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红妆出嫁时(一)
“世子他……他刚刚說甚?”
“請圣上赐婚啊……”
“我沒瞎吧?那可是靖北王世子啊!”
“赐婚?咱们的荣锦郡主?!”
“咱们平日裡不就說他二人互相爱慕么?怎么這时候你不同意了?”
“闲谈是闲谈!只是說他二人相配而已,可要真到了世子手上,咱郡主還能活嗎……”
赫辰炀的折子送到宫裡时,皇帝正阅览着一道道弹劾贺宗启的折子。一個小太监拜道:“圣上,靖北王世子递了折子上来!”
安六忙說:“靖北王世子在长安从未主动递過折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放下了笔,捋了捋略显花白的胡子:“呈上来罢。”
安六接過折子,给皇帝递了過去。皇帝打开折子看了片刻,竟愉快地笑了出来:“确实是要紧事,他来求婚事了。不過這字……還得练练。”
安六惊讶极了:“竟有女子能入靖北王世子的眼么?”
皇帝未抬眼:“你說呢?”
安六答:“莫不是荣锦郡主?”
皇帝哈哈道:“除了那丫头,你见還有谁入得了他的眼?朕要拟旨。”
安六有些惊讶,但還是给皇帝取来了新的蚕丝玉轴:“圣上要应了他?”
“他未求過什么,朕若不答应這婚事,岂不显得不重视這战神了?”皇帝拿起笔,端端正正地写着赐婚的旨意……
白芷急匆匆地找到贺笙羽时,她与萧迟萧云正在成衣店买衣裳。虽然王公贵族通常不缺衣裳,常用的成衣店会定期到各府让贵人们挑选布料再制衣送来,不過贺笙羽觉得,反正都出来了,能不麻烦别人便不麻烦了。
贺笙羽正夸這两個小朋友换上新衣裳還挺精神,却被闯进来的白芷吓了一跳。她疑道:“白芷,你不是在清点那些赏赐么,怎么出来了?莫不是有东西丢了?”
白芷连连摆手,上气不接下气:“不不不……郡主,是大事!宫裡的安公公……又来宣旨了,只等您和两位公子回去!”
贺笙羽不禁纳闷极了,這安六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怎么时不时就出宫一趟宣旨?哪来這么多值得這等人物亲自宣旨的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赶紧付了银子带两人回了府。
“哎呦,郡主回来了!”见了贺笙羽,安六满面慈祥地行了礼,道,“郡主赶紧准备接旨吧,這可是大喜事啊!”
贺笙羽只好先不问,与府中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安六清了嗓子,正身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荣锦郡主贺笙羽,品行端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福禄之命。遂今以指婚靖北王世子赫辰炀,为靖北王世子妃,于一月后完婚,钦此——”
贺笙羽懵了。
啥?
安六刚刚說啥?那圣旨宣的什么玩意?指什么婚?把她指给谁了?哪個王世子妃?
何止贺笙羽懵了,整個定国公府都懵了,然而他们只懵了不久,欢喜便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唯独贺笙羽,在原地想了半晌,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根本无法平息。
安六道:“郡主?郡主!该接旨了。”
贺笙羽举起手来接過圣旨,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成了什么样。她按了按狂跳的眉心,起身问道:“安公公,這……圣上为何会有這般旨意?”
她记得皇帝之前夸她的时候說赫辰炀眼光不错来着,莫不是皇帝觉得赫辰炀看上自己了?怎么会?!瞎了吧!
谁知安六笑吟吟道:“郡主啊,世子殿下可对您上心着呢,亲自写的折子求赐婚。您是不知道,世子殿下自打回京就沒求過什么呢,上一次对圣上有所求,還是自請出征去呢!”
轰隆隆!
贺笙羽仿佛被平地一声惊雷劈了個遍,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语言功能,声音都有些岔,不可置信道:“您說……赫辰炀自己求的?”
“是啊!”安六点点头,继续沉浸在为二人高兴的氛围中,道,“您就准备着吧,哦,還有国公大人,這圣上亲自赐婚可不能懈怠啊。圣上說了,郡主出嫁时宫中也会出些嫁妆的,您与靖北王府那边,還是要尽早交换婚书筹备事宜啊……”
“自然自然,我這外甥女出嫁定是要冠绝京城十裡红妆的!”元川高兴地合不拢嘴,仿佛完成了自己的夙愿一般,“還請公公替我转告圣上,他日必定亲自进宫谢恩!”
安六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咱家這便回去了,圣上那边事儿還多着呢。”
贺笙羽早就呆若木鸡般定在原地,手持圣旨,脑袋裡一片浆糊,她想将自己从浆糊裡剥离出去清醒一下,但却迟迟无法做到。
她自以为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崩溃了。
元川乐得眉开眼笑,走到贺笙羽旁边,道:“阿羽啊,舅舅知道你与阿炀感情甚笃。你呢,也不要害羞嘛,這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很般配……阿羽?”
元川說了半天都不见贺笙羽有任何反应,不免纳闷,他伸手在贺笙羽眼前晃了晃:“阿羽?”
