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在其板屋(九)

作者:小刺莓
波光粼粼的湖面漂浮着火紅的蓮花燈,瓜果的香氣瀰漫至長街每一個角落。

  裴嬌立於被五色線花朵點綴的香橋之上,望着琳琅滿目的商鋪與結伴出行的女眷郎君,只覺得十分恍然。

  沒錯,這便是凡間門。

  修真界很少會有如此衆多陌生的人相聚在一起其樂融融的畫面。

  便是大型的論劍或是聚會,都是相隔數裏,以傳音交流。

  她沒想到顧景堯並未選擇回到長華行宮,反而帶她帶來到了凡間門。

  今日的凡間門似乎是什麼節日,和上元節相似,處處點了花燈,卻又多了些許乞巧節的風韻。

  她身邊竄過提着走馬燈的嬉戲打鬧的孩童,閃亮的流火一閃而逝,化爲消逝的飛螢。

  豐腴的婦人騰着油鍋於街邊售賣自己先做的酥餅,裴嬌也混跡其中去排隊。

  顧景堯遠遠綴在她身後,看見她發間門繫着的紺青色髮帶隨風舞動,被人間門煙火薰紅的面色像是入酒的桃花。

  但凡修真之人都會對凡間門之物有着高看一等的態度。

  而那些嘴上說着衆生平等的聖者哪怕能走進人羣,也掩飾不了與生俱來的氣度和優越感。

  可是她卻是他所見的唯一一個,能夠自然而然融入這凡塵的人。

  他看着她將身上的首飾換了銅錢,毫無芥蒂地同婦人交談,將冒着熱氣的酥餅裝入袋中。

  便連婦人身後的孩童的邀請也沒拒絕,耐心地彎下腰聽他說話,隨後摸了摸他的頭。

  她的身影融入燈影裏,與這些凡塵衆人交相輝映。

  溫和的眉眼帶着能接納衆生的慈善,恍若一抹折腰垂柳的剪影於暮色中。

  這樣溫柔的脆弱感卻在此刻美得令人心尖發顫,渾身戰慄,想要將這抹柳枝攀折、蹂躪、佔爲己有。

  他剋制地收回灼熱的目光,回想起此行的目的,轉而朝着河岸走去。

  那裏有相伴男女正放河燈祈福,二人兩情相悅、琴瑟和鳴的模樣落在他看來刺眼無比。

  那對年輕男女似乎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錯愕轉過頭對上顧景堯冰冷的視線。

  他們正欲要開口,卻在和他對視的時候愣在原地。

  二人驚訝的神情逐漸消逝,眼底的光也消逝下去,逐漸變得麻木呆滯。

  顧景堯眼底暗紅色的光越發詭譎,他注視着二人不曾放開彼此的手,轉向其中的女子。

  她手中祈福的蓮花燈上折着的字條,寫着願周郎仕途順利,歲歲平安。

  不難猜測,周郎便是她身側的男子。

  凡間門世人放河燈祈求神明庇護,他們對此敬畏深信,故而寄託的也是心中夙願。

  他淡淡道,“據說此處河神靈驗,你爲何不替自己祈福,反而替他求願?”

  女子精神被控制,回答得卻是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因爲我愛周郎,周郎是世上最好的郎君,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顧景堯思索片刻,不久之前那合歡宗魅魔匍匐於地的話語依然迴盪耳邊。

  “雖然屬下也不懂這些情情愛愛,但凡間門的紅塵更多癡男怨女,魔君若是不介意,或許不恥下問,也許會有收穫”。

  他聽見身後傳來的匆忙腳步聲,知道時間門不多了,便蹙眉不解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世間門男子千千萬,你爲何覺得他是最好的?”

