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温渝和李湘道别,去了另外一條路。
她是从走马街下的车,前路有塌方,走路比坐车還要快。距离上一次来這,也沒過去多久的時間,却又好像很遥远。
有小摊贩推着车匆忙撤离,温渝跟了上去买了几种水果,溜达着穿過走马街往前走,时而遇见卖花的女人推着自行车,便买了几朵和一只玻璃花瓶。
经過走马街的尽头,還能听到楼上海底捞有人在唱生日歌,极尽热闹。温渝站了一会儿,又遇到了那個卖铃铛的。
那個老太太对她說:“姑娘,买一個吧。”
温渝站定,目光在這几排琳琅满目的物件裡来回徘徊,最终选定了一個绿色的风铃,羽毛是白的,有很浓重的波西米亚风格。
刚拿起来看,小雨便落了下来。
她抱着花,去附近的屋檐下躲雨,风铃一响一响,转過身就能看到那條马路,马路后面是一條暗巷,巷子后门便是杨慎的夜场和隔壁茶园。
杨慎彼时正坐在后座,车子开過走马街。
驾驶座的司机忽然提醒:“老大,您看外面那個女人,像是跟着林总的那個,不会是要去夜总会吧這方向。”
杨慎愣了一下,看了過去。
有那么一個恍惚,好像看见了许诗雅,但温渝更多了一些韧性,杨慎還是看得出来,這姑娘性格确实很好,不像从前跟在林净宁身边的那些庸脂俗粉,但结果還不是一样。
杨慎收回目光:“先走吧。”
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過了走马街,杨慎给林净宁拨了一個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声音也很淡,有些疲惫,简单說了两句,杨慎欲言又止,還是把电话挂了。
林净宁却把玩着手机,沉默了半晌。
听见陈清然道:“怎么了?”
车外天气阴沉,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他们中午从游乐场回来,送了嘉一回林之和夫妇住的酒店,沒想到才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宜城的天就又要变了。
江桥這时候道:“老板,前面是附庸街。”
這话意在提醒。
林净宁轻道:“先送陈检回法院。”
陈清然很快了然,也沒說什么,死缠烂打的招数不屑于在這用,便乖乖听话,只是笑了笑,很客气的对江桥說:“麻烦你了。”
江桥微微侧首。
也许再见就到一段時間以后了,陈清然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去京阳,便多提了一句:“明天還是江桥来接我吧。”
言外之意說的清楚。
江桥:“………………”
到法院门口的时候,陈清然优雅的拢了拢裙子,从车上下来,又弯腰看了一眼林净宁,說:“那明天见。”
林净宁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江桥很快开车离开,在路上說道:“拢翠园的经理打了电话過来,林副总已经在那边等着了,說今天一定要见到您。”
林净宁:“她倒是着急。”
“老板,要不要通知林——”
林之和是不会太掺和他和姑姑之间的事情,一边是老爷子,一边是林玉珍,林之和都不会太干涉,最多是帮他从中周旋。
林净宁点了支烟:“不用。”
从四月份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开始,也许林玉珍的计划也许就开始了,不管曾经玩什么手段,从孟春林出了车祸到现在,对付林净宁的招数便昭然若揭,也难怪老爷子最近要放权,应该也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林玉珍藏了這么久,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一支烟抽完,车到了拢翠园门口。
林净宁整理了一下西装,拿下嘴裡的烟头,眉头轻皱,转手便将烟头揉在掌心,依稀可见手背上爆起的血管,可见用力之大。
江桥要跟着上楼,林净宁拦了:“就在這等。”
說罢转身进了电梯。
二楼包厢的门大开着,只坐了林玉珍一個人。酒桌上放着几道山珍海味,细看之下都是江南菜,還有一瓶五六十年前的陈酒。
林玉珍见他来了,笑笑:“還以为你今天不来。”
林净宁随意坐了下来。
“你要是忙我多等也沒关系。”
林净宁:“怎么能让姑姑等這么久。”
“算是我打扰你了,听之和說你和陈家的小女儿相处的不错,看来這回老爷子应该会很满意。”林玉珍道,“我也能放心了。”
林净宁懒懒往后一靠,目光收紧。
如果說嘉兴林家最有希望继承老爷子衣钵的人是林净宁,那么第二個就是姑姑林玉珍,因为他们都同样的有野心城府和狠辣手段,却面上一個风轻云淡不露锋芒,一個作为长辈言笑晏晏。他们之间虚与委蛇了這么久,终于有了单独谈话的时候。
林净宁懒懒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說。”
“瞧你說的,就是聊聊天。”
林净宁勾了勾唇。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的要求也很简单。”林玉珍将一個文件转到林净宁面前,“签了這個,一切好說。”
林净宁垂眸,目光落在這张纸上。
這是一個沒什么多余话的合同,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不管老爷子将来的遗嘱是什么,都要他无條件放弃。
林净宁笑了一声。
林玉珍道:“老爷子那么器重你,想给你选一门好亲事,谁不知道温家不過是他走的一步棋,也不過就是借此来让我掉以轻心,原来早就为你选好了京阳陈家。净宁,你真是有福气。”
林净宁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姑姑谬赞。”
或许他们都沒有想到,林玉珍会最先迈出一步来找他,来宜城有几天也藏不住了,這会儿干脆也不装了,摊开一切要和他谈條件。林净宁這会儿倒是不咸不淡的笑了,摸了支烟拿在手裡,也不着急点燃。
林玉珍:“老爷子真是宝刀未老,为此不惜让春林去和温府联姻,断了我的路助你平步青云,真是对不起啊净宁,我不同意。”
林净宁沉默。
林玉珍直接道:“你想要什么直說。”
林净宁嗤笑:“姑姑這话說的太轻巧,倒是让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些年您明裡暗裡使了多少绊子就不谈了,忽然来這么一出,该是我来问,您想做什么。”
“放弃林家继承权。”
“不可能。”他回答果断。
林玉珍吸了一口气。
林净宁眯了眯眼,像說一句笑话似的:“姑姑大概忘了,您侄子姓林,爷爷還沒有发话,您這唱的哪一出啊?瞧我這记性,您最近刚被卸了职。”
林玉珍咬了咬牙。
林净宁静静的点燃了烟,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似乎在等什么,时而喝一口酒,又叫来服务员,给林玉珍换了清茶。
“這個泻火。”他這么說。
林玉珍双手握拳,慢慢站了起来,嗓子眼裡好像憋了很重要的话,看着林净宁,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林净宁吸烟的动作一顿。
林玉珍气笑了:“老爷子知道我想要什么。”
林净宁平静抬眼。
林玉珍:“如果你与之和一样,或许我不会這么做,也许還会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和手段,我林玉珍望尘莫及,但只想让你知道,我做這些不過是为了林家。老爷子也是一时糊涂,我想你以后会理解。”
林净宁目光静止。
听见了他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一句话:“你不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许诗雅的下落嗎?”
