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中花魁殒(三)
但贺笙羽万万沒想到古时也有這样大规模的整容。
赫辰炀找来了笔墨,一边用狼毫画着一边道:“以玢月为例,她的骨相与五官完全不符,不管是骨头還是這张脸,至少动了一個。”
半晌,他停下笔,将画展给贺笙羽看:“若我画工未减,她原本该长這样。”
贺笙羽盯着那画看了好一会儿,只能从一些零碎的地方看出玢月如今的影子来。乍一看,那画上的女人哪裡与玢月相像了?說是個丑女都不为過,哪裡有她如今楚楚可人的模样?
“還有那芜念,同玢月是一個情况,”赫辰炀嗤道,“一屋子人,都是。”
等那张玢月原本面貌的画像摆在老鸨面前,贺笙羽分明看到她的眼中闪過了惊慌。
“世子殿下,世子妃殿下……這女人是何人啊?”老鸨强装镇定道。
“呦,怎么還不认识了?”赫辰炀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道,“玢月是今年才进欢春楼的新人,你這么早便忘了人家原本的长相,未免让人寒心啊。”
老鸨的舌头都有些打结,好不容易才捋直了些,皱着一张苦脸:“玢月是今年才进来的不错……她她她,原本是宫中的一個宫女,犯了事被赶出来的,家中又无亲人。我也是看她可怜人又水灵,這才招她进来的……可玢月从来都是這一张脸啊。”
贺笙羽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沒撒谎,慌什么?”
老鸨眉头一跳,道:“這……這不是奴家看见您们這些贵人過于紧张……”
贺笙羽道:“理论上說,人在见到位高权重者时的紧张与說话时的紧张是不同的,前者是因为害怕在贵人面前說错话,后者呢,是害怕自己的秘密露馅。你的反应告诉我,你是后一种。”
见老鸨一时哽住了,赫辰炀趁火打劫道:“本世子劝你還是想清楚,反正我們都已经觉得你這欢春楼可疑了,本世子大可报上朝廷把你這楼查封了,再随便找個理由将你们都赶出去,到时候把它改成,嗯……世子妃想开個什么?”
贺笙羽微笑道:“给百姓施粥的地方。”
“嗯,就改成這個,”赫辰炀接了话又道,“到时候你们這一整個楼的人,银子别想拿走一点,是死是活我也不管。可若是你如今說了实话,說不定本世子心情好了,這楼還是你的。”
老鸨的心裡简直在滴血,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這靖北王世子說封就封!封就罢了,還要改成那些個乞丐的粥棚!银子還都不是自己的,到时候指定得饿死在街上……
“奴家說!奴家說!”老鸨赶紧跪下往前挪了两步,哭丧着脸道,“玢月……她其实是到了年龄出宫的宫女,家中无人,银子也沒多少了,就想来我這欢春楼裡,可她面貌不扬,年纪又有些大了,不過身体上看不出,只需要在脸上动动便行了……芜念她知道能干這個的地方,便带她去了,几日回来就成了如今這個样子。”
贺笙羽问道:“芜念知道?”
老鸨连连点头:“是,奴家也不知道芜念从哪裡知道的,她自己原本也不长這样,只是我們這儿一個普通姑娘,突然有一日回来后便像换了张脸。我那些姑娘们都求着她带她们去,芜念也大方,带她们都去了,只不過效果都不如芜念,但已然很好了!”
“哦,我說欢春楼为何在一夜之间便成了长安第一的青楼,原来是這般发家致富的?”赫辰炀弯弯唇角,调侃道,“原来都是动了脸招来的生意?那你怎么沒去整整?”
老鸨冷汗连连,不由得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奴家都……老成這样了,去了也沒用,芜念也說過不愿意带奴家去。反正有這些個姑娘当招财树,奴家只需要坐着收银子便成了……”
“芜念說了不愿意带你去,为何?”贺笙羽尖锐地问道。
老鸨吞了口口水,慢吞吞道:“早年芜念沒变漂亮那会儿,我老嫌她招不来生意,就对她……打骂過,人家变漂亮记了仇,虽然被我捧成花魁,但和奴家关系极差。”
贺笙羽看了看赫辰炀,两人一致同意将欢春楼众人带回大理寺去审。
一番审讯下来,按照那些姑娘们所說,带上玢月与芜念,欢春楼共有二十個姑娘动過自己的脸,只有三個今年刚进欢春楼的沒有這個机会——芜念拒绝带她们去,玢月正是那第二十個。
另外三家青楼也出乎意料地相同,有二十個人动過了脸,剩下的两個、五個、一個,都沒有這個机会。
而另外那三名跳楼的女子,也无一例外地带着微笑,穿着红衣。
那些被拒绝的姑娘說起這個来就沒完沒了,不停地怨艾這那四名跳楼的女子,明明都已经带那么多人去過了,却不愿意再带她们去,偏偏老鸨還约束着她们不让說出去,個個都只能生闷气。此刻她们出了事,那几個人又庆幸,觉得那动刀子的地方指不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她们怎么跳楼去了呢?