  女子麻木的面容露出幸福的笑容,“我與周郎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周郎許我一生,已然向我提親,迎我入門。”

  “雖無八擡大轎十里紅妝,但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愛我便足矣。”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結髮爲夫妻……”少年垂眸低吟,於湖面夜風席捲而來時緩緩轉過身,荷花池中的燈火閃爍於他身後,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

  在他轉過身的時候,河岸邊的二人才紛紛緩過神來,似乎對方纔的插曲一無所知,相視一笑,便繼續放起了花燈。

  而迎面提着兔子燈跑來的裴嬌成了他此刻眼中唯一的色彩。

  少女袋中鼓鼓囊囊,裝滿了香噴噴的瓜果,兔子燈於夜色中跳躍出瑩白的光輝。

  照在她清麗的眉目上,碧綠色的裙裾隨着她奔逃的動作飛躍,像是一隻雀躍而來的小鳥。

  她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年輕男女上,似乎是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傷害別人的舉動。

  這時懷中的一枚糖人滾落而出,她呼吸停滯一瞬,在見到糖人的竹籤被他牢牢接住時才舒緩開。

  他垂眸之時,才恍然發覺,這是一枚栩栩如生的雀兒糖,和她很久之前,贈給他的一模一樣。

  她的喜好似乎一直都沒變。

  金黃色的雀兒糖於少年節骨分明的手中微微旋轉一圈。

  於冷凝的空氣中閃過一抹華光,旋轉的時候,便像是要展翅欲飛似的。

  在她伸手接過之時,他眸光緊緊注視着那雀兒,腦中映出方纔少女雀躍而來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要從他掌心中飛出。

  他心底忽然涌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感,在她握上糖人的竹籤時。

  猛地低頭咬下去,惡狠狠地將那一截雕刻着的翅膀咬斷。

  甜膩的麥芽糖融化於口舌之中,碎裂的糖塊被毫不憐惜地碾碎於脣齒之中。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味道,此時卻覺得方纔惶恐的內心在這糖漿融化時得到了滿足。

  折了羽翼,失了翅膀,這樣便再也無法飛走,無法逃離。

  他一面就着她的手將糖吞入腹中,一面擡眸緩緩看向她。

  他的眉眼恍若刀鋒般鋒芒畢露,眼尾卻又微微上揚,帶出一抹媚。

  看向她的目光帶着不加掩飾的熾熱和侵略性,一寸一寸拂過她的眉目。

  裴嬌呼吸一緊,注視着他慢條斯理吞嚥咀嚼的動作,竟然有種……

  自己在被他一點一點吞入腹中的可怖錯覺。

  她的視線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收回,目光移向可憐巴巴、殘缺不堪的雀兒糖。

  她不由得垮下臉來,便是知道他不喜喫甜食,所以這枚雀兒糖是買給自己。

  她小心翼翼捨不得喫,準備慢慢享用的。

  他是故意的。

  他卻不以爲然,狀似無辜地看向剩下的一半雀兒糖。

  清雋的眉眼於盈盈花燈的映襯下美得驚心動魄,眼神潤澤,亦如這凡間門塵世裏鮮活的少年人。

  她直截了當地沒了翅膀的雀兒糖塞進他手中,“我不要了,給你吧。”

  末了,她還不甘心地強調了一遍:“這是我排了許久的纔等到的。”

  他眉眼溫和了許多,看着她氣鼓鼓的模樣,覺得新奇。

  這是少有的,真實的,鮮活的她,自從來到這裏,體內藏有封魂鎖的她便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這般動人的情緒。

  而現在,哪怕是少有的施捨,也讓他心中的餘燼像是燃起了,想要看見更多……

  她的悲歡喜樂,她的嬉笑怒罵,無論是往日在天嵐宗藏玉峯內眉歡眼笑的她,還是面前提着兔子燈委屈嗔怒的她。

  亦或是夢中於他身下衣衫盡褪低聲哭泣的她,他都想要據爲己有。

  他掩去眼底洶涌着的暗色,不自覺靠近一步。

  想起方纔那男子的模樣。

  姑娘家似乎都喜歡這種溫柔的男子,他雖不解,卻也能裝出這般模樣。

  他脣角微微上擡,眉目舒展開來,化作一抹溫柔的笑:“那我賠你一個?”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後強調道:“這個要排很久很久。”

