,“虹安财经大学”被划掉了,重新写上了“江南美术学院”。郝楠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任真朝他走了過来:“郝老师……有件事想拜托你。”
郝楠回過头:“什么事?”
“可不可以给我一张招飞的报名表?”
两個人来到教师办公室,郝楠在李亚玲的办公桌上翻找了几下,终于找到一张招飞报名表。郝楠转头看向任真:“虽然女飞行员也挺酷的,但你肯定是要考西华医学院的,所以,這张招飞报名表是帮谁要的?”
任真犹豫了一下,道:“高远。”
郝楠有些意外:“高远?他不是也要考西华嗎?”
“他考西华,可能……都是为了他哥哥。”
郝楠不解地看着她。
任真继续說道:“他說他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好父母,让父母满意……我想,也许他選擇成为一名医生,是为了完成他哥哥的人生……”
郝楠听了,神色凝重起来。沉默片刻后,郝楠问:“那他自己呢?他喜歡医学,想当医生嗎?”
任真摇摇头,看着郝楠:“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好了要当医生,我只知道,他喜歡飞机,有一個飞行梦。”
课间,赵晓晓拿着练习卷站在讲台上抄题目,她沒穿校服,黑板很高,她不得不伸长手臂,露出的毛衣下摆开了线。
教室门口,王放和刘锵锵等人打闹着走进来。
“太弱了!看我来個转身三百六十度双手爆扣!”王放說着,做了個投篮姿势,其他几個人欢呼了一声。
正在抄题的赵晓晓看了他们一眼:“小点儿声,要打出去打。”
四人凑上前,都看到了赵晓晓开了线的毛衣下摆。刘锵锵手欠,扯着毛线头,越扯越长:“班长,你的衣服……”话沒說完,就被王放照头拍了一巴掌。
赵晓晓回头问:“我的衣服怎么了?”
王放嬉皮笑脸地說:“好看!”
赵晓晓无语。王放大步走到赵晓晓的座位边上,拿起她的校服外套走回讲台:“校服都不穿,你不冷嗎?”說着就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赵晓晓一脸莫名其妙。
抄完题,赵晓晓走进厕所洗手,恰巧碰到夏凡。夏凡帮着赵晓晓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赵晓晓索性将外套脱下来抖了抖。夏凡一下就注意到了她毛衣的下摆:“晓晓,你毛衣好像有一点儿开线了。”
“啊?”赵晓晓闻言,低头看了看,果然破了個洞。她拉了拉外套,突然想到王放刚才的举动,心中一暖。
英语课上,李亚玲布置了作文练习。同学们有的在奋笔疾书,有的已经停笔,百无聊赖地转起笔来了。
李亚玲在下面巡视着,不失时机地训话:“英语作文除了要把控好時間,最重要的是语句流畅,拼写正确。当然,字写得整洁漂亮也是加分项,有些同学的字啊……我就不一一点名了,该练的自己心裡有数。要多跟任真、赵晓晓這些字写得好的同学学习、請教……写之前,最好先在草稿纸上列個简短的提纲,把大致的內容理出来……”
赵晓晓回头看了一眼王放,见他還在抓耳挠腮地写着。
高远写完了作文沒事干,索性翻开手边的蓝色笔记本,看起了数学题。李亚玲走到高远桌旁,见他在做数学题,皱起了眉头。
李亚玲拿起他桌上的蓝色笔记本,问道:“作文写完了?”
高远点点头。
“检查好了嗎?我看看。”
高远将作文递過去。
李亚玲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你看你检查的什么?polite,不是pilot,這么简单的单词也能写错?一個形容词,一個名词,意思八竿子也打不着!”
众人闻声都回過头来,李亚玲继续道:“高远,你的英语虽然一直不错,但也不要骄傲自满,上课還是要注意听讲。我刚才說了,作文除了把控好時間,拼写也很重要。你看你這一错,又得扣分,多不划算!上着哪一科的课就干哪一科的事,作文這二十五分你拿完了嗎?就做起数学了?”
李亚玲边說边翻开手上的蓝色笔记本,任真见状,心下一慌。
果然,李亚玲翻了一会儿,一双犀利的眼睛朝任真看去,任真赶紧转回头看着作文。
高远忙站起身:“李老师,我下次一定注意好好检查,可以先把笔记本還给我嗎?”
