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除了有一天,李湘叫了几個同门师兄打麻将。
她当时想自摸炸弹,冷不丁听见李湘看着对面的人說:“何师兄沒谈女朋友吧?看我們温渝怎么样?”
温渝当时羞得一脸通红。
那位何师兄是他们這一届助教裡面最早升副教授的一個,前途远大,被调侃了也潇洒坦荡,笑着问温渝:“小师妹喜歡什么样的?”
她那时在想什么呢?
好像有那么一刻,脑海裡闪過林净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倚在阳台上漫不经心打电话,让温渝想起年少时陪老爷子听扬州评弹,从前故事裡那個风流公子哥,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再回過神来,她笑笑不接话,李湘乖乖转移话题。
像這样闲暇的時間不多,她大都在院裡值班。
有一段時間,她从办公室回公寓差不多已经是深夜,骆佳薇交代的事情很多,甚至一天见不到人,却依然有很多小問題给她发過来,忙起来正常三餐都吃不了,直到宜城大学汇演。
那天的文学汇演,场面很大。
开场的预热是骆佳薇的演讲,举止优雅的副教授掩眸含笑,直接脱稿,讲的绘声绘色,赢得阵阵掌声。那稿子温渝写了一周,但最后沒用她的。
李湘为此愤愤不平:“不用你的稿子還让你写?!也就你好說话,要是我非得顶她几句,管她什么背景能拿我怎么样。”
“可能我写的不好。”
李湘似乎比她還生气:“你就忍吧。”
温渝笑了笑說:“我這两年要跟着她做课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這点事就生气,那我早气死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知道嗎。”
李湘无话可說。
温渝当时站在背景台一侧的门口,手裡拿着骆佳薇的风衣外套和名牌包,看着场下主席台坐的那一排人,有文化界的几個元老,大多都是知名校友,她在那一圈人群裡看见一個熟人,著名作家李恪严。
她曾经在外公李熠华的京阳宅院见過。
只是那個时候她還在读高中,去京阳過暑假,和同巷子的伙伴去乡下摸鱼抓虾,留着短发,和现在一点也不像。算起来已经過去十年,李恪严也有五十岁了,远远看去身体健朗,兴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像四十出头的年纪,只是两鬓有稍许白发,那双眼睛依然藏着洞察和丰富的阅历。
旁边有人凑過去說话,双方都淡淡笑了。
李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问她:“看什么呢?”
温渝收回目光:“你怎么過来了?”
“我太闲了呗,宜城大学的风光都被你们文学院的骆教授抢走了,你知道我們办公室的大姐怎么說的嗎?”
温渝“嗯?”了一声。
“只怪自己不如人家年轻。”
温渝看向台上的骆佳薇。
李湘看了一眼主席台,戳了戳她的胳膊,轻声道:“我前阵子摸到了她的八卦,原本以为是空穴来风,现在一看這阵势,八九不离十了,你要不要听啊?”
温渝揉揉耳朵:“我看你就是太闲了。”
“不說我嘴痒。”
温渝:“那就嘴痒好了。”
李湘:“…………”
不過三五分钟的开场白,整個会场已经热闹起来。骆佳薇讲完深深鞠躬,优雅从容的走了下来。温渝见状递過衣服和包,总算胳膊能轻松一些。
却听见骆佳薇道:“你去趟会客室收拾一下,准备些上好的茶叶和热水,一会儿几個领导会過去。”
這些原来不该助教做的。
温渝想了想,還是道:“好的。”
旁边的李湘看不過去,想說句话,被温渝垂下的手拉着,只好咽了回去。直到走出会场,才咋呼起来,批评温渝太過软弱任人宰割活该被使唤。事实上温渝只是懒得计较,除了偶尔感觉到不被尊重的时候,有那么一两個夜晚也是难過的。
今天校园裡很热闹,人群大都聚集在会场。
宽阔的马路上停着很多社会车辆,路两边的树笔直挺拔,不时有几個学生走過,话裡也是在讨论汇演有什么节目,今天是文学院的大日子。温渝回了一下头,远远還能听见百千平米的会场裡高歌吵闹的声音。
李湘后来被政治学院叫去,温渝一個人去了会客室。
宜城大学最著名的学院和专业都在文学院,校长也曾经是文学院的院长,因此会多照顾一些,整個学校最气派的会客室也放在了這,平时多用来接待一些尊贵的有身份的客人。
她那时正在泡茶,听见门口一些响动。
院裡几個领导陪同着著名作家李恪严一起走进来,一同過来的還有骆佳薇,就是其他的正教授都沒有這個资格。
其中一個副院长道:“我們骆教授刚才可谓是口若悬河,娓娓而谈,真是后生可畏,我现在都自愧不如了。”
骆佳薇莞尔:“您太抬举我了,我這個水平哪能和您比。”
“李教授您瞧瞧,佳薇這张嘴我們可說不過。”說這话的是文学院的院长顾世真,看着李恪严笑道,“您裡边請。”
一行人坐进来,温渝开始端茶倒水。
听见院长顾世真道:“我听說您最近在国外,又忙着新書呢?那我可是要拭目以待了,回头佳薇可得多给我几本啊。”
李恪严笑笑,抿了口茶。
骆佳薇的表情稍微有些僵持,又很快恢复原样,看了一眼低头倒水的温渝,轻轻咳了一声,引得温渝抬头,看见骆佳薇的唇语,那意思是你先出去吧。
温渝会意,想着倒好水就走。
一句话沒注意的功夫,听见顾世真问了句什么,李恪严方才放松的笑了,道:“净宁不会在意,顾院长多心了。”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包括温渝。距离她上一次见到林净宁已经過去大半個月,那還是在灯光昏黄的夜裡。他气质冷淡,有拒人千裡之外的疏离,做派却是不修边幅的样子。后来她再想起這一次突如其来的相遇,温渝還是会感谢上苍。