  “嗯。”他微微頷首。

  裴嬌半信半疑,隨後便領着他去到吹糖人的小鋪。

  裏頭蔓延而出的隊伍排着的大多數都是個頭不高的蘿蔔丁和身姿纖弱的姑娘與婦人。

  顧景堯一站進去,顯得扎眼的很。

  糖炒栗子油光鋥亮百里飄香,紙紮的燈籠化作一片螢火的海洋。

  攤上的手藝人雕刻着舉着荷葉的磨喝樂,栩栩如生,恍若縮小的人間門百態。

  自從師父死後,她許久未曾這麼輕鬆過,恍若在此刻的人間門煙火中忘記心中的遺憾與仇恨。

  其實裴嬌並不嚮往長生與力量,比起爲了虛無縹緲的追求,她更想好好地過自己的人生。

  她的願望只是喫飽穿暖,能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就會無比滿足。

  可是往往事與願違,若是不變得強大,就無法保全自己,更無法守護自己所愛之人。

  走走停停間門,裴嬌發覺竟還有成羣的繡娘圍坐在一起,以五彩絲線穿針引線,穿的亦然是七孔或者九尾針,這應當也是傳承乞巧的習俗。

  她想着自己爲了靈石答應顧景堯繡的錦囊還是個苦惱煩心事,便想着從這兒取取經。

  婦人們瞧見捧着糖炒栗子的小姑娘屏氣凝神地探頭探腦,便熱情地詢問裴嬌是否要一起。

  裴嬌似乎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乖乖巧巧地迴應道:“我瞧着各位姐姐就好。”

  可是耐不住婦人們的熱情,裴嬌慢吞吞地掏出自己繡的不堪入目的香囊。

  果然,下一刻,這羣心靈手巧的繡娘們噗嗤一聲笑出來。

  裴嬌摸了摸鼻子,準備灰溜溜離開時,繡娘們卻紛紛圍上來,“姑娘,這是繡給情郎的吧?”

  裴嬌一怔,隨後擺手,“不是。”

  繡娘們露出會心的笑,“不礙事,不必覺得害臊,心悅一個人,怎麼會是丟臉的事呢?”

  “再說了,初學時誰都做不到面面俱到,這種東西熟能生巧,我們在旁指點一二,你便都懂了。”

  “就是就是,比起我那隻想着舞刀弄槍的胞妹可要厲害多了!”

  裴嬌被這些洋溢着笑容的面孔所打動,也沒有再出聲解釋什麼,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燈籠高掛,花團錦簇,融融光暈恍若明珠生輝。

  “這些針線活看似簡單,可萬萬疏忽不得,心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便是最難能可貴的。”

  顧景堯來時便遠遠望見這麼一副場景,他未出聲,只是看着那姑娘小雞啄米般聚精會神地擺弄着手中的香囊。

  身後有孩童提着燈籠嬉笑而過,一閃而逝的燈影晃了她的眼,分心之餘,便是一不小心被針扎破了食指。

  豆大的血珠冒出來,痛感後知後覺而來,裴嬌尚未作出反應,便覺身後刮來一道風。

  她的手腕被人牢牢捉住,指尖蔓延出的痛感瞬時被一片溫熱取代。

  裴嬌震驚地看着他旁若無人般將她的食指含入口中,溼潤綿密的刺痛自指尖傳來。

  轉瞬即逝,而後便是過電般的酥麻感傳遍她的四肢百骸,久久不散。

  不止是裴嬌,縱使一旁常年拋頭露面見慣了的繡娘們也紛紛紅了臉。

  她們瞧着那俊俏逼人的郎君蹲下身側過臉仔細地舔舐着那姑娘的傷口,濃密的睫毛低垂。

  那張恍若鬆雪般冷淡的側臉明明毫無性-欲可言,卻在此刻泛着莫名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昳麗瀲灩之色。

  裴嬌彆扭地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顧景堯擡眸看了她一眼,染了血顯得越發殷紅靡豔的脣,於街市光怪陸離的燈火映襯下似是勾人的精怪。

  裴嬌心中越發古怪。

  不應該啊,血誓都已經解了,他怎麼還可能對她的血如此感興趣?

  似乎因爲顧景堯的出現,繡娘們紛紛顯得侷促拘束了許多,甚至她們也多多少少憑着女人的直覺對他有些畏懼。

  裴嬌不好繼續叨擾,便主動道謝辭別。

  這時已然到了街市上最鬧騰的時候,各處的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連綿不絕的火紅燈籠於夜色中化作蜿蜒飛騰的長龍,祈福的松脂燈乘着千家萬戶的心願化作螢火點綴於蒼穹中。