李亚玲气呼呼地合上笔记本:“下课来办公室拿。還有任真,下课也来一趟办公室。”
众人疑惑地朝任真看去,王放低声起哄:“噢哦!”
赵晓晓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做了個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李亚玲回到讲台,板着脸看着众人:“咱们第一轮复习快到尾声了,也就是說高中课程的系统性复习马上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全省统考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以我带高考班二十年的经验,一模对高考成绩最有参考价值,考完之后,大家就能明确自己在全省的排名大概是在哪個层次。”
李亚玲特意看了一眼任真:“每個人都收收心,别忘了你们坐在這儿是来干嗎的!到底有沒有实力考到想去的大学,一模上见分晓!”
校园裡响起下课的铃声,打扮得大方精致的高远妈妈走在校园小路上,几個学生說笑着走過来。高妈上前礼貌地询问:“同学,你们好,請问教师办公室怎么走?”
“您往前走,前面那栋教学楼,二层,走廊最裡边就是了。”
“好的,谢谢!”
高妈向教学楼走去。
教师办公室内,李亚玲将蓝色笔记本砰的一声丢在办公桌上。任真和高远规规矩矩地站在她桌前。李亚玲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說吧,怎么回事?”
郝楠从外面走了进来:“主任,找我呢?……你俩怎么也在這儿?”
郝楠看了看任真和高远,又看了看李亚玲,一脸不解。
李亚玲一脸严肃道:“郝老师,你的学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早恋呢,你這個班主任還什么都不知道!”
“早恋?你俩?”郝楠用一副“你俩真不错”的表情看着任真和高远。
任真和高远都摇头。
“主任,他们說沒有。”
李亚玲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任真和高远:“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個有問題,還跟我說学习,這一来一往的。高四這么宝贵的時間,就這么愿意拿出来帮同学?”
郝楠說:“互帮互助,共同进步,也沒什么错嘛。”
“那怎么不帮帮王放、贾坤、刘锵锵他们呢?怎么偏偏你俩共同进步呢?”
“先进步带动后进步嘛!”郝楠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了翻,“這不是挺好的嗎?有错题总结,還有每日练习,集合、数列、函数、向量……分门别类的,做得很不错嘛!”
李亚玲懒得搭理郝楠,敲了敲桌子:“任真,你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了?辛辛苦苦再读一年,就是为了谈個恋爱嗎?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好的年华,就应该用来好好学习,为以后的人生做好准备,争取少走点儿弯路。你已经失败過一次了,是還想再落榜嗎?!”
“不会的!”任真和高远异口同声道。
李亚玲看了两人一眼:“怪不得都要考西华,這是奔着一個目标去的吧?”
郝楠闻言放下笔记本,神色正经起来:“主任,這個你不用担心,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标,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郝楠看着高远:“是不是,高远?”
高远点点头:“嗯。”
郝楠接着說:“而且最近他们两個人学习都很努力,沒問題的,主任你就别操心他俩了。”
李亚玲终于看向他:“什么话都让你說了!老师不是好好先生!”
“那老师也不是法海……”
李亚玲的火气噌一下上来了:“我是法海?郝老师,高四了!每個人都在铆着劲儿学习,哪裡来的時間搞這些!到时候考不好谁来负责?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堂堂班主任,你還不好好管一管,反倒帮着学生說话,你像個什么样子……”
“是是,主任說得对,我一定好好管!你们两個,自己注意一下言行分寸,我以后就在教室后面盯着你俩了,听到沒?行了,赶紧回去上课!”郝楠将笔记本塞到高远手上,赶着两個人往外走。
办公室门口,高远妈妈神色凝重,听到动静,忙往另一個方向走开。
高远和任真沉默着往教室走,高远不断往任真那边瞥:“我不是故意……”
任真打断他的话:“题做完了嗎?”
高远愣住。他本来以为任真会生气,谁知任真转過头,指着他手上的蓝色笔记本:“昨天布置的练习题。”
高远点点头:“作文写完了沒事干,本来想检查一下,下课给你看的……”
任真伸出手:“我先看看,放学给你。”
高远忙将笔记本递给任真,任真接過来往前走,高远有些困惑:“任真……”
任真回過头冲他笑了笑:“快走吧,上课了。”她說完就加快了脚步,高远紧跟了上去。
放学時間,刘锵锵把书往书包裡一扫:“放学喽!”
他回头看着王放:“放哥,走嗎?”