林净宁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动。這個姑姑性子多少有些急躁,多年前老爷子就批评過,但有一点,林玉珍是最维护林家的人。当年许诗雅的那件事,林家都快翻了天,老爷子气的住院,林淮自暴自弃,只有林玉珍临危不惧,独自处理好了這件事,并发誓永不外传。但林净宁了解這個姑姑,你只有把她逼到一定份上,才有可能拿到答案。
林净宁双唇紧抿。
林玉珍缓缓叹息道:“這個世界上,知道她下落的人除了我,還有一個人,就是你的恩师李恪严,他也许会告诉你。”
林净宁目光很快变得锋利。
林玉珍递给他一個怀表:“我答应過老爷子不会說出来,被他知道春林的未来也就完了。你拿着這個去找李恪严吧,他每年都会给前妻扫墓,算算日子,就在這几天。”
那快怀表像是三十年前的物件。
林玉珍最后說:“你今后会有陈家,老爷子的眼光不会错。我也不会再和你作对,只要你放弃林家,以后我們一切好谈。”
說完林玉珍便沒再停留,很快离开了。但那份文件還放在那,等着林净宁做决定。一旦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么林净宁此生便与林家的江山无缘了。
林净宁独自一個人坐了很久,直到杨慎赶来。
桌上已经搁了五六個烟头,包厢裡空空荡荡的,窗外的天已经阴沉下来,過不来多久,风雨欲来。
杨慎道:“沒出什么事儿吧?”
林净宁沉默了良久,嗓音很低:“沒事。”
杨慎:“要不去我那儿。”
林净宁:“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杨慎:“倒是去了一趟,李恪严這老头真是精明,听保姆說是要悼念前妻,不知道去了哪儿,从他回国我就觉得有猫腻,真是不知道這個骆佳薇怎么能接受一個男人心裡想着别的女人,真是大气啊。”
看来当初猜得沒错,前几天江桥查出来李恪严下周的飞机去国外,回国這么久除了办讲座参加饭局,好像沒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差点让他松懈,這忽然又要走,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也许很快会有事发生。
刚才林玉珍的话,恰恰证明了這一点。
杨慎:“咱先回吧,一会儿暴雨。”
林净宁收起怀表。
杨慎的车停在后巷老地方,這儿距离夜场不過二十分钟的時間。林净宁上了车一直沒有說话,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過走马街,暴雨倾盆。
杨慎“哎呦”了一声:“這把我吓的。”
林净宁沒什么心情玩笑。
杨慎還是說道:“那個少爷,有個事儿吧不知道当不当說,就是我那会儿好像看到了温渝,就在走马街。”
林净宁睁开眼。
杨慎:“這你和陈清然的事儿快定了吧,我就是担心温渝這姑娘是個执拗性子,万一死缠烂打的把你的事儿搅黄了就不好办了,女人吧都小心眼。”
林净宁看向车窗外,雨水砸向大地。
车子缓缓停在夜场后门,杨慎下了车,见林净宁沒有起身,正要开口,边听到他低声道:“杨慎,你先进去。”
林净宁在车裡坐了一会儿,慢慢下车。
他沒有打伞,任由雨水淋湿了外套,脚步有些沉重,站在夜场的侧门入口,粗重的木门沒有锁扣,是从裡面锁着的,他掏出钥匙拧了一下,用了一下力气推开了门,往裡走了几步,远远就看见院子裡处的房间亮着灯,即使在這漆黑一片的傍晚,也是温暖明亮。
听见裡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温渝在說话,還有些气哄哄的:“再试最后一次,要是還做不好,我就把你人扔掉。”
就那個一瞬间,林净宁沉重的心情忽而缓和。
他笑了一声:“古灵精怪。”
還是像他很早见到她的样子。
2016年4月。
江桥拿着一沓资料,去办公室汇报工作,顺便将一個文件放在桌上,道:“這是您要的那位小姐的资料。”
因为春林要找画,江桥找了一個月。
林净宁随意看了一眼,原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個目光,却在下一秒顿住,抬眼看向江桥,像是要再確認一次:“扬州温府?”
江桥用了沉默来回答。
林净宁忽而笑了:“這世界真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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