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声势浩大
韩渝跟自己局裡的民警不熟,反倒跟白龙港派出所的民警很熟,赶紧找一起在船上取了十天证的老刘。
徐三野打击的越狠,老刘越高兴,当即让所裡的司机开吉普车送韩渝去拿麻绳。
等韩渝借到麻绳赶到候车室门口时,港口的高音大喇叭裡正反复播送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關於敦促倒卖船票嫌疑人自首的通知。
“早在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中央领导同志就倒卖车票、船票的违法行为作出過重要指示,‘类似這样的票贩子,有一個抓一個,送去劳改。這实际上就是黑社会,要发個通知,全国类似這样的事就要抓’。”
“长期以来,公安机关对白龙港的票贩子虽进行過多次打击,但倒卖船票的违法行为沒有得到有效制止。
为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维护社会治安秩序,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研究决定,于九月十七日开始整顿售票秩序,打击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活动。”
“对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分子,发现一個处理一個;对以倒卖船票为常业的,结成团伙、内外购结或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倒卖船票的,要作为打击重点,数额较大或情节严重的要依法逮捕、判刑劳动。”
“对多次倒卖船票,屡教不改的,收容劳动教养;对有一般倒卖船票违法行为的人,除沒收其非法所得外,将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條例》给予处罚,对其中的‘票霸’将依法从严惩处……”
這次公安是来真的!
听着广播裡的通知,看着那些带枪的便衣警察,落網的二十几個票贩子,吓得魂不守舍,连以胡搅蛮缠著称的王红梅都吓得瑟瑟发抖。
“架起来,把他们串上!”
“是。”
随着徐三野一声令下,参加行动的民警把嫌疑人全部架了起来,串成一长溜,在上千人围观下开始游街。
旅客太多,连附近村民都跑来看热闹。
人山人海,容易出事,白龙港汽车站的民警老顾主动出来帮着维持秩序。
在白龙港卖茶叶蛋、卖水果、卖粽子和附近几個国营商店、国营旅社,以及那些拉客拉货和做小生意的個体户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广播裡已经提到了他们。
“为贯彻落实宽严相济的政策,在依法惩处违法犯罪行为的同时,给予未到案的违法犯罪嫌疑人改過自新、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根据相关法律法规,特通告如下:
一、未到案的违法犯罪嫌疑人,尤其帮助票贩子买票的人员,要认清形势,珍惜机会,自本通知發佈之日起五日内尽快投案自首,如实供述自己的违法犯罪行为,争取从宽处理。
二、由于客观原因,本人不能在规定期限内到公安机关投案的,可以委托他人代为投案;
三、家属应当积极规劝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经亲友规劝,陪同投案,或者亲友主动报案后将未到案犯罪嫌疑人送至公安机关的,视为自动投案……”
要在五天内去沿江派出所自首,如果不去就是同伙就可能要被劳改甚至判刑……
收票的黄牛都已经被抓了,他们进去之后十有八九会招,况且通知裡還动员群众检举揭发,想躲是躲不過去的,因为這点事亡命天涯又不值。
只要贪图蝇头小利去排队买過票的人,几乎都不敢心存侥幸,一個個忧心忡忡,如丧考妣。
徐三野之所以押着嫌疑人游街,既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敲山震虎。
故意让游街队伍尽可能靠近沿街的商店,走到涉嫌帮着买票的人跟前,都会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看几眼,看得那些人心惊胆战。
韩渝跟在队伍后面,刚走到邮局门口,一個中年妇女从人群裡蹿了出来,拉着他急切地问:“小韩,你是公安!”
“刘婶,什么事?”
韩渝停住脚步,明知故问。
卖茶叶蛋的妇女紧攥着他,哭诉道:“你们怎么抓我家刘二,他沒卖多少票。帮帮忙,放了他好不好,求求你了。他要是被抓去坐牢,让我們娘儿俩怎么活……”她泪流满面,看上去很可怜。
要是对她不了解,真会同情她的遭遇。
事实上她不值得同情,她男人倒卖的船票最多,她家靠倒卖船票一個月赚好几千。
人家累死累活才能成为万元户,她家最多三個月就能赚一万,不但买了彩电、摩托车,還去开了砖头票,买了钢筋水泥,准备盖楼房。
韩渝轻轻推开她的手:“沒有证据我們是不会抓你家刘二的,现在态度决定一起,你找谁都沒用。”
“我不找别人,我只认识你。”
“找我一样沒用,现在别担心刘二了,還是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家那两個孩子吧。”
“我又怎么了?”妇女抹着泪问。
韩渝回头看看身后,提醒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心裡清楚,赶紧听听广播,听不清楚去看通知。只有五天時間自首,五天一過,不但刘二要坐牢,连你都要进去!”
