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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這世上最难建立的东西

作者:赵夏盈
第8章這世上最难建立的东西

  任真家客厅,任真、任永庆、郝楠坐在桌前。任永庆衣衫不整,领子歪在一边,头发也在刚才的拉扯中弄得乱糟糟,手裡還拿着酒瓶子,坐得歪歪斜斜。门口,那只活鸡被绑着脚歪躺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郝楠用手搓着裤子,任妈端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也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

  “其实沒什么事,我就是来家访一下,来看看任真。”

  “真真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情况?您家长会不方便跟我說……”任妈问道。

  任真快速地看了郝楠一眼。

  郝楠說:“沒,沒有……”

  “那就是我在家长会上提问的事了?其实我也不是针对您……”

  “沒有,沒有!我……也刚接管這個班,现在校长给的任务又比较重,所以想对每個学生的情况做個进一步的了解。任真……她挺好的,学习很用功,成绩也不错。”

  任妈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哦,那就好。我還担心怎么了呢。今天家裡有些事,乱糟糟的,不好意思啊,让您看笑话了……”

  任永庆酒劲未消,瞪了任妈一眼:“什么笑话!刚好来個外人评评理!這是我的家,凭什么不让我进!”

  “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你得寸进尺!老师,您看,我是任真爸爸!她妈整天把我关在家门外,這家庭不和谐能有利于孩子学习嗎!?就算我做過一些不对的事,但也沒道理不让我回我自己家吧?怎么有這么不讲理的女人?女儿跟着你能学好嗎!?”

  “编,你继续编!你怎么不說一說真真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今天的!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沒有你,她会复读?”

  任永庆一脸通红,看着像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不顾孩子的脸面,不顾我們娘俩的脸面,就知道来喊,来闹!你但凡有一点儿谱,有一点儿责任感,她都不会是现在這样的境地!任永庆,我告诉你!你每一次出现,对我們娘俩来說都沒好事!都是干擾!都是倒霉!”

  “你……你不要撒泼啊……”

  任永庆摆起斗鸡架势就要吵起来,任真忽然噌地一下站起来:“郝老师,今天家裡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家访,能不能請你换個時間再来我家?”

  郝楠一愣,正在吵架的任妈和任永庆也停下来看着他。郝楠点了点头,识时务地站起身来:“那行,我下次再来……”

  郝楠将那杯未动過的茶端起来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任真一家都不吭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他只好放下杯子拿起包,向门口走去。

  “走了啊。”

  郝楠出了门离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外面,地上還是湿的,郝楠心事重重地走到公交车站。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過,郝楠眉头紧皱,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

  一辆公交车驶来,郝楠无意识地走到路边,公交车开到他面前缓缓停下,车门打开。郝楠抬头看了一眼司机,迟疑了一下,最终說:“不好意思,您先走吧。”

  公车车司机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车子又开走了。郝楠转過身,再次向任真家走去。

  郝楠走进任真家所在的小区裡,只见任永庆颓丧地歪坐在一张石凳上。他衣衫不整,酒瓶子還拿在手上。

  “任真爸爸?”

  郝楠拍了拍他,任永庆這才抬起脸。

  “沒事吧?”

  “沒,我沒事,這点儿酒……清醒着呢。”

  “坐在這儿做什么?”

  “回!我回家去!”

  任永庆刚起身,又跌了回去。

  “回哪儿呢?我也不知道去哪儿。那边房子闹腾,這边也沒脸上楼见她们母女俩。”任永庆垂着头說道。

  郝楠在他旁边坐下。

  任永庆:“都是我,把女儿害了。”

  郝楠颇觉意外,静静地等着任永庆說下文。

  任永庆满脸愧疚,借着酒劲,一股脑說出心中郁结已久的事来:“真真本来都应该高高兴兴地在大学上课了,要不是我想走歪门邪道,怂恿她改了志愿……结果给搞砸了,弄得孩子沒有后路,只能回来重读……”

  郝楠拍了拍他的肩膀。

  任永庆忍不住哽咽起来:“三年了,铆着劲要考虹安医学院,结果被我弄成這样。老师,這一年对任真,对我,還有她妈,都是背水一战了……”

  任永庆紧紧抓住郝楠的手,殷切地看着他:“請您一定要帮帮她!如果再失败,我真担心她承受不了。這孩子从小就特别努力,我帮不上她,但您不一样,您是老师,能帮她……”

  郝楠被任永庆的一席话触动了,他支支吾吾道:“但是我……其实……”

  郝楠說不出口。想到自己在学校一定待不长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拿過任永庆手裡的酒瓶,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任永庆有些愣了:“您也喝酒啊?”