为什么是二十呢?
贺笙羽陷入了沉思。她不经意地瞄了赫辰炀一眼,尔后突发奇想:“赫辰炀。”
“嗯?”赫辰炀停笔,认真听道。
贺笙羽无比正经:“我记得你今年二十。”
赫辰炀“噗”一下笑了出来:“這青楼可和我沒什么关系啊,阿羽,我在今日之前是从来未踏足過這种烟花之地的。”
贺笙羽道:“我知道這個……這個二十,一定代表着什么东西。”
這时,裴明宏擦着满头汗大喇喇地走過来:“殿下啊,那纸條上的东西属下還原出来了,是這么一句话,笔迹也尽量保持一致了。”
“知你不忠,自行决断。”
“不忠?对谁?”贺笙羽思忖着皱起了眉头,“是因为来找過我,想告诉我什么东西,所以被谁觉得不忠了?”
“阿羽,這字迹很眼熟,”赫辰炀道,“和罹世一模一样。罹世的笔迹上,总会在最后一笔上习惯性地加上一勾,這個人也是。”
贺笙羽揉了揉眉心,道:“這也不能說明一定是罹世干的,不過和他脱不了干系。那些姑娘還不愿意开口嗎?”
她口中的姑娘正是四個青楼中动過脸的還活着的那七十五名姑娘,起先贺笙羽一個一個审,可她们每個人都不愿意說出那给她们动脸的地方,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怕别人知道這個地方、整過脸之后和她们抢生意,倒像是怀着一种圣洁之心、带着宁死不屈的态度在保护着那個地方。
联系上了玢月当时所說“她们都听他的话”,贺笙羽直觉上觉得她们大概被洗脑了。
“沒开口,一個個就像要去赴死一样,”赫辰炀伸了個懒腰懒懒地說,“快赶上玄骑的忠心了。”
四境皆知玄骑是大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兵,而他们之所以被崇敬,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强悍的战力,更是因为他们的团结和忠心。
身为玄骑的主帅,赫辰炀能给出這样的评价,也确实是对這些姑娘们的坚持服气了。
“呃,殿下,我先捋捋啊,”裴明宏掰着指头一條一條顺道,“就是說,芜念和那三個姑娘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個能让她们脸变漂亮的地方,她们都在那個地方得到了新生,之后又各自带着十九個人整了脸。但其实那個地方的人在给她们洗脑,最后让她们十分信奉那裡,宁死都不肯說出来,玢月是一個较为清醒的,她意识到了不对劲,想找世子妃殿下說說,但最后還是因为害怕而放弃了,但她的行为已经被人发现,那人写了字條给了毒药让她自杀,接着,那四個花魁都齐刷刷地跳了楼。”
贺笙羽道:“从過程上来讲,裴大人总结得很不错。”
“哪裡哪裡,殿下不要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哈哈哈……”眼见赫辰炀挑了挑眉,裴明宏立即停住笑容咳了一下,“可世上真的有那般洗脑的地方?”
“有,只要功力足够,裴大人,实话說我现在都能将你洗脑了,”贺笙羽解释道,“這些女子都是弱势群体,她们本就习惯于听别人的话,信念动摇,若有人对她们好、用一些手段日日灌输着一些东西,洗脑只是時間問題。至于玢月,我想她是因为在宫中待過一段時間,各种手段都见得多了,所以洗脑并不彻底,但也不足以让她有足够的信念把那始作俑者捅出来。”
洗脑的起始大多是折磨,慢慢地,被洗脑者会依着洗脑者把某样东西奉为神佛,那东西可能是一個物品,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种信仰。总归来說,甚是可怕。
玢月也许害怕再受到那样的折磨,最后選擇了不說,可那人手眼通天,发现了玢月的异心,并且利用玢月已经被洗脑的事实,甚至沒有脏自己的手,就断送了一個女子的命。
“二十必定指代着什么,四也是,”贺笙羽继续道,“而且我发现一件事——那四個姑娘跳楼朝向的方向是同一边,无一都朝着,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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