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似是故人来 作者:未知 時間的阀门开启的那一刻,万事洪流便席卷而来,我們只得马不停蹄地奔波于世界的每個角落,看沧海桑田,川流不息,仅此明白自己渺小的存在,扛着白昼与黑夜,在风沙中缓行。 沈璧君的生活终于在這次翻天覆地后步入正轨,纵使她心裡有诸多疑惑,却早已是提醒過自己千百遍不可以再去想,反而是最近嘉南艺社的事比较棘手,让她操心到无暇再去想那些玄幻的事。徐斯南迟迟沒有回来工作,对手公司已经开始大动手脚,一口气劫了嘉南艺社好几個单子,厉晴方毕竟是刚回国,对這裡的一切根本不熟悉,完全掌控不上节奏不說,還得罪了不少老员工。 “我觉得嘉南应该购买一些大ip放在手裡才好,最近ip炒得這么热,我們也是该跟着潮流好好赚一笔,打压一下他们风声传媒。”厉晴方连开会都是要掌控全局,明着是和你商量,暗地裡见不得任何一個人反对的目光。 那些個老员工干脆不发言,只是闷头喝着沈璧君递上去的茶,要是从前徐斯南在,定是一片踊跃的讨论吧,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厉小姐来头很是不小。 “诶,那個厉晴方到底什么来头啊?”沈璧君从会议室偷听了一会儿就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助理办公室,缠着露露八卦。 吕露露毕竟是在嘉南待了八年的徐斯南贴身秘书,自然对這些事儿了如指掌,她抬头探了一下门口的风声,才小声說,“厉晴方的爷爷跟徐总监的爷爷是老战友,听說厉老爷子還官大一级呢,他们家就這么個宝贝千金,那肯定宠啊,這脾气不就容易上来嗎?徐总监把她当亲妹妹似的,大家碍于厉老爷子和徐总监的面子,自然处处让着她了。” “這样啊。”沈璧君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都跟吃了哑药似的,闷声不响,“那你知道,她和温羡有什么关系嗎?” 沈璧君想起来去幻境之前,似乎温羡和厉晴方的关系很好,厉晴方看起来也很怕温羡一样。 “他们三個认识的比较早,大概徐总监签了温作家的时候就认识了,”露露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厉晴方是喜歡徐总监的,而徐总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常常拿温作家当借口拒绝厉晴方的邀约,那個时候的温羡啊,冰冷的比现在還可怕,处处不给她面子,所以你說厉晴方那么娇滴滴的从来沒碰過壁的小姐能不害怕他嗎?” “你說厉晴方喜歡徐斯南?”沈璧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叹起来,還好露露及时捂住了她的嘴,這下她可就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了,原本還以为厉晴方处处针对自己是因为打着温羡的主意呢。 “你小点儿声,我還沒說完呢,”露露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了一下弄乱的发型,“后来徐总监不知道为什么又出国留学了,厉晴方也跟着去了,半年前徐总监回来,她這不几個星期前就跟着回来了嗎?” 這個厉晴方還真是百折不挠啊。 “喂,您好……”沈璧君正想抒发内心感叹却被一通电话拽回了现实。 “……是我,過来。”原来是温羡办公室打来的内线,她一放下电话就狗腿地跑過去了。 沈璧君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温羡办公室,還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怎么了怎么了?” 她定睛一看,温羡并沒有什么异样才放了心。 “我只是检查你有沒有好好上班,是不是随叫随到。”温羡刚停了敲键盘的手,歇下来背靠着椅子,仰着头按了按发酸的脖子。 沈璧君见状果断亲自上前了去,用她现学的按摩十九式替温羡缓解疲劳,“我上班可叫一個认真,你看你,一整個上午就這样闷头写,不知道的還以为徐斯南的公司這是要倒闭了呢。” 沈璧君的這句话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如果嘉南艺社再依着厉晴方的性子,怕是迟早关门大吉。 温羡有些无奈,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让她停了下来,“這样,你不是又失业了?” “我……”暂时好像就是這样。 沈璧君挠了挠头,苦恼得憋出一個丑啦吧唧的笑容,忽然一個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裡一闪而過。 “温羡,不如你篡位吧?等徐斯南回来你再移交大权如何?” 