  “以前有段時間喝得多,最近不太喝了。”

  任永庆点点头:“您是当老师的,要为人师表,跟我不一样。我這儿過不去的事情太多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我弄得一团糟。能怎么办?只能喝呗,喝了啊,就全忘了。”

  任永庆看着郝楠苦笑:“以前觉得啊,有钱能办事。走到這一步,发现钱也不好使,酒也不好使。当父母的,只能看着孩子自己在前面拼,冲锋陷阵,真跟打仗一样,我們在后面什么忙都帮不上。老师,现在能帮她的只有您了,拜托您帮帮我們家任真,让她今年一定考上虹安医学院,不能让她的愿望再落空了。否则,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這個家……”

  任永庆借着酒劲儿直往地下出溜,用力地攥着郝楠的手:“今天您必须得答应我,求求您,您不答应,我……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好好好,我答应您。先起来再說。”

  郝楠伸手去扶任永庆,看着任永庆两鬓的白发和粗糙的双手,心中十分不忍:“走吧,我送您回去。”郝楠搀扶着任永庆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任永庆仍不忘提醒郝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啊!”

  郝楠点点头。

  “放心吧,交给我了。”

  任永庆上了车,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郝楠将车门关上,望着车子驶离,百感交集。他转過身,再次向任真家楼下走去。

  郝楠来到任真家楼下,望了一眼二楼阳台,窗边挂着两件洗好的校服。

  郝楠喊了一声:“任真!”

  无人应答。郝楠捡了几個小石子,朝阳台的玻璃扔去。沒一会儿,任真打开窗户,看见郝楠,很是意外:“你怎么還沒走?”

  “明天回学校上课吧!”

  任真看着他,不說话。

  “班裡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只用学好自己的!”郝楠大声說道。

  楼上的邻居打开窗户大骂:“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吵死了!”

  邻居往楼下扔了两個易拉罐,郝楠灵活地躲开,看着任真說:“你不来的话,就一辈子有人說东西是你拿的!”

  任真沉默片刻,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得這么负责任了?”

  “我……”郝楠语塞。

  “知道了,我明天会去的。”任真說完,把阳台窗户关上了。

  郝楠還沒反应過来,任真又折了回来,打开窗户补充道:“不是因为你!”

  郝楠看着她倔强关窗的样子,笑了。

  第二天一早,郝楠和李亚玲一起来到监控室,郝楠請保安调出监控视频资料。

  “看一下前天晚上的吧。”

  保安操作鼠标,显示器上出现家长会当晚教学楼走廊的画面。天一点点儿地变黑,忽然屏幕晃动,监控角度一下子变了,图像变黑。

  “停。”郝楠喊了一声,监控显示的時間为19:50。

  “19:50……這個時間,有沒有另外角度的?”

  “有一個,但离得比较远。”

  “调出来看看。”

  保安调出另一個画面。只见一個瘦瘦的,穿校服的学生戴着帽子,手拿气球,站到走廊另一头,将手裡的气球松开,气球上升,正好挡住了角落裡的一個摄像头。

  “這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啊,连男女都分辨不了。”李亚玲叹了一口气。

  郝楠沉默着。

  早自习,F14教室裡晨读的声音此起彼伏。郝楠站在后门扫视着裡面,只有任真的位子還空着。高远面前放着英语课本,却心不在焉。他抬起头看着任真的座位,面露担忧。

  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任真沒来,小声议论着。

  “任真沒来上课啊?”

  “不会真的要退学了吧?”