妇女吓得沒了主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韩渝不想被领导同事误会,快步跟上队伍,从邮局门口回头,在广场兜了一圈,经白龙港船闸直奔白龙港村的“居民领”。
所谓的“居民领”,就是沿河聚居的叫法。
村民的房子都建在河流两侧,或南北走向,或东西走向,长长的两排,一排靠河,方便淘米洗衣服,中间一條小路,边上又是一排民房。
大车开不进来,边三轮能开进来。
张兰的普通话說的好,坐在边三轮斗子裡,用便携式扬声器宣读敦促涉嫌倒卖船票的违法犯罪人员自首的通知。
队伍走到哪儿,殿后的民警就把早准备好的通知贴到哪儿。
抬头是陵海县公安局沿江派出所和滨江港公安局白龙港派出所,落款处有两個派出所的公章,联系人是徐三野和李卫国。
声势浩大,多少年沒有過。
村民们全跑出来看,小孩们在队伍后面追逐,连白龙河上的船民都跑来看公安抓犯罪分子。
押着二十几個嫌疑人一直走到村办公室,让闻讯而至的村干部用村裡的喇叭播送通知,然后才押着嫌疑人回头。
把嫌疑人押到所裡,已是上午十点半。
电饭煲就那么大,米就那么点,韩渝正为一下子来這么多人中午饭怎么解决发愁,徐三野就让刑侦队的吴队把嫌疑人押上警车,之前做的笔录材料也全部装车带走。
看着辛辛苦苦抓获的嫌疑人就這么被刑侦队押带走了,韩渝不解地问:“指导员,为什么把嫌疑人交给刑侦队。”
“這么多嫌疑人,我們這儿关不下。這么大案子,靠我們几個人也办不過来。”
“不用我們管了?”
“怎么可能不用我們管,押走的都是主犯,都够得上追究刑事责任,早晚都要移交给刑侦队。我們接下来主要负责够不上追究刑事责任的治安案件,同时协助刑侦队调查取证。”
“那缴获罚沒呢。”
“沒看出来啊,都已经学会打小算盘了。”
李卫国调侃了一句,解释道:“刑侦队接下来有的忙,光看笔录材料就要看昏头,涉及主犯的缴获罚沒,等返還下来,我們跟他们一家一半。”
韩渝下意识问:“治安案件的缴获罚沒返還都是我們的?”李卫国拍拍他肩膀,似笑非笑地說:“别看我們主要负责治安处罚,但涉及到的人员多,量变能引发质变。”
专业票贩子只有二十几個,但帮着排队买票的人多。缴获罚款多,返還自然不会少。
等了有钱,就可以把船修起来。
想到這些,韩渝咧嘴笑道:“明白,我先去烧饭。”
所裡有了钱就能改善工作环境,李卫国沉吟道:“修船很辛苦,干半天活儿回来又要烧饭更辛苦。我等会儿跟徐所商量下,争取尽快把食堂搞起来,找個人专门烧饭。”
“谢谢指导员。”
“還有件事。”
李卫国想起局裡前几天下的一個通知,笑道:“小韩,上级要求加强学历教育,提升民警的文化水平,這個工作从八五年就开始了,要求三十五周岁以下的民警都参加自学考试。三十五周岁以上的,参加函授学习。”
“我刚毕业。”
“我知道,我說的是大专,回头把通知文件和相关资料拿给你,好好看看报個什么专业。”
“一定要学?”
“上级对這项工作很重视,而且对個人成长也有好处。东升派出所有個女民警,通過自考拿到了法律本科文凭,立马被调到检察院去了。”
自学考试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航运学校时不但有好多老师参加自学考试,连班上好几個高中考进来的同学都参加了。
他们沒考上大学,只能上中专,利用上中专的业余時間,在拿到中专毕业证书之前就拿到了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
那会儿很羡慕,也曾想报名。
但人家本来就是高中学历,符合报名参加大专自学考试的條件,自己那会儿只是個中专的在校生,只能报中专自学考试的名,拿两個中专文凭沒意义。
韩渝沒想到参加工作了,单位居然也有這方面要求,笑问道:“报什么专业?”
“你自己考虑,我年纪大了,不需要参加,对這些也不是很懂。”
“徐所有沒有参加?”
“他本来就是大专,他不需要参加。”
韩渝大吃一惊:“徐所是大学生!”
李卫国回头看看身后,確認徐三野在办公室裡打电话,低声道:“徐所不只是大学生,而且是北大毕业的。”
北大毕业的,他那么個大老粗,怎么可能是北大毕业的……
就算是北大毕业的,又怎么可能只是個小小的派出所长。
在学校时老师說過,清华北大的毕业生要是来县裡,至少是副县长。
韩渝将信将疑。
李卫国不想解释,拍拍他肩膀,转身走向所长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