  燈火徹夜長鳴,火樹銀花不夜天。

  當裴嬌的目光落在商鋪上售賣的各式各樣的面具裝飾上時,神色恍然。

  她竟然回憶起,於千機谷的幻境內,那兒的凡間門也是這般景象。

  而那時,在她身邊的,竟也是顧景堯。

  就在她恍惚的這短短片刻,那面靜靜躺在幽暗角落裏的色彩斑斕的面具已被顧景堯買下。

  那老闆娘許是看他長得好看,還臉紅地多送出一盒口脂。

  他捧着那面具靠近了些,開始細細打量着她。

  他的眼型狹長,瞳仁極深,透着一點詭譎的光。

  恍若被霧色遮掩的月,在這如霜般清冷的月色之下,掩藏的卻又是比日光烈火還炙熱的情緒。

  裴嬌看不懂這種情緒,卻有種小動物被盯上那種直覺般的忌憚與莫名的心悸,一種濃烈的劣勢感油然而生。

  她思索起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心中浮現出一種可怕的想法……

  該不會……

  這時眼前一黑,那冰冷的面具被扣在她的面龐上。

  她錯愕地擡眸,面具後那雙明媚澄澈的眼望過來,透着水霧般的柔軟。

  空中忽然炸開一朵拖着長尾的煙花,清冷的光輝瞬時落下,照亮他昳麗幽深的眉眼。

  他的手落在面具上,又順着冰冷半面面具拂向她溫軟的面容。

  他的掌心溫度灼熱,燙的她渾身戰慄,指尖卻又帶着如雪的寒意,攜着一點的口脂,落於她的脣瓣上。

  她的脣色被口脂沾染,瞬時多了一抹鮮豔的顏色,修長的指節反覆地摩挲着她的脣瓣。

  直至柔軟的脣被□□至口脂一同的豔麗色澤,如同熟透了的飽滿桑葚。

  在狐仙面具襯托之下更顯得脣紅齒白,姿容宛然。

  他曾在幻境內偏執追尋三年魂牽夢縈的模樣,如今便在眼前。

  先前的她也是於這樣的萬家燈火中靜靜看着他,隨着煙花綻放後消逝。

  只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她再次憑空消失。

  她後退一步,想避開他的觸碰卻被他反手牢牢握住了手腕,力道強勢不容抗拒。

  他長長的眼睫垂下,冰冷的吐息落在她身上,在他開口的那一瞬,又一抹金色的煙花劃破夜色發出清凌凌的炸響。

  盛大煙花落下的餘韻化作碎星散落而下,街道上人來人往,孩童的嬉戲與小販的叫賣聲忽遠忽近,走馬燈的光輝恍若飛逝的流螢。

  衣香鬢影,光華流轉,裴嬌在這樣一片紛亂嘈雜之人聲鼎沸之音中,似乎聽見他緩聲道,“裴寧,我們成親吧。”

  “南海九大洲,北海雲夢澤,魔域二十四城,這茫茫修真界四海之內的任何土壤,上古祕境的任何法寶,你所仇視的任何人的項上人頭爲聘禮……”

  漫天的孔明燈與天上星子融成一團光暈,飄零於湖水上的荷花燈熠熠生輝。

  他轉眸看向她,眼中映照的燈光燒得愈發暗沉灼熱,像是煙花燒到最後歇斯底里的餘燼:“嫁我爲妻,與我成婚。”

  裴嬌在聽到這句話時首先是震驚。

  隨後想到,這世上哪有人會如此不解風情,以人頭爲聘禮的?

  這又是什麼新的把戲?

  裴嬌之前對於顧景堯的感情其實十分複雜,有忌憚有懷疑,卻也有同情和憐憫。

  可能曾經在一起時,有那麼一瞬間門,望見少年清潤的面孔,會有恍惚的心動,隨後被理智迅速掐滅在搖籃內。

  而這點微弱的情愫,都悉數毀滅在陰陽裂之中。

  那一日,她從陰陽裂墜落而下,感受到封魂鎖的存在時,這一切的一切便已然無關愛恨。

  她只會如同心間門的鎖一般越來越麻木與冰冷,逐漸失去愛人的能力。

  無論他所言是真是假,裴嬌心中都只有一個答案。

  她緩聲道:“我和那位紙鳶姑娘,於你而言,有什麼不同?”

  未等他回答,她又擡眸看向他,那雙眸子裏的情緒極其溫和冷靜,“結爲夫妻,須得兩情相悅,以真心換真心。所以我們之間門,永遠不可能。”

  “魔君,你真的心悅我,真的信任我?還是說,這只是你的把戲,留一個我這樣寵物般的人在身邊只是你的習慣,只是你喜愛征服。”

  “待你哪天厭倦了,我的下場與那位紙鳶姑娘是一樣的?”