  几個人叹了一口气,纷纷看向昨天带头闹事的王放和刘锵锵等人。王放沒料到任真真的不来上学了,他沒想到事情会搞成這样,却仍嘴硬道:“她不来正說明她心虚。”

  “你把嘴闭上!”赵晓晓骂道。

  刘锵锵给王放帮腔:“关你什么事?你是她谁啊?”

  “就关我的事!你有本事再說一句!”

  赵晓晓的声音不大,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王放和刘锵锵。

  后排的高远沒有說话,只是瞥了這边一眼,轻咳了一声。

  刘锵锵有点儿了,白了赵晓晓一眼,不再吭声。

  這时任真背着书包从前门进来,班裡立刻变得静悄悄。

  任真走向座位,坐下来。郝楠紧跟着进来,站上讲台,对着学生们說道:“關於1班丢东西的事,我已经查了监控,前天晚上七点五十分左右有人挡住了监控,进入了1班教室。”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前天晚上?不就是开完家长会之后嗎?”

  “家长会下午就结束了。”

  “有人待到那么晚,专门干這事?”

  郝楠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向任真,问道:“任真,前天家长会结束后你在哪裡?”

  任真沒有起身,坦然地說:“在我妈的饺子馆帮忙,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跟我妈一起回家。”

  王放追问:“谁能证明呢?”

  “我妈。”任真答。

  “你妈說了又不算数。”

  其他人都陷入沉思。

  忽然,高远站起来:“我能证明。”

  众人看向高远。

  “那天晚上,我和我爸去了任真家的饺子馆吃饭,一直吃到八点多。所以,我能证明這個時間任真确实在饺子馆。而且当时饺子馆不只有我們,還有很多其他客人,要查的话,应该都可以为她证明。”

  任真望向高远,這個一开学就跟她打嘴仗的少年,不知为何,心裡升腾出一种感动。

  高远继续說道:“而且,就算那天晚上我不在场,我也觉得任真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任真。”

  赵晓晓听了,也站起身:“我也相信任真!她昨天就說了不是她!”

  此时,班裡很多同学也都觉得可能真的不是任真。

  “可能真的不是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

  夏凡站起来道:“我也相信任真!”

  贾坤接上:“相信任真。”

  陆陆续续有同学站起来,任真听到這些信任、支持的声音,眼泛泪光。后排的王放斜坐着,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一幕。

  “得了,得了,沒人不相信,多大点儿事,還争先恐后的,不知道的,会以为你们马上要起义闹革命呢!”

  郝楠白了王放一眼,道:“同学们,你们现在才十七八岁年纪,以后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但‘同学’可能是你们一生中最单纯的关系了。你们都是因为成绩不好来到這個班的,一年后就会踏上各自的轨道。在這一年裡,你们应该互相扶持,相互信任,一起渡過高考這個难关,而不是相互怀疑和排挤。如果這個拿资料的同学真的就在你们中间,我希望這位同学主动来办公室找我,今天下午放学后,我会在办公室等着。好,现在开始上课。”

  赵晓晓喊了一声:“起立!”

  众人起身:“老师好!”

  放学后,其他人收拾书包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只有任真還伏在课桌上做题。高远经過任真身边,敲了敲她的桌面:“要不要一起走?”

  任真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再学一会儿,把昨天的作业补上。”

  “那你走的时候注意安全。”

  任真点点头:“今天谢谢你。”

  “别动不动和人打架,打得赢才打,打不赢记得叫帮手。”

  高远看着她,俯身在任真的草稿纸上写了個号码:“我的电话。”

  高远說完,挥挥手离开。任真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傍晚,郝楠坐在办公室裡整理教案,李亚玲走了进来。

  “還沒人来?学生基本上都走光了。”

  郝楠无奈地摇摇头。

  李亚玲也颇感遗憾:“拿东西事小,品德問題大。這种事到底是谁干的,必须要搞清楚。”

  郝楠看着李亚玲說道:“李主任,与其去猜或去查是谁,我更好奇這個人为什么要偷這么個东西。那個资料……是不是你们班独有的?”