王放正苦着脸做数学卷子:“你们先撤,我做完這道再走。”
刘锵锵几人先行离开,王放头也不抬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赵晓晓走到了王放桌前,见他抓耳挠腮,不得要领的样子,开口道:“說吧,有什么不会的?我来尽一尽我作为班长的义务。”
王放咧嘴一笑,赶紧从桌子裡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卷子:“這些都是……”
赵晓晓吃惊不小。她叹了一口气,回座位拿了小别针和文件夹過来,把王放的试卷一张张捋平,按照科目分门别类地整理成几個文件夹:“這下终于能看了,以后就這么整理,知道了嗎?”
王放心中感动,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赵老师!”
另一边,任真走到高远的座位旁,将蓝色笔记本递给他:“昨天的题做得挺好的,我又写了几道,你今晚做吧。”
高远還在做作业,见她背着书包,问:“就要回去了?等我一起……”
任真却說:“你继续写吧,我今天要早点儿回饺子馆帮忙。”她冲高远笑了笑,走出了教室。
正值晚饭的点,饺子馆裡坐了好几桌客人,任妈正在后厨忙着煮饺子。
高妈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边,面前是一盘沒有动過的饺子。一個喝醉的大哥就坐在高妈旁边,地上的瓶子被他踢得丁零哐啷地响。
高妈皱着眉,默默挪了挪凳子。
大哥起身就往外走,任妈追過来:“大哥,账结一下呗,一共四十五元。”
“我你還不熟嗎?下次来一起结。”
“大哥,我們是小店,不赊账。”
大哥从裤兜裡掏出几张钱,任妈接過去,說道:“還差五块。”
大哥喝得迷迷糊糊,不满地朝任妈吼道:“破事儿真多!”他抓出几個钢镚儿往桌上一扔,有的滚着掉在了地上,任妈蹲下来捡了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放进抽屉。
高妈也站了起来:“老板,结一下账。”
任妈应声走過来,看了看那盘饺子:“二两鸡蛋茴香,十五块。”
高妈点点头,从钱包裡掏钱。
任妈犹疑了一下,问:“我看您沒吃,是觉得不合口味嗎?”
高妈愣了愣,摇摇头,笑着說:“不是的,我只是……還不太饿。”
“哦……”
任妈仍有些疑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過高妈递来的钱。
高妈打量了一下饺子馆:“你们這儿的生意還挺好的。”
“是,店虽然小,但回头客挺多的。”
“真不容易。我看你一個人在這儿忙,你家先生……”
“嗐,他不给我惹麻烦就算了,可不敢让他来帮忙!”任妈笑着說。
“妈!”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任妈和高妈转過头,看见任真背着书包进了店裡。
任妈招呼女儿:“放学了?今天怎么沒跟同学一起复习?”
任真看到高妈也在,很是意外:“嗯……阿姨好。”
高妈微笑着看着任真:“任真,谢谢你一直帮高远补习。”
任真摇摇头:“高远也帮我补了英语。”
任妈看着二人,明白過来,笑着对高妈說:“您是高远的妈妈呀?”
高妈礼貌地笑了笑:“任真,我有些话想跟你說……”
任真愣了愣,点点头:“好,阿姨,店裡有点儿忙,我們去外面說吧。”
任妈有些疑惑,一旁又有客人叫道:“张姐,埋单!”
“哎,来了。”
天色渐暗,高妈和任真并肩走着。高妈为什么要来找她,任真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今天我去学校找老师,刚好看到你们在办公室……”高妈转過身来看着任真,“阿姨能理解你们,青春期的情感确实很纯粹,也很美好。但是,从一個大人的角度来看,阿姨觉得李老师的话也很对。青春很短暂,也很宝贵,人生要实现的东西那么多,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们到了這個阶段,時間真的非常紧迫,如果再分心去做其他的事情,一定会影响到学习。”
“阿姨,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样……”
高妈打断任真的话:“况且你们都是第二次参加高考,压力更大。還有你妈妈,开這种店是最操心、最辛苦的,你妈妈一個人张罗,很不容易。我想,你也不希望到时候考不好,让她再伤心失望吧?”