温羡喝着一口水差一点沒被呛着,說实话他還真不知道沈璧君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沈璧君,你以为是争皇位嗎?” “皇位?你還坐過皇位?”沈璧君当真以为温羡活了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应该经历過,那一不小心卷入什么五胡乱华,梁山起义,清军入关,九子夺嫡……也是有可能的吧?“他们都跟史书写的一样嗎?” 温羡终于是听不下去,一把将她从身后拉回身边,沈璧君被拽得七荤八素,幸亏她小脑发达,不然就该整個人跌进他怀裡了,最后她還是被温羡牢牢得困在了他身边的椅子无法脱身。 “我唯一离皇室最近的一次,就是救回林邑的时候。”温羡转過头,沒有看她,却也很乐意把那些事說给她听。 对啊,林邑跟着温羡這么久,能把温羡的生活安排的如此之好,身份肯定也不一般吧,沈璧君這么想着,莫非林邑也是活了很久的人? “是什么朝代的事了?”她好奇道。 温羡摇摇头,眼神裡有些为难,“我也记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是個边境小国,叫东姬,当时正值战乱,林邑還不是林邑,是那裡的世家大族唐家小少爷唐深。他是被迫上战场的,为了当时的皇族效命,谁知道唐家自久远以来就是妖兽血脉,是当时人们眼裡的怪物,在和平年代唐家为皇家出生入死過后,被灭了门。” “你是說,他一直效忠的主人,背叛了他?”沈璧君觉得這期间实在太過于残忍,她总是会想起现在的林邑,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从来不迁怒于别人,她又接着追问,“那后来呢?他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我是在路边捡到他的,他逃跑了,浑身是伤,穿的破破烂烂,在我路過的时候抓着我的腿,求我收留他。”温羡如今都能记起那個时候唐家的惨状,记得林邑当时的痛苦,“因为他看出来了我和常人不一样,清楚我的身份,最后,我终于是利用他的妖兽血特性,救了他,他也能和我一样,长长久久得到永生,和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我們只能一直漂泊,一直游荡,活過一世又一世,陷入无尽地等待。” 眼前的温羡,好像更多是自己在痛苦中挣扎,沈璧君并不能体会,因为她也无法体会,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想告诉他,现在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漂泊。 “后来,东姬变得强大了,逐渐独霸一方,林邑再沒有参与到战争中去。”温羡抚了抚她的头发,“跟随我一直到现在。” 沈璧君能知道這些過往,却不能知晓现在,她总归是不知道林邑已经到了哪個地步,更不知道温羡用了自己的香石再次救了他的命。 “很久沒见林邑了,他现在沒事吧?”沈璧君突然地抬头险些撞了温羡的下巴。 “他…回去探亲了。”温羡很不会撒谎。 林邑本来就只认识他一個人,哪裡還有什么亲人,不過還好,沈璧君根本沒有反应過来。 从办公室出来,眼尖的露露发现了什么端倪,她一脸八卦地盯着沈璧君,“說,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又去办公室谈恋爱了对嗎?” “别瞎說,”沈璧君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急忙拿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不让露露继续盯着了,“露露,我們下班去医院看看徐老爷子吧,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徐斯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好呀好呀,但是可千万别被厉晴方抓着了,那還不得把我們两個批斗死!”露露特地降低了声音,小小的助理室瞬间就上演无间道。 为了不被厉晴方挑到刺,沈璧君和吕露露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坐在办公室打印文件,端茶倒水,尤其是沈璧君,简直听话到,就连厉晴方要求她送现磨的、還要什么少放糖、必须是几十公裡开外的那家新开的*的咖啡,她都能忍住沒泼厉晴方一脸……一直熬到下班才残忍地拒绝了温羡的晚餐邀约,和吕露露捯饬了一下狼狈模样打车去了医院。 “這家医院是有個活招牌孟祁澜吧?”吕露露看来知道不少,“听說年轻有为,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而且你知道嗎?” 沈璧君耳朵凑近了些,她才继续說,“他居然還是大明星陆玉阮的男朋友耶。” “我還以为你要說什么呢?”這些她可是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還知道得很多呢。 