  李亚玲语塞。

  放学后,贾坤开心地跑向城中村的理发店,将门帘一掀,露出甜甜傻傻的笑容。

  艾琳看见他,也很高兴:“放学啦?”

  “嗯!一起去吃饭!”

  坐在一旁看电视的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调侃贾坤道:“哟,小老乡又来啦?”

  一旁的几個女孩一边给客人烫头发,一边揶揄艾琳:“怪不得刚才叫艾琳吃饭她不吃,原来是在等你。”

  大家开着玩笑,贾坤和艾琳都有些不好意思。

  艾琳道:“别胡說了,我就是顺带和他一起。他爸妈不在身边,我這老乡也算半個姐姐,照顾他是应该的。”

  艾琳留意到贾坤下颌有道伤口,走上前,托起他下巴问:“這是怎么了?怎么破了?”

  “早上刮胡子时不小心刮破了。”

  “哟,還不会刮胡子。让艾琳姐姐帮你刮呀,顺便给你理個发。”店裡的姐妹开玩笑道。

  “去去去!”艾琳嫌弃她们多嘴。

  姐妹们笑闹了一阵,店裡的客人也笑看着涨红了脸的艾琳。

  “走,去吃饭了!”艾琳和贾坤一起出了门。

  晚上九点,理发店已经沒了客人,小姐妹和老板都已回家。艾琳将店门关上,又将门口的三色旋转灯也关了。店内只留了一盏小灯,艾琳走到理发椅边上,扶着椅子道:“来,坐上来。”

  贾坤乖乖坐下。

  艾琳将围布一抖,围在贾坤身上,熟练地在他脖子后面打了個结。

  “头抬起来。”

  贾坤仰起头。艾琳拿着小刀,细心地帮他刮胡子。店裡只有头顶的一束光打在两人身上,艾琳专注地刮着,她的手很灵巧。贾坤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說,他看着艾琳的眼睛,觉得她非常美丽。

  不一会儿,艾琳给贾坤刮完胡子,還理了一個清爽的短发。艾琳取下围布,看着镜子裡的贾坤问:“看看,满意不?”

  贾坤笑着点头。這时,理发店门外忽然有人拍门。两人回头,发现是老板站在门外。艾琳忙跑去开门。

  “哎哟,你们俩還沒走啊!我的手机落在這裡了!”

  “马上就走了。”

  老板从柜台下面拿起手机,看了看刚理完头的贾坤,对艾琳說:“锁好门,早点儿回去休息,明早還要开工呢!”

  “哎!”

  老板又补充道:“最近生意不好做哟,隔壁麻将馆的李老头长期剪头不给钱,還老蹭白食。我這当老板的,电费、水费、房租,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哎……走了啊!”

  老板出门离开,贾坤、艾琳都有些尴尬。

  雨后有些潮湿的街道上,贾坤和艾琳并排走在一起。路边时不时开過一辆摩托车,闪着炫目的车灯,响着躁耳的音乐。艾琳低着头,贾坤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說什么。這时,路边骑過一辆卖烤冷面的三轮车,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往前走,贾坤见状,赶忙挥着手追了上去:“等等!大爷,等等!”

  三轮车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贾坤喘着粗气跑過去:“来两份烤冷面,酸甜辣口的,一份加香菜、洋葱……”

  大爷笑着问:“一份加香菜,不加洋葱是吧?”

  贾坤点点头:“沒错!”

  艾琳看着贾坤,三轮车上的昏黄灯光打在他身上,贾坤回過头来冲艾琳笑了笑,又转头跟大爷說着什么。

  艾琳正准备走過去,身后突然有人叫她:“艾琳!”

  艾琳回過头,只见喝得醉醺醺的王大哥摇摇晃晃地走過来。他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看着艾琳不怀好意地笑道:“這么晚還沒回去呢?正好!我這脖子酸得很,你用小手好好给我按……按按!”