任真沉默不语。高妈继续說道:“你是個聪明的孩子,不用阿姨多說你肯定也明白,现在对你自己,对高远来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任真低着头,沒有回答。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高妈招了招手,车缓缓停下。高妈转過身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任真,西华是所好大学,好好加油!再见。”
任真看着出租车渐渐驶离,街边的路灯都亮起了橙黄的光,行人匆匆地从她身旁擦肩而過。
高远打开门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母亲在家中,沒有去上夜班。
他问:“妈,今天不上夜班嗎?”
divclass=contentadv高妈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表情严肃道:“小远,你上次不是說,要向你哥学习,有了目标就要努力去实现嗎?为什么還要做這些分散精力的事情?”
高远以为她是說飞机模型,解释道:“飞机模型我都收起来,封好了。”
高妈又问:“那任真呢?”
高远很意外。高妈接着說:“现在学习這么紧张,有什么事是不能高考之后再說的?你好不容易定下目标,妈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应该想清楚。你现在有能力负担另一個人的人生嗎?你了解她嗎?你知道她家的情况嗎?”
高远皱起了眉:“你去找任真了?”
高妈站起身来,解释道:“妈妈不是看不起她家,但是你要知道,家庭环境对一個人的影响太大了……”
高远心中不悦,他极力抑制情绪:“你跟她說這些了?你为什么要去找她?”
高妈也十分不悦:“你這是什么态度!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为什么不先问问我?要是我觉得不好呢!”
高妈看着高远,心中十分难受:“你是在跟妈妈生气嗎?你以前不是這样的!”
“是,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高远了,我一直都在努力成为我哥!”高远說完往卧室跑去。
高妈愣在原地。
“砰!”高远卧室响起了重重的关门声。
高远回到屋内,赶紧拿出手机,打开QQ,输入消息:“你還好嗎?”打完字他又觉得不合适,删掉。
“对不起,我妈是不是找你了?”還是觉得不妥,又一次删掉。
高远觉得很烦躁。他打开书包,那個蓝色的笔记本掉了出来,夹在其中的一张对折的纸也跟着掉了出来。高远捡起纸一看,是一张招飞报名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還有一行任真的字迹:
高远再次拿起手机,写道:“你在哪儿?我有话跟你說。”
任真回复道:“小山坡,等你。”
高远赶紧跑出门去。公路上车流不息,两边店铺的霓虹灯开始闪烁。高远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
他一路气喘吁吁骑到目的地,远远就看到了任真的背影。
高远跳下自行车,边跑边喊:“任真,我妈和你說的话,你千万别往心裡去……你别生气好嗎?”
任真沒有回头。
高远急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這时任真突然转過头来,扑哧一声笑出来:“逗你的。好看嗎?”她脸上戴着一副大大的飞行墨镜,得意地看着高远。
高远愣住:“你吓死我了,我還以为……”
“以为什么?”
任真摘下墨镜:“我本来就沒有生气,你妈妈也沒說什么,她就是和李主任一样,以为我們在早恋。”
“如果她說了什么不好的话,我替她和你道歉。”
任真摇摇头:“她们要怎么想,是她们的事,随她们去吧。”
高远在任真旁边坐下来,任真把手裡的墨镜递给他:“送给你的。這是飞行员专用的,怎么样?”
“像《壮志凌云》裡的汤姆·克鲁斯。”高远戴上墨镜,耍帅地捋了捋头发。任真被逗笑了。
高远将墨镜往头上一掀,眼裡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两人坐在小山坡上,吹着夜风。任真仰躺在草地上,高远也躺了下来。
任真问他:“高远,你有沒有想過十年后,二十八岁的自己是什么样?”
高远沉吟片刻,道:“我好像一直在想過去的事,很少去想以后。十年太远了,什么都還不一定,不是嗎?你呢,你想過嗎?”
任真望着夜空:“那個时候……我已经从西华毕业了,当上了住院医生,穿着白大褂跟着老师一起串病房,每天都好忙好忙。我妈再也不用每天包饺子了,她的哮喘也好了,每天就追追剧,跳跳广场舞,日子過得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
高远凝望夜空,也想象着未来。
任真继续說道:“你知道我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嗎?”
高远摇摇头。任真解释道:“是英国皇军空军的座右铭,‘Perarduaadastra’意思是‘从双脚泥泞到漫天繁星’。虽然现在看来,那個未来很远很远,但一年,两年……還有那么长的時間,那個未来一定会成真的。”
這时候,一架飞机闪着夜灯从他们的头顶上掠過。两人望着天空,眼神都满是憧憬。
高远缓缓地說:“我会去试试招飞的。”
任真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高远骑着车,额头上架着飞行墨镜。任真站在他的车后坐上抓着他的肩膀大喊着:“高远的招飞——一定会通過!”