  於滿街市的歡聲笑語,她溫柔的語調像是一把冷靜的彎刀,橫在他的心口處。

  她問,“你真的懂得什麼是愛麼?”

  你真的懂麼?還是無意義地模仿出能夠愛人的模樣?

  語罷,她似乎意識到自己這些諸多的言語有點過激,萬一惹怒他發了瘋可不好。

  她便垂了眸子,狀似方纔的只是一番玩笑話。

  她彎了彎眸子釋然笑道,“如果魔君覺得沒有愛也能結爲夫妻,我雖不願,卻也無法反抗。”

  那笑意淡薄,透着客氣疏離,渾然不如當初模樣。

  在她轉身離去之時,耳邊垂落的曦和春雪忽然開始發燙。

  金色的耳墜煥發出冰冷的霜色,寒意傳遍她的身體,她才發覺自己已然動彈不得。

  所有的絲竹靡靡之音悄然於耳邊飛速掠過,那人沉穩的腳步聲卻清晰可聞。

  身後覆上一具火熱的軀體,他死死地抱緊了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融進骨血。

  所有僞裝模仿而來的溫潤和善褪去,他像是瀕臨失控的野獸一般廝磨着她的耳垂。

  虎口緊緊按在她的腰間門,偏執陰鬱的語氣遊移在瘋狂與剋制的邊緣,掩飾着不着痕跡的錯亂與慌張,“你不許走。”

  他知道她雖表面看起來溫軟,可骨子裏卻在某些方面倔強得出奇。

  看似溫和多情,認真之時卻最爲冷靜清醒,以柔和的語調說出傷人肺腑冰冷至極的話語。

  她說了不行,那便是真的毫無可能。

  在影影憧憧的明暗交界處,他突然有種她會如同幻境裏一般驟然消失在他眼前的錯覺。

  她無比清醒,恍若廟會中不容玷污的觀音神像,而沉淪於情-欲中的只有他。

  他迫切地去觸碰她真實溫軟的肌膚,像是癮-君子般錯亂地吻着她耳後的肌膚。

  他望向眼前其樂融融的場景,被拒絕的偌大失落與空虛感促使他說出惡狠狠的話,“你若是不答應我,我便殺了他們。”

  說至此,嫉妒的情緒蠶食腐蝕着他的心智,他紅着眼尾咬牙切齒道,“不止是他們,還有魏明揚。”

  看似佔據上風壓抑可怖的威脅,可這卻是他最後僅剩的籌碼,他輸得一塌糊塗。

  他知道,她不喜愛長生力量,不喜愛奢華珍寶,不喜愛地位土壤,也不喜愛他。

  他看似擁有一切,卻沒有什麼可以留住她的。

  裴嬌身形無法動彈,她的身軀因爲他的親密接觸微微戰慄。

  雖然心靜如水,但她身體的本能還是無比忌憚他,害怕他會因此動怒直接殺她泄憤。

  可是胸腔內跳動的心臟被鎖鏈所束縛,這抹忌憚的情感便被沖淡許多,面上的冷靜悲憫與他歇斯底里的瘋狂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神情多了些許無奈與憐憫,輕聲道,“強迫與威脅,這便是你的愛麼?這樣的愛,恕我不能接受。”

  心中的劇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像是在牽扯撕裂心肺。

  他雙目沒有焦距,身上的戾氣轟然散去,所有堅硬無情的盔甲在面對她時都潰不成軍。

  他放軟了聲線,以往的矜貴疏離與居高臨下褪去後,漸漸紅了眼眶,恍若哀求般道,“我會去學。”

  他自小便過目不忘,在如何難的仙術仙法也只需一眼參破。

  可是自他出生以來,學會欺瞞狡詐,學會反抗殺戮,學會劍術符籙,每一樣都頂尖絕倫叫人望塵莫及。

  可是獨獨,沒有人教他如何去愛。

  如何去愛自己,如何去愛一個人。

  他將頭埋在她頸間門,殷紅的脣眷戀地廝磨着她的肌膚,似乎無比貪戀這片刻偷來的能與她溫存的時光。

  他啞聲哽咽道,“給我一些時間門,我定然會學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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