贺笙羽忽然转過了头,看了看元川,把圣旨怼在他手裡,随后狂奔出府,把众人的呼叫抛诸脑后。
元川则毫不担心,拉住准备追上去的元晗,道:“哎别追,阿羽這是高兴過头去找人家未婚夫婿,你凑啥热闹?能不能早些给为父找個儿媳?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嗎……”
元晗不以为然,对于自己爹娘执着于自己太拉找不到媳妇這件事上,他已经习惯了。
不過赫辰炀那厮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害他那纯洁善良的表妹妹?!
靖北王府,赫辰炀站在庭前,看着小菜园中的顾缈音,踌躇不已,好几次抬起脚步,却压了下去。他的母亲……他要告诉她自己要成亲了嗎?她会不会高兴?会不会生气?
应该是不会的,關於他的所有事,不管他做出了什么荒唐事,甚至主动請缨上战场,母亲都冷淡不已,不与他說话,不多過问,权当陌生人。其实方才安六已经来传過旨,不過顾缈音不在府中,自然也不知道。
突然,顾缈音的手在木架子上划了一下,她疼得抽回了手,倒吸着凉气,一滴殷红的血珠挂在了藤蔓上,格外显眼。
赫辰炀连忙快步過去,伸手想要将顾缈音的手抓在手裡吹吹,可最后還是沒有抓住。他哽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母亲,我……請了圣旨,娶阿羽回家。是你见過的那個阿羽……我要成亲了。”
這次,顾缈音却抬头看了他一眼,不過赫辰炀沒有看到。她很快就转回了头,冷冷地“嗯”了一声。
赫辰炀有些不死心,又问道:“您不說些别的什么嗎?觉得此举合适也好,骂我沒跟您商量也罢,說什么都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顾缈音却沒有理他,侧身朝后院的方向去,准备清理伤口。赫辰炀叹了口气,垂下了手,早知如此地闭上了眼睛。
末了,顾缈音還是顿了一下脚步,侧头道:“对她好些。”
捕捉到這一丝不高不低不喜不悲的声音,赫辰炀却如获至宝地骤然回头,虽然只看到了顾缈音的背影,但心中窃喜。
他的母亲终于理他了!她是因为阿羽才理他的嗎?這么多年来顾缈音只对他提過這一個要求,他一定会做到!
元晗那纯洁善良的表妹一边狂奔,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可一直等跑到靖北王府门口,她都沒能理清那堆乱麻。
這真是……离大谱。
等赫辰炀从欣喜中回過神,再转头,便看见了气喘吁吁跑来的贺笙羽,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脸也红扑扑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见到贺笙羽后,心中的欣喜又被放大了数倍。
他快步走上前,笑嘻嘻地道:“阿羽来了?圣旨已收了么?”
贺笙羽上气不接下气,喉咙疼得厉害,她粗喘了几口气,直了直背,问道:“你去求的圣旨?”
赫辰炀理所应当:“是啊。”
贺笙羽不解:“为何?”
“因为我喜歡阿羽,心中有你,想要时刻与你在一起,”赫辰炀十分正经地转述着时越教给他的话,道,“小老头說了,互相喜歡的两人要在一起,這才不会辜负這段缘分。成亲便是让两人永远不分开,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贺笙羽怔住了,一時間恍了神,木然地站在原地,忘了自己原本准备說的话。
赫辰炀說喜歡自己?想与她在一起?
贺笙羽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不对劲的地方,面色僵硬,结巴道:“你……你喜歡我?可你還說了要两人互相喜歡才……”
“阿羽不喜歡我么?”赫辰炀当即反问道,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贺笙羽,睫毛帘子一张一翕,如同羽毛般拨弄着贺笙羽的心弦,让她不禁反问自己。
对啊,她喜歡他嗎?
她记得和赫辰炀相处的每個瞬间,沉溺于他的容颜也好,被他举止间的不羁气质吸引也罢,又或是每一個他接触她的瞬间……她的心跳会加速,脸会发红,她喜歡他嗎?
对自己的诘问快速让贺笙羽冷静下来,她看了看歪头看向她的赫辰炀,沉声道:“纸笔。”
赫辰炀:“嗯?”
“我要纸笔,”贺笙羽又重复了一遍,朝赫辰炀院落的方向走過去,自顾自道,“我要测试一下……”
她上学时见過不少這样的自测题,也作为实验让别人做過不少,总是记了個七七八八的……她要测试一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对赫辰炀动心。
赫辰炀立即跟了上去,为贺笙羽寻出纸笔来,两人坐在了院中的石桌边。赫辰炀就那么看着贺笙羽在纸上写着一些他明明都认识的字、连在一起却不太能理解的话,最后還是撑着下巴仔细看着贺笙羽。
额旁两缕细碎的前帘,如丝绸般的青丝长瀑,肤若白玉般无瑕,一张小巧的鹅蛋脸配上了一双宛若含情的桃花眼,清瘦的身段却颇有一分傲骨。
真美。
可当贺笙羽做完了自己亲手出的两套测试题,看着自己的答案,却彻底冷静了下来。
两套题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她确实对赫辰炀动心了,她喜歡他。
所以……是两情相悦。
她抬起头看着赫辰炀的眉眼,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脑海中将那些线條勾勒了许多次。
不成亲嗎?那便是抗旨了,定国公府被灌满了荣耀,只要出一点差错,立刻就会被人抓住错处;成亲嗎……好像此刻,她并不怎么抗拒。
贺笙羽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十分认真道:“赫辰炀,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我对你动心了,我心中有你。所以……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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