  王大哥說着就要凑過去,艾琳皱着眉往后避了避:“王大哥,我已经下班了,你要理发明天去店裡吧。”

  “我现在就想按,不用去店裡,咱们换個地方也行……”

  王大哥色眯眯地去拉艾琳的手,艾琳避之不及。

  “你干什么!”贾坤端着两碗烤冷面走了過来,一脚踹在王大哥腿上,王大哥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贾坤把烤冷面递给艾琳,将她护在身后,接着,怒气冲冲地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走上前又狠狠地推搡了王大哥一把:“你要干什么!”

  divclass=contentadv王大哥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子,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生,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小崽子……”

  贾坤握紧石头。

  “毛都沒长齐,横什么横!你是什么人?”

  艾琳上前道:“這是我一個远房亲戚,一個小老弟。”

  “要不是老子今天喝醉了,老子要你好看……”王大哥一边骂着,一边绕過他们继续往前走了。

  贾坤回過头看了看艾琳:“刚刚沒事吧?”

  艾琳摇摇头,把贾坤手中的石头拿過来扔到一边:“谢谢。你刚才好像迪士尼动画裡的猎人。”

  贾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一点儿都不比迪士尼动画裡的那些公主差……我虽然不是王子,但我可以化身武士保护你。”

  艾琳感动不已,她看着贾坤說:“闭上眼睛。”

  贾坤愣了愣,闭上眼睛。

  “别动。”艾琳笑着拿出一個卡通创口贴,轻轻地贴在贾坤下颌的伤口处。

  贾坤睁开眼睛,摸了摸下颌的创口贴,也忍不住笑了。他看着艾琳說:“我带你去個地方。”

  贾坤带着艾琳来到一栋民房的楼顶,這裡零散地围着几個小菜圃,菜圃裡种着一些菜蔬,几條晾衣绳上晒着些沒来得及收的衣服和被褥。两個人从被褥底下钻過去,走到了半人高的围墙边。

  民房四周拥挤着一些低矮的房屋,黑魆魆一片,只零散亮着几盏灯,远处却耸立着高楼大厦,亮着璀璨的灯光,满眼尽是繁华。

  贾坤和艾琳一人捧着一碗烤冷面,一边吃一边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

  “真美!你看那边的楼,好高啊!真的有人住在那裡面嗎?”

  “应该是有人住吧。你看那些窗户,一层楼得有一,二,三,四……起码八户吧!”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住进那样的一扇窗户裡就好了……”艾琳道。

  贾坤闻言,转過头看着她:“一定会的!”

  艾琳也转头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吃着烤冷面。

  “好吃!”

  “是吧?王大爷家的烤冷面是最好吃的!”

  郝楠路過白洁的宿舍时,注意到她的门虚掩着,他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儿,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郝楠不由自主地退回了两步,好奇地往门裡瞄了瞄。

  “郝老师,找我有事嗎?”

  郝楠一转头,只见旁边的窗口处,白洁正探出头来看着他,手裡端着一碗泡面:“晚上加個餐,吃嗎?”

  郝楠尴尬地摇摇头,手上做着扩胸运动,双脚已经原地小跑起来:“不了不了,我准备去操场锻炼一下。”

  說完便一路小跑出了宿舍。

  学校小卖部的老板将一碗泡好的面递给郝楠,郝楠心满意足地接過去,大口吸溜着,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教学楼有一间教室還亮着灯,定睛一看,好像是F14班。

  黑暗的楼道裡静悄悄的,郝楠来到F14班窗外驻足张望,只见白晃晃的灯光下,任真正一個人戴着耳机在做题。教室后面的墙上,时钟已经指向九点了。

  郝楠想了想,从后门走了进去。

  教室裡,任真突然瞥到窗玻璃上晃過一個人影,她吓了一跳,摘下耳机,慢慢转過身,却看到郝楠正蹑手蹑脚地从教室后排走過来。

  郝楠见她看到了自己,索性不再躲藏。他笑着說:“我以为教室有鬼呢,原来是你!”

  “你才像鬼!”

  “我這不是怕打断你的思路嘛!”郝楠說。

  任真无语,转回头戴上耳机,继续做题。

  郝楠看着她:“一天天的戴着個大耳机,听些什么呢?不会是英语听力吧?”