高远笑起来,越骑越快:“還有一模,他们都觉得我們考不好,我們就偏要考给他们看!”
“好!”两人逆风前行,神采飞扬。
第二天的课间,郝楠走进教室:“向大家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我們的吴凯同学,就要去外地参加艺考集训了!”班裡的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吴凯套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袖,夏凡拿出了一盒彩笔,吴凯拉起衣服,让夏凡在上面写字。
夏凡写道:“我們小凯,必胜!”
任真、高远、王放、贾坤等人都拿了不同颜色的笔,挨個在衣服上面留言,有的還画了笑脸。
任真:“江南美术学院,肯定会考上的!”
高远:“你肯定沒問題的。”
王放:“不拿十张证不许回来啊!”
贾坤:“我們等你!”
其他人也纷纷笑着上来留言,白色长袖上留下了各种色彩,写满了大家的祝福,吴凯开心地笑着。
讲台上的郝楠也忍不住笑意,继续宣布:“還有一件事,下周参加招飞初检的同学要做好准备了。”
王放觉得奇怪,道:“我們班沒有招飞的啊!”
“谁說的!”高远起身,当着大家面交出了报名表。
全班起哄:“帅哦!飞行员!”
看见任真朝他看過来,還比了個胜利的手势,高远笑了笑,也回了她一個“V”。
郝楠收好报名表,拍了拍高远的肩膀:“好好准备,一模也不要泄劲,知道嗎?”
高远满怀信心地和郝楠击掌。
傍晚,虹安医院,高妈急匆匆地走出大门,远远看见了在外面等她的郝楠。她赶紧上前问道:“郝老师,這么晚了您還专程跑一趟,真是太麻烦您了,应该我去学校的。是小远在学校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就是高远今天交了招飞报名表,過两天要去参加体检了。”
“招飞?”高妈很意外,“他不是要考西华……”
郝楠问:“關於志愿的事,他沒和你们聊過嗎?”
高妈思索着高远写给他们的那封信,缓缓地說:“他爸爸之前有過让他当医生的想法,他哥哥也是学医的。考西华是小远自己做了决定之后告诉我們的。”
郝楠点点头:“招飞的报名表也是高远自己填了交上来的,他应该也是想了很久。志愿是件大事,您和高远爸爸可以好好和孩子谈谈,看他到底喜歡做什么,想不想做医生。”
高妈想起和高远的争吵,沉默了。
郝楠继续說道:“我相信高远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给他多一個可能性。這個体检也就半天時間,通過率挺低的,让孩子去试试,对他来說也是一种体验,沒什么坏处。您說呢,高远妈妈?”
高妈点点头:“知道了,谢谢郝老师。”
郝楠正准备走,被高妈叫住:“郝老师,小远和那個任真,他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郝楠摇摇头:“高远和任真都在奔着自己的目标努力,相互促进是好事。高远能从之前的事中走出来,重新开始学习和生活,也有任真的一份功劳。”
“小远经历了很多,和之前相比,变化挺大的,我也在慢慢寻找和他沟通的方法,有时候可能确实忽略了他的感受。那麻烦您多关注关注小远,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郝楠点点头,和高妈道别。
晚上,高远坐在书桌前,在电脑上搜索“民航招飞体检具体项目及要求”。他看了一会儿,心中纠结,于是关掉了电脑,戴上耳机躺在床上。
高远妈敲了敲门,沒有人应声,她轻轻推开门:“小远。”
床头灯還开着,但高远已经睡着了。
高妈环顾四周,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副飞行员墨镜,床下是一個脏脏的箱子,裡面是高远的飞机模型。高妈帮他把耳机摘下,给他盖好被子,离开了房间。
高妈回到卧室,坐在高爸身边:“老高,你說,這么多年我是不是一直关注小峰更多,忽视小远了?”
高爸放下手裡的书:“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裡有什么多和少的?小远从小就调皮、活泼,有点儿像我小时候,這种性子管多了反而不好。怎么突然又想起這些了?”
高妈靠在床头:“我就是觉得……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但又很陌生。你不觉得他很多话都不和我們說嗎?”
高爸将书放在床头柜上:“你看,你又在多想了是不是?”