正說话间,从大门出来两個人和她们擦肩而過,沈璧君特地回過头留意了一眼,一個中年男人一個看似保镖的人,那個中年男人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在他過去的一瞬间,好像她一個认识了很久的人,不過人家西装革履保镖保护的,应该也不是她能认识的人吧。 “怎么了?”吕露露见她出神,便轻轻搡了搡她,“沒事儿吧?” “啊?哦!我沒事。”沈璧君回過神来,用力地摇摇头,拉着露露继续走,“走吧。” 徐老爷子住的是特殊的病房,大大的单间比酒店還好,听說连装潢都是知名的设计师的杰作,這样的地方当然不能随意进出,必须证明身份得到别人的带领才可以进去拜访。 “医生,請问徐海岩老先生住在哪個病房啊?我們是他公司的员工,来看望老人家的。”不巧,沈璧君一眼认出,她正在询问的這個医生,就是当时被她和孟祁澜气的不轻美女医生舒莉,对视的那一刻,她恨不能立马打個地缝钻进去,而表面上還要强装镇定,一脸笑嘻嘻地把工作牌递上去让人家检查了仔细。 “這不是孟医生的女朋友嗎?”舒莉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满脸得意的表情,连眼角都是藏不住的解气,孟祁澜可是這家医院裡何等的风云人物,前台的一群小护士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過来,要故意的這么明显嗎,“哦不是,前女友,我們孟医生的女朋友啊是個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大明星,怎么会是你呢,他现在肯定看到你就后悔死了吧。” 這個舒莉的刁钻程度真是一点儿不比厉晴方低啊。 吕露露在一旁是什么也沒看懂,怎么就沈璧君成了孟祁澜的前女友?“沈璧君,這是搞什么鬼啊?” 沈璧君沒有跟露露解释,而是硬着头皮解决燃眉之急,她嗤笑一声,波澜不惊地說,“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人可是拼了命的讨好,结果呢连他的法眼都沒入,也好意思来酸别人?” 沈璧君的话让舒莉差点爆炸,自从上次孟祁澜拒绝了她,医院就有流言蜚语說她倒贴孟祁澜失败,而沈璧君现在的言论,无非是坐实了当初的流言是真的。這对沈璧君倒是沒什么影响,毕竟這個年头都是自由恋爱,她无非就是被外人传和孟祁澜分手罢了。 舒莉气到想跺脚,碍于身份,她只能咬了牙强忍着,然后扭头就走了,像极了落水的孔雀。 真是好死不死干嘛当时要帮孟祁澜這么個缺德的忙,费力不讨好,沈璧君也是恨自己假仗义個什么,這不是跟舒莉的梁子越结越深了嗎? 自然,沈璧君和吕露露在這么一场闹剧過后,并沒有如愿见到徐老爷子,甚至是徐斯南,她也沒想到会半路杀出個舒莉,把她们的计划一下子全打乱了。 “要不今天就算了,现在回去我還能赶上下一趟公交车。”吕露露明显泄了气,看了看手机打算逃了,“看来靠我們两個,根本救不了公司。” “那你先回去吧,我還有点事儿。”沈璧君沒有挽留吕露露,今天只能怪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不過舒莉倒是提醒了她,她可以找孟祁澜帮忙。 只不過沈璧君对孟祁澜所在的医院沒怎么上過心,上次来也是在儿科碰的面,找他還是有些困难,她问了好几個小护士都含含糊糊說不清孟祁澜的去向,就干脆坐在外科大夫必经的走廊等他来。 “沈璧君?”孟祁澜刚做完手术回去休息,就给碰了個正着,看沈璧君坐在椅子上都累得能睡着,就顺手把自己买来的一罐咖啡递给了她,“喏。” “孟医生!”沈璧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白大褂,確認四下无人,才把他推进办公室,“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到徐斯南嗎?我這边情况非常紧急。” 沈璧君所說的紧急,大概就是天快黑了,她应该赶不上在医院外面那個小甜品店打烊之前出去了。 孟祁澜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然后笑着偷偷把徐老爷子的病房号告诉了他,還特地告诉她說交代是孟医生特许的,门口的保安就会放行了。 沈璧君顿时觉得自己得到拯救,站在面前的孟祁澜简直就是白衣天使他本人,真是温和的要命……当然,比她的温羡差远了,她這样想。 “斯南,你回去休息吧,你都過来守了我几個星期了。”徐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应该是恢复的不错了,這孟祁澜果然是妙手回春。 老爷子满头银发,戴着金丝边的老花眼镜低头坐在窗边,手裡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认真,徐斯南坐得离他不远,正在给他剥橘子皮,剥完還低着头仔细地剔着橘丝,每個动作都特别认真,他也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儿,這样看起来,他们两個人還真是很像了。 “沈璧君?”是徐斯南先抬头看到一直在门口徘徊的沈璧君的,他的脸上突然跃過一丝欣喜,赶紧把橘子放在了桌子上,出去了。 這些老爷子都看在眼裡。 “沈璧君你怎么来了?”徐斯南把门大打开,两边的保镖都给她让开道来。 沈璧君一脸苦大仇深,這两個势利的保镖刚才态度可差了,恨不得把她都塞进垃圾桶裡推走,還有那個孟祁澜,說什么一定要說孟医生特许,狗屁的用都沒有,還被人质疑是来偷拍的狗仔。 “进来吧。”徐斯南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竟随手就把她带进了老爷子的病房。 沈璧君一进门就觉得非常拘束,大富大贵人家都是這样,不爱說话,硬生生整得整间屋子密闭得透不過气来。她尽量放轻步子,看到老爷子了就赶紧停下来。 “徐老先生好。”這是她标准的乖乖女式问候。 徐老爷子见来人,便放下书,他故作严肃地皱眉,把眼镜稳了稳,眯缝着眼把沈璧君瞧了仔细。 “斯南啊,這姑娘是谁啊?”老爷子咳嗽一声,把头又转了過去,不再看他们。 徐斯南乐得把沈璧君只往前推,奈何沈璧君敬畏老爷子,双腿跟长地裡似的,怎么都推不动他才放弃了,又转到老爷子那去,像介绍他的什么宝贝似的一脸骄傲。 “爷爷,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沈璧君,就是小时候我被欺负经常保护我的那個女孩子啊!” 沈璧君看到這個样子的徐斯南愣了一下,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样,竟把她看得那么珍贵。 徐老爷子丝毫不动容,也依旧沒给正脸给她,继续翻着自己的书,忽略了徐斯南的话,继续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我来祝您早日康复!”這话听着也不对啊,沈璧君只觉得两眼发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祝徐总监早日回归!” “你看我,都忘记了還有嘉南艺社要处理,总交给晴方也不好,爷爷现在康复的不错,我估计马上就回去了。”徐斯南的话无疑是给她吃了定心丸,她還真是一介贫民操着真龙天子的心,人家徐斯南都已经忘了公司了,她還跑来不厚道地提醒人家…… 沈璧君绷着一张快笑僵了的脸,苦苦支撑,“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等等!”徐老爷子突然叫住了她,沈璧君吓了一跳,徐斯南也是很意外。 “我觉得你长得很面熟,”徐老爷子放下书,這才转头看着她,“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父母?”沈璧君紧张到咽了咽口水,手指一直在偷偷搅着衣角,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想抛個求救的眼神给徐斯南却被老爷子半路截杀,让她不得不的与他对视。 “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是普通的人民教师,我爸在我上幼儿园就离婚走了,我妈当年挺恨他的,连抚养费都沒要,因为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沈璧君的說完這些话,好像再也抬不起头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外人這些她从来不想讲的事。 徐斯南這才明白为什么小学家长会沈璧君从来沒有家长来,他只知道她妈妈是高年级的班主任比较忙,却不知道她爸爸根本就不在家了。那個时候沈璧君的自尊心极强,只是說她爸爸外地工作,很少回家。 “那你爸爸现在在哪裡?”老爷子似乎并沒有因为她的低落情绪而罢休。 “爷爷,”徐斯南急了,他也沒想到爷爷会這么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都不管我的事。”沈璧君也不再出于礼貌继续留在病房,看得出徐老爷子并沒有多尊重她的样子,那她的情分也到此结束。 徐斯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害怕沈璧君心情不好,斟酌后還是一路跟着她,一直跟到江边她才停下,在经常待的那個路灯下的长椅上,裹着外套坐下来,一個人望着江面出神。 徐斯南静悄悄地也坐了下来,就坐在她的身旁,他搓了搓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璧君,“诶,我代我爷爷向你道歉啊,其实……我也沒有爸爸的。” 沈璧君這才理了他,转過头看他的眼神,好像在同情另一個自己,同时她也是惊讶的,惊吓于原来這么天之骄子的人,也会有不幸啊。 原来真的是每個人都有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