  “說了你也不懂。”

  郝楠拿過她的耳机,往耳边一放,裡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是PK14的《這辆红色的列车》。郝楠把耳机還给任真。

  “跟你說你不懂了。”

  “這么晚了不回家,在這儿听歌?你要是喜歡后朋,可以听听TheCure和JoyDivision,他们影响了一大批国内的后朋乐队。”

  任真白了他一眼,低下头,手底下的橡皮使劲擦着:“還有道大题沒做出来……用了好几种思路,每次都解不对。”

  “回家慢慢做。”郝楠說。

  任真越擦越用力,纸都快擦破了,她有些赌气地說:“解不出来就不回去!”

  郝楠拿起了她面前那本练习册翻了一下,裡面密密麻麻全是习题,有的還写了多种解法。郝楠又拿起桌子上的其他几本练习册翻看,每一页都写满了习题,上面做着各种颜色的批注。

  “以你的成绩,再考一年怎么都有学上,使這么大劲,划算嗎?”

  任真看着他,神情有些不悦:“沒想過什么划算不划算的,反正明年必须考上虹安医学院学。”

  郝楠看着這個倔强的女孩,想起她父亲昨晚求自己的样子。郝楠叹了一口气,看着教室后墙上的时钟說:“现在是九点零五分,九点十分我帮你搞定。”

  任真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這是最后一道大题,你五分钟读完题還差不多。”

  郝楠沒說话,拿起练习册,扫了一眼她沒解出来的那道题,想了几秒,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唰唰唰地写下了解题過程。任真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表情从烦躁到不解再到豁然开朗。

  郝楠最后以正无穷符号结束,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点了一個点。当他放下粉笔时,时钟的分针刚好走到数字“10”。

  “原来是這样!”

  郝楠走下讲台,将练习册递给她。

  “谢了……”

  郝楠看着她问:“你就這么想考虹安医学院?”

  任真郑重地点点头。

  “题做完了,今天先回去吧。从明天下午开始,每周一三五,放学后留在教室,我帮你补补课,怎么样?”

  任真背着书包往自行车棚走,郝楠从后面叫住她:“哎!”

  任真转過身,一個头盔塞到了她手上。

  “走吧,這么晚了,送你回去。”

  任真戴着头盔坐上郝楠的摩托车后座,双手紧紧抓着靠背。两人奔驰在夜晚的大桥上,风不断地在耳边呼啸,郝楠逆着风,扯着嗓子大喊:“我說,考什么虹安医学院!要考就考最好的!”

  “什么?”

  “你心中最好的医科类大学是哪所?!”

  “西华医学院!”

  “那就考西华!!”

  “啊?开什么玩笑!我差了一百多分!”

  “我帮你!考西华!”

  后面的车灯照在两人身上,任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待汽车从他们身边驶過时,郝楠一拧油门,加速超越了它。

  “怎么?不敢嗎?”

  “有什么不敢的!考就考!”任真身上的热血仿佛也被点燃了。

  郝楠大笑了起来,任真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刚才說的补习,只有我一個人参加嗎?”

  郝楠沉思着,沒回答。摩托车向前飞驰而去,所有的声音都被裹挟在风裡吹散了。

  第二天一早,F14班教室的黑板右侧的公告栏出现了一则通知:“从本周开始,课后补习,一三五,每周三次,自愿参与。”言简意赅,看起来是郝楠的字迹。

  众人围着這则课后补习通知议论纷纷。

  “這是谁写的?”

  “什么意思啊?還嫌不够累啊!”

  “放学后我可沒時間。”

  赵晓晓和罗非也凑了過去。赵晓晓的关注点是补习是否收费,而罗非则好奇是谁来讲。

  郝楠走到门口时,上课铃正好打响,众人作鸟兽散。

  郝楠走上讲台,指着公告栏上的通知說:“从今天开始,每周一三五放学后的两個小时,我会在教室开展额外的数学补习活动,免費。”

  王放质疑道:“你讲啊?靠谱嗎!”

