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寻红衣弯月(一)
经過了前段時間的事,裴明宏在听到“西边”之后的第一個反应就是古羌:“难不成還有古羌余孽?”
赫辰炀沒好气地踹了一脚裴明宏:“古羌古羌,古羌能耐再大能除了十七十八王子再有哪個皇室逃出来?你在玄骑都白待了是嗎?你要不還是去北境吃雪去吧?”
“哦哦……”裴明宏揉了揉被踢中的小腿弯,不敢否认,“西边有什么值得她们看的?”
贺笙羽原本還沒什么眉目,可裴明宏一說倒是提醒了她——西边确实有古羌,而古羌的信仰是什么呢?是弯月,她们跳下高楼的时候,那弯月正好在西面。
弯月……缺损的月亮,也许对于這些姑娘来說,這弯月恰好可以代表着不完美的她们,可以作为她们的精神依靠。
贺笙羽当即道:“裴大人,麻烦你跑几趟,看看欢春楼和其他三间青楼裡面,那些姑娘们的住处是否有大量的弯月图案。”
裴明宏抱拳:“是!”
“赫辰炀,我觉得,罹世此次行动,目的依旧是为了引起混乱,”贺笙羽面色沉重地說,“青楼女子的影响,虽然并不大,但此次他令四位花魁同时跳下高楼,依旧能引起不小的恐慌。上一次他并沒有引起大量伤亡,但并沒有从我這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许是为了催促我做出選擇,也许是为了让京城人心惶惶,他這次势必要做出些见血的事来……”
赫辰炀听着她的话语,看着捏着袖子快把它扯破的贺笙羽沉默了许久,轻声道:“阿羽。”
贺笙羽看向了他。
“你太勉强自己了。”
贺笙羽:“……”
她僵了一下,转過身去,選擇不看着赫辰炀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她听着赫辰炀轻浅的脚步声走近,下一刻,赫辰炀从身后抱上了她,下巴放在了她的肩上。
“阿羽,你不是圣人,你不能什么都预知到,哪怕我們早知道罹世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不该把這一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罹世,他本来就是要引起混乱的,我們不知他究竟为何這样做,也许他原本就是個恶人呢?也许他就是看這世道不爽呢?你這般给自己压力完全是顺了他的心。”
赫辰炀的气息轻轻喷到贺笙羽耳边,让她耳边不禁一阵酥麻,可心中依然乱如麻:“我不是给自己压力,也不是自负圣人,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确实觉得她们的死有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只是觉得完全因为自己的失误才沒能救下玢月?
……這不是和赫辰炀所說的一样嗎?
贺笙羽沉默了片刻,蓦地转過身,紧紧回抱住赫辰炀,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抿了抿嘴唇,良久才闷声道:“我好像,确实把自己放得太高了……我总想救下每個人,对每個人都心软,总觉得人总有好的一面在……是我太高看自己,其实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大概也是因为几次劫后余生带来的负罪感、几次眼见着生命从眼前流逝的无力感。
“沒事了,沒事了……”赫辰炀一下下抚摸着贺笙羽的青丝,就像哄一個小孩。
“殿……嗯?”
白微刚跨进门槛一步,就见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一時間尴尬极了,不知是该退還是该怎么样……他们两個不能收敛一点嗎?现在不還在大理寺嗎?回到王府再抱不好嗎?
贺笙羽尴尬地咳了一声松开赫辰炀,赫辰炀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挑起一边眉毛看着白微,那表情仿佛在說:如果沒有要紧事你就死定了。
白微這才把另外一只脚挪进来,道:“殿下,已经确定了坠楼的四名女子都沒有中毒,都是自愿的,另外其余七十五名女子身上也沒有毒……但我发现一個奇怪的地方,那些动過脸的女子手腕上都有一條坠着弯月图案的手链。”
“這就沒错了!”贺笙羽斩钉截铁道,“這就說明弯月定是有問題的,她们被灌输的信仰大抵就是弯月,既美好又不完美,简直是为她们量身定制的。”
赫辰炀当即道:“叫那些姑娘们都到堂前去,我們還需要见她们一面。”
贺笙羽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们两人已经更加了解了彼此的处事方式。在這种情况下,贺笙羽一般会選擇再多当面观察那些姑娘们,而赫辰炀则是会先关着她们继续寻找蛛丝马迹。
他在迁就她,或者說,他们两個已经在慢慢影响彼此了。
贺笙羽叫了几人来执笔观察,记下那些姑娘们所着衣裳的颜色、发饰的相似、举动的相似,甚至還包括蔻丹颜色。既然有第一批坠楼的四人,难保不会有接下来的四人,她想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到那四人。
七十五名青楼女子齐刷刷地站在大理寺堂前,她们身后還有那几個被拒绝动脸的姑娘,這样一副绮丽又肃穆的场景无形中有些诡异。
贺笙羽大致扫了她们一眼,随后和颜悦色道:“诸位今日受惊了,四名花魁无缘坠楼,這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大理寺也是安全起见把大家召集在此处例行询问。如今你们楼中也未见异常,時間不早了,你们便都回去吧。”
众姑娘皆是低头称是,只有几個人怯怯地抬头看了看贺笙羽,但也低下了头,和其他人一起退出去了。
等大理寺再沒有那股胭脂水粉堆砌起来的香味,贺笙羽才叫那些负责记录的小官出来,问道:“诸位可都记好了?”