他就這么走了进来,与众人寒暄。
顾世真笑道:“净宁啊,你再不来,李教授可要不给我面子了。”
林净宁就站在那儿,淡淡的弯了弯唇,问候了几句,才郑重看向李恪严,关系亲近的人总是举足轻重放在最后:“严叔,您等久了。”
“亏你還记我今天回来。”
林净宁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浅浅笑了一下,道:“這种事怎么能忘?您来宜城我自当奉陪到底。”說罢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骆佳薇,淡声叫了一声,“师母。”转而又将目光移开。
他随意往沙发那一坐,把玩着手裡的烟。
顾世真笑着问了两句别的话,才将刚才的话题岔开,他似乎也毫不在意,笑了一下,抬眼,目光从温渝那边不着痕迹的掠過去。
只是那一声“师母”,惊得温渝烫到了手。
滚烫的茶水撒到衬衫袖子上,她忍着痛轻轻缩了回去,趁着众人還沒有注意到她,又恰好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很快就退了出去。外面天高地阔,好似才松了一口气。
温渝走出办公楼,好像卸下一個重担。
难怪院裡领导对骆佳薇关照有加,现在想起大都是看在李恪严的面子上。看来這件事在文学院并不是一個秘密,只是鲜少有人提起,大家都心照不宣。林净宁是個不讲究排面的人,也不在乎拂了谁面子,笑意中有几分讥笑,搅乱了一浑水,坦然的坐在那看戏。
那天的后来,温渝多半待在办公室值班。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想起与林净宁的短短一面。他看起来三十来岁,作风却像個混迹生意场几十年的资本家,谈笑风生游刃有余,不像那夜见到的样子,放松又不经心。
温渝有那么一刻想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会场的文学汇演一直到傍晚才缓缓结束,她沒什么兴趣去看,只是在结束后有些事情要处理好,居然也和文学院的一些学生忙了很久,再一看外面,天已经黑透,深夜降临。
她一個人走在校园路上,往办公室去。
李湘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公寓,也是在這個时候接到骆佳薇的电话,要她帮忙拿一些第二天的上课资料去学校门口,温渝找了半天。
那会儿已经是深夜十点。
办公室的柜子裡全是文件夹,都是打乱排列,不太好找。偌大一栋教学楼,只有她這一间亮着,外边的走廊静悄悄的,偶尔会有风声吹打着玻璃窗,温渝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给李湘打电话,企图缓解這种恐惧。
“我還以为你回公寓了。”李湘道,“這会儿去办公室干嗎?”
“帮骆佳薇找资料。”
李湘皱眉:“大晚上的她要干嗎?!”
“你干嗎呢?”
李湘說:“一边看《大汉天子》一边吃零食咯,哪像你就是一個苦力车夫,人家指哪儿你跑哪儿,我告诉你温渝,你今天不学会拒绝,后面有你好受的。我现在倒觉得骆佳薇挺厉害的,为人处事很精明。”
温渝拨弄着那一排文件夹,苦笑。
“今天来文学院的那個作家李恪严见到了吧,他和骆佳薇什么关系你知道嗎?”李湘八卦的心又起来了,似乎這些话不說出来憋着难受,“他大骆佳薇二十岁啊。”
温渝很淡定:“我知道。”
“你知道?”
“法律认可的正当关系。”温渝說。
李湘大吃一惊,对于温渝不咸不淡的态度有些失望,還想着给她一個爆炸新闻来着:“你怎么知道的?”
温渝找的腰难受,一低头,看见那沓资料。
她一股脑抱进怀裡,也不管形象怎么样,直接就往出走,手机裡李湘還在追问,僻静的教学楼裡只有她這发出的声音,声控灯亮了又灭了,温渝一身冷汗。
从這到校门口,她走了二十分钟。
余光裡有看见顾世真的车子开了出去,车窗开着,能看到脸上的笑意。也是在一個月后的宜城几個大学的联赛运动会上,温渝才知道,那天的会客室不是一般身份能进去的。一顿饭的功夫,李恪严赠了一万本藏书,林净宁捐了宜城大学半栋楼。
学校门口沒有人在,骆佳薇已经走了。
這一两個月来,温渝似乎都是這种状态,往往忙到连晚饭都吃不上,总是匆匆忙忙,這种形象被李碧琦看到,准是会批评一顿,严重的话還会带她回扬州。
校门口的车辆在深夜变少,只有路灯寂寞的照着。
温渝有些疲惫,随意坐在门口一個石头桩子上,怀裡還抱着那一沓资料,傻傻不肯放到地上,沒人知道她现在连弯腰都累。
那辆黑色辉腾缓缓从学校开了出来。
温渝一個低头,愣神,车子停在她身边。
她抬眼一瞧,车窗半摇,林净宁看了過来。他的眸子有些淡然,又深不可测,眼裡含笑看着她,话音却很轻,只是說了句:“是你啊。”
温渝当即愣在当场。
林净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从她袖子上短暂划過,小姑娘似乎有些拘谨,茶渍在袖口留下痕迹,哪怕挽了起来,還是透過白色的衬衫隐隐看得清,此刻因为他的视线,温渝羞愧地侧了一下胳膊,挡住了那片污渍。
只听他道:“你们顾院长那,我們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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