  刘锵锵也讪讪地說道:“做不出题不会被打吧?好可怕!反正我是不去。”

  還有几個男生也起哄质疑,不想参与。

  郝楠看着起哄的几個男生說:“自愿参与,想来的同学今天晚上七点,我在教室裡等大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有些犹豫。

  课间,任真翻着英语练习册做閱讀。高远经過任真身旁,看她咬着笔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打趣道:“又刻苦呢?”

  任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反讽道:“我可不想像有些人一样考鸭蛋。”

  高远笑了笑,瞄了一眼她的练习册:“這题题干都错了。”

  任真仔细看了看那道閱讀题,题干上写着:“WhywasDavidbeabletogetthejobinthepany?”任真把那個多出来的“be”划掉,有些意外地看着高远:“你不是学渣啊?”

  高远沒說话,转身走出教室。

  教室外的走廊上,王放抬手做了一個空气投篮动作,看着高远从面前走過。

  刘锵锵靠在阳台边,看着教室裡還在做题的同学吐槽:“他们就不累嗎?成天坐在凳子上,屁股不痛嗎?”

  “怕不是都学傻了吧?”王放道。

  這时,贾坤从教室裡出来,王放看到他,挥手說道:“坤儿,晚上约一局?”

  贾坤說:“今天不打游戏,等放学了,我带你们去個地方。”

  王放和刘锵锵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简陋的理发店裡,四面大镜子前,王放和刘锵锵围着理发围布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子裡的自己。贾坤坐在一旁看着艾琳和小姐妹给他们剪头发。

  王放看着镜中的自己,提着要求:“姐,前面给我留点儿刘海,别剪成平头了。”

  刘锵锵也說:“我這两边能不能往上推一推,顶上别打太薄了,或者抹点儿发胶,搞個飞机头行嗎,姐?”

  贾坤笑道:“你這不行,再剪点儿。谢霆锋现在都剪短发了,再說,你留這么长,是想让李亚玲给你剪嗎?”

  店裡热闹极了,老板坐在收银台后笑眯眯地看着。

  教室后面,时钟指向晚上七点。窗外,暮色已经降临,偌大的教室裡只有任真一人坐在课桌前。郝楠走进教室,看见只有任真一個人,觉得有些意外。他侧头往走廊上瞅了瞅。

  “别看了,只有我一個。”

  郝楠调侃道:“那你可走大运了,一对一VIP教学。”

  他打开了手上的文件夹,开始上课:“我看了你高考的分数,530分,摸底考,517分……而西华医学院去年最低提档线是……”

  郝楠看了任真一眼,在黑板上写了一個大大的“610”。

  “610分!你必须提高90分,才有被录取的可能。”

  任真听到這分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就跟你說不可能嘛!西华是什么样的学校!差90分……”

  “差距大,提升空间就大嘛。能不能实现是我的事,你只要努力去做就对了!第一轮复习后,你的目标是突破560分。从你目前的单科成绩看,最容易提分的科目是理综。”

  郝楠从文件夹中拿出了任真的理综试卷,展开给她看。卷面上赫然用红笔写着“182”。

  “這是你上次的摸底试卷,理综总分300分,你只考了182……”

  任真扶额,继续听着。

  “我分析了你的错题类型,也询问了物理老师你的知识掌握情况,物理受力分析的基础知识需要强化一下,多记几個受力模型,這個部分的提高不是問題。化学要重点补一补三大守恒定律,提高20分绰绰有余。至于生物,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的题目需要多练……這段時間主要练這個部分的专题,熟悉出题模式,可以提高至少10分……”

  任真仔细听着郝楠的话,惊讶于他精准的分析和有理有据的安排,她自己不禁也多了几分信心,笑着說道:“听你這么說下来,提分好像比吃饭還容易。”

  “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考试确实沒有那么难。”

  城中村的晚上,各式露天排档一眼看不到头,路边坐满了出来吃夜宵的人。贾坤、王放和刘锵锵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放着几盘烧烤,王放伸手要去拿,被贾坤一巴掌打在手上。這时,艾琳又端着一盘烧烤走過来,招呼大家吃:“怎么都干坐着?快趁热吃吧,這一片就数這家烧烤的味儿最好!”