“记好了记好了……”几個小官均点头称是,一点都不敢含糊,生怕旁边站着的那位把他们削了。他们自入仕以来還沒干過這事……在好好的大理寺供职,竟還有一日会被差遣盯着一群青楼女子看!
贺笙羽接過那些纸张一個個看起来,又问道:“诸位可還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下官……下官不知道這個算不算不妥,”一個看起来有些年轻的白面书生样的小官弱弱地举起了手,道,“就是,那些姑娘在进堂中之前,她们都沒有說话。也不是下官多嘴,就是觉得一般這些地方的女子都咋呼一些,即便是在這种情景下也不该那么沉默才是……”
“有用!”贺笙羽继续扫着记录,肯定道,“她们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她们为了自己的信仰不暴|露、不给人留把柄才沉默。”
“噢,說起這個来,下官還看见一幕,”一個看起来年长些的官道,“也是在未进堂中时,下官见一個极漂亮的姑娘往身后看呢,她本就站在那七十五個姑娘的后排,身后便是那些沒有动過脸的。”
贺笙羽手上一滞,皱眉问道:“那七十五個哪個不是漂亮姑娘,您可以說清楚一些是哪個嗎?什么颜色的衣裳?”
“這個记得!是红色的,在那一片夜色裡可显眼啦!”
红色?
贺笙羽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翻出了那张记录着衣服颜色的纸。蓝色十人,紫色十三人,粉色……红色四人。
红色四人!
贺笙羽“啪”地一下把手中纸张都拍到案上,把那些小官都吓了一跳,赫辰炀走過来问道:“怎么了?”
“我大概知道之后四個会是谁了,”贺笙羽严肃地說着,又翻了翻那些纸张,发现人数是四個的還有红色蔻丹四人,头戴弯月银饰四人。她又道,“就是這四人!红色一定也代表着什么,血腥?死亡?或者是……”
赫辰炀接道:“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
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便是嫁衣披身时,這些女子大部分都不会有這個机会,哪怕被赎身,大概率也只是做别人家的小妾,小妾进门都是粉红色的嫁衣,除非是正妻才能着大红。可谁又愿意花大价钱娶一個青楼女子做正妻呢?
所以她们用红色的衣裳替代。
贺笙羽道:“因为玢月的死,欢春楼信仰弯月的女子便少了一個,不再是二十整,但主使者对四有着特别的执着,他一定会让每次事故都凑齐四人,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在欢春楼未动脸的女子中再找出一人来!”
给她希望让她变得完美动人,同时又借着她在那個地方修养的时日不断灌输她们的信仰,不断给她洗脑,让她认为以身体死亡供奉弯月是一种无比高尚又净化自我的行为,从而满足他罪恶的目的。
贺笙羽倒吸一口凉气,這样說来,他们的時間已经不多了,那红衣女子必然要在她身死前告诉那位顶替玢月的姑娘那让她们变完美的地方。
“那两名女子很重要,”赫辰炀负手道,“看来裴明宏不用回来了,就在欢春楼盯着她们罢。”
贺笙羽点了点头,道:“這几日的月亮都是弯月,明日大抵又会有人要以身殉月了。赫辰炀,我們也不能闲着。”
不能闲着的意思就是,欢春楼外不仅要有几個武功好、会埋伏不被人发现的人和裴明宏一起盯着那四人,赫辰炀和贺笙羽本人也要彻夜守在欢春楼外埋伏起来,以防万一那被选中的姑娘会在半夜去她们的“总部”。
而为了不让此事被更多人关注,那姑娘一定会在下一批人坠楼之前就去那裡完成新生。
暗夜,欢春楼中,一個红衣姑娘敲响了一扇门。来开门的是一個叫云嫦的姑娘,而她的样貌很普通,与门外那红衣女子光鲜亮丽的面孔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嫦疑道:“牡丹姐姐,這么晚,你有什么事嗎?”
一袭红衣的牡丹微微笑着,抚摸着手腕上的弯月银链,道:“云嫦,你想……变得完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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