高爸安抚高妈,给她按了按太阳穴:“该說的话之前不都說开了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现在我們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小远好好度過這一年,還有你养好你的身体,思虑太多对身体不好。”
高妈点了点头,关上床头灯:“嗯,快睡吧,你明天還有手术。”
高爸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高妈叹了一口气,也闭上眼睛。
吴凯即将去参加美术集训,临行前一晚,夏凡来到了吴凯家楼下。
吴凯跑下楼,对着夏凡笑:“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专门来一趟?”
夏凡将手背在身后:“明天你就要走啦,我当然要单独送送你了。這個给你!”
夏凡从身后拿出一個橙子,上面刻着一匹正在奔跑的小马。夏凡說:“祝你马到‘橙’功!”
吴凯把橙子捧在手心仔细地看着,很开心。
“還记得我說過要送你的礼物嗎?”吴凯說,“我放在你的课桌裡了,還有给大家的,明天你记得拿出来看看。”
夏凡很是惊喜,点了点头。
吴凯說:“终于到這一天啦。”
“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啦!”
吴凯有些不好意思。夏凡一脸八卦道:“见到了之后有什么新进展,记得跟我分享啊,你可别到时候就把我给忘了啊。還有,北方好冷的,冬天出门把手套戴上,别长冻疮了,听到沒!”
“知道啦!我每天都给你发信息汇报行不行?”
“那還差不多!”
夏凡冲吴凯眨眨眼:“对了,還有一個人也要来送你。”
吴凯回過头,看到郝楠提着一個大箱子朝他走来。
郝楠将箱子往他面前一递:“给你的。”
吴凯接過重重的箱子,打开,裡面是一整箱的颜料,琳琅满目。
吴凯的眼睛湿润了:“谢谢郝老师!”
郝楠拍拍他的肩:“老板可和我保证了,他们店裡叫得上名字的好颜料都在這個箱子裡了,用不完就等到你去了美院以后接着用!从今天开始,你就尽情地画吧!你的人生,想要什么样的颜色,就是什么颜色。”
第二天一大早,夏凡跑进教室,从课桌裡拿出一個大文件袋。打开一看,裡面放着全班同学的肖像画,全都画得俏皮可爱,惟妙惟肖,每個同学的特征都鲜明突出。
夏凡十分感动,将画一一分发下去:“王放,這张是你的!”画裡的王放正转着篮球。
“厉害啊,小凯!把我的帅气展现得淋漓尽致,两分不羁,三分潇洒……”
贾坤酸溜溜地說:“明明就是美化了,這画的明明是流川枫。”
王放倒也不客气:“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青云流川枫了!”
“去去去!”同学们嚷道。
刘锵锵拿過贾坤的那幅画說:“你别說,坤儿這刘海画得不错,我建议你去剪這個发型。”
贾坤点着头,忽然看见画中被风吹起的刘海下方露出一小角头皮,他不满地說:“吴凯,這是什么意思嘛?!”
赵晓晓拿出一张画:“這不是任真和高远嗎?怎么就你们是双人的啊?我們都是单人的!”
王放带头“哦哦”地起哄。任真和高远凑過来,只见這幅画画的是阳光下,任真和高远在走廊上聊天的身影。夏凡得意地說道:“我們小凯就是有发现美的眼睛。”
高远拿過画道:“只有一张怎么办?我收藏咯。”
同学们拿着画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心中满满都是感动。
火车站,列车已经进站。站台上,吴妈帮吴凯把背包背好,叮嘱他:“小凯,你第一次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妈妈不在身边,要学会照顾好自己。集训辛苦,三餐要记得吃,也不要熬夜,钱不够就和妈妈說,知道嗎?”
“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好好考的,你等我的好消息。”
吴妈红着眼眶說:“郝老师說得对,我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你的路要自己走。但你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有妈妈在呢,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吴凯张开手臂拥抱了妈妈。
吴妈拍着吴凯的背說:“沒事儿,去几個月就回来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妈等你啊。”
吴凯从妈妈怀中离开,向她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进了车厢。
列车缓缓开动,吴凯看向车窗外,吴妈很想哭,却勉强挤出了一個笑容,笑着向儿子挥手。车越开越远,吴妈背過身去,泪流满面。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列车渐渐驶离虹安,耳边响起车厢广播:“各位旅客,列车已经由虹安车站开出,前方停靠站涪陵车站……”
吴凯把背包打开,拿出水壶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又将夏凡送的橙子拿出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他看着窗外,眼裡满含着对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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