  “這不是等你嘛!坤儿不准我們先吃,可馋死我了!”

  贾坤不好意思起来,瞪了王放一眼。王放才不理会,和刘锵锵两人迫不及待地开吃了。艾琳笑着拿起一根烤串递给贾坤。四個人吃着烧烤,有說有笑。

  “你们几個关系看来挺好的。”艾琳笑道。

  王放啃着腰子說:“当然了,我們是‘青云三剑客’。”

  艾琳不解地问:“三贱客?”

  王放连忙纠正:“不是那個‘贱人’的‘贱’!是‘刀剑’的‘剑’!”

  “哦哦。”艾琳笑了。

  王放又拿起一串鸡翅,一边啃着,一边问艾琳:“姐,你今年多大呀?”

  刘锵锵“啧”了一声:“放哥,你怎么能问這個呢?”

  “咋啦?”

  “不能随便问女生年龄。姐,你别介意,我放哥在這方面不开窍,啥都不懂。”

  艾琳笑了笑:“沒事,這有什么?我今年十八了。”

  三人闻言,都有些吃惊。

  “十八?!那不是和我們一样大嗎?”

  艾琳点点头。

  “可是坤儿不是說你去過好多地方,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嗎?”

  刘锵锵也觉得好奇:“对啊,看起来好成熟,跟坤儿這种幼稚的学生完全不一样。”

  贾坤用烤串的签子戳了戳刘锵锵:“你才幼稚!”

  艾琳解释道:“嗯,我初中毕业就从老家出来打工了。家裡還有弟弟,沒钱供我上高中……”

  王放等人闻言都闭了嘴,不知该說什么。

  艾琳释然地笑了笑:“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上学的机会呀!”

  三人点头,闷不吭声地吃串。王放试图转移话题:“哎,你们听沒听過,有人說烧烤店的這些签都是回收再利用的。”

  刘锵锵看着手裡的串,突然就觉得不香了:“不是吧……”

  “不信问老板。”

  贾坤看着王放:“你是不是傻?就算是真的,老板怎么会跟你說?”

  几人哄笑起来。

  王放“嘁”了一声:“老板,加菜!”

  “好嘞!”老板拿着点菜的小本子走過来。

  “要加点儿什么?”

  “先加十個骨肉相连……哎,对了,那什么,你们這個签是回收再利用的嗎?”

  “那不可能!我們都是一次性的,保证干净卫生!”

  众人憋着笑看王放。

  “沒事,回收也能理解,做生意不容易,就是麻烦你们给洗干净点儿。”

  老板松了一口气:“這個你放心!”

  老板說完就走了。王放得意扬扬地看着众人,刘锵锵默默放下手裡的签。贾坤伸手拿了几串继续吃:“事儿多!哪裡有這么矫情?這么多人吃呢,也沒见谁吃进医院了。”

  艾琳也继续吃着:“不干不净,吃了沒病。”

  王放看着两人“啧啧”道:“你俩還真是绝配。”

  艾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

  贾坤拍了拍王放:“說什么呢你……”

  “怎么,你俩不是一对儿啊?那你们是啥关系?”

  贾坤赶紧捂住王放的嘴。艾琳低头吃着串,贾坤红着脸偷瞄了她好几眼。

  王放起哄:“說啊,什么关系?哟,坤儿脸都红了!”

  贾坤不甘示弱說:“谁脸红了!她……她是我在這個城市最亲的人!就像我亲姐姐一样!”

  王放和刘锵锵闻言,举着串“哦哦”叫起来。

  艾琳抬起头看着贾坤,贾坤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

  王放拍了拍他的肩,倒了一杯可乐敬艾琳:“姐,虽然你年纪跟我們一样,我還是叫你一声姐,贾坤的姐就是我們的姐。谢谢你平时照顾我們坤儿。”

  艾琳笑着端起可乐:“贾坤一個人在這儿不容易,你们以后也要多照顾他。”

  王放和刘锵锵起着哄,一脸坏笑地看着贾坤。三個男生打闹着,艾琳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笑容中透着一丝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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