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其板屋(十)
她很少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知他是否是有意爲之。
總之,他這些方面有着驚人的聰穎,可能多半參透了一些,知道她喫軟不喫硬,更見不得旁人可憐兮兮卑微到塵埃裏的樣子。
並且若是再說出什麼刺激他的話,搞不好他真的會就此發瘋,在此大開殺戒。
她秀氣柔和的眉眼耷拉下去,不再言語,以沉默無言的姿態無聲抗拒。
煙火綻放於天際,身旁傳來孩童的嬉笑和錯亂的腳步聲,稚嫩的聲音交錯——
“我阿孃叫我回去了,我家就住在巷子第五棵槐樹後,明日你到那裏找我。”
“一言爲定!”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聲音令顧景堯長睫微微一顫。
飄散於煙火之中童聲恍若追憶到千機谷,那時他將傷了腿的她背在背上。
回憶中的少女伸出微微彎曲的小拇指,指尖纖細,微粉的指甲蓋頂端帶出一抹漂亮的月牙。
“我們拉勾,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等着了,你也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她撲閃着眼調侃着,“你該不會不知道拉勾吧?”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誓言成立,不許反悔哦。”
好像是許久之前的事。
那時的他還嫌棄這是小孩子的把戲,曾不屑一顧、嗤之以鼻。
現在他卻將一切的希冀寄託於這種欺騙孩童的把戲上,竟也希望這兒戲的誓言皆能成真。
希望她能不反悔,希望她能回頭,不再讓他一個人。
在孩童的歡聲笑語之中,他微微蜷縮着小指,鄭重地,像是收尾的蛇般緊緊地纏上她的拇指。
面對她投來的視線,他垂着眼,儘管面無表情,卻難掩聲線中的顫音,“你說過,不會再讓我一個人等着,還算數麼?”
他的聲線被相繼升空的煙花吞沒,身前的少女側顏平靜,不知是否聽見。
他只能憑着本能緊緊地繞着她,像是盼望着她能像當初一樣回頭語笑顏開地說“我教你”。
可惜回不到當初了。
煙花的餘韻散落夜幕,褪去溫度化作虛無。
她被金墜上的法術束縛,無法動彈,無法做出任何迴應。
可是眼神卻平靜無波,像是旁觀者一般靜靜看着她。
他知曉,一旦法術解開,她更不會回頭。
他垂眼看着二人相交的尾指,在光芒散去的那一刻,街角被分割成光與暗的世界。
她站在光明熹微處,而他的身形卻漸漸被黑暗的潮水淹沒。
凡間煙花再度綻放於月明星稀的夜空,無數燈火化作映于波光粼粼的湖底。
一向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神佛的魔域主君,竟也同這滿街的凡塵中人一般,於漫天天燈與廟會佛像中,卑微虔誠地祈禱着,一個無心之人的情愛與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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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凡間回到魔域後,長華宮的戒備顯然森嚴了許多,恍若一座堅固華麗的牢籠。
許是因爲這次的變故的緣由,爲了杜絕她再度逃跑的可能。
但這也更加堅定了裴嬌要逃跑的決心。
她在還清債務之後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可能耽擱在此處。
經過這段時間,她清楚地打探了那枚千年青松石打造的鑰匙便在顧景堯的寢殿內。
只是如何進去取走青松石,並且走出長華行宮是件極爲不易的事情。
裴嬌心口處尚未癒合的傷疤連同封魂鎖的副作用時常發作。
甚至哪怕位於蘊含地火的玉牀,哪怕她的西院小築是與外頭已然入冬的魔域格格不入的春景,她也能常常感受到寒冷和疼痛。
她並不怎麼在意,這並不會造成什麼實質傷害,只知道忍忍便可過去了。
可她對自己的身體不在意,不代表旁人便不在意。
顧景堯深知封魂鎖帶來的影響,雖然她不比他是魔物,但是她體內也流着他的血,封魂鎖反感一切魔物的東西,必然會折磨她。
這段時間顧景堯尋遍各類名醫奇草,甚至去各類兇險祕境中探求,終得了一抹指引方向明示未來的龜甲。
長華行宮,身披狐裘的少年從漫天的風雪中步入陰暗的殿內。
走入偏殿時,入目是一彎新月模樣的血池,於偌大的血池內浸泡着一面陳舊的龜甲。
魔域的卜筮者面色蒼白地望向他臣服的年輕君王,於梅紅色的衣袍之下,那勁瘦有力的手臂上佈滿錯落的尚未癒合的猙獰傷痕。
他以鋒利的刀刃於舊傷上劃出一道新的口子,鮮紅的血液滾入浸泡着龜甲的血池。
卜筮者實在看不下去,以頭搶地道,“魔君,您乃是金貴之體,南魔域全靠您一人之力得以平安。”
“縱使修爲頗高也經不住七日放血,若要以血滋養烏金龜甲,此等之事不如讓屬下來。”
顧景堯面色淡然地看着由自己的血滾入血池,輕嗤道,“用你的血,若是占卜出了差錯,你提頭來見麼?”
卜筮者微微一噎,確實,烏金龜甲乃是上古聖物,需要用修爲極高之人的精血浸泡滋養七日。
七日之後,龜甲便可用於指明當下之事的方向,修爲越高,精血越多,占卜的結果便越準確。
他匍匐於地,不敢再言。
直至血池內的烏金龜甲終於褪去陳舊之色,煥發出金光之時,卜筮者這才起身,口中念着晦澀複雜的咒文。
顧景堯的手搭在被喚醒的烏金龜甲之上。
“如何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解開她體內的封魂鎖?”
整片血池並無任何波瀾反應,烏金龜甲靜靜躺在血池之中,殷紅色的水面只映照出他面色逐漸的陰沉的臉。
卜筮者見勢不好,立刻小聲提議道,“魔君且等等,此事不易,給它一些時間。”
顧景堯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他握着龜甲的手緩緩收攏,大有一副若是沒有得到準確答案便會將其捏碎的威脅之意。
忽然,整座血池恍然掀起軒然大波。
晃盪的池面緩緩呈現出一道沉於海底的石碑,石碑上刻着恢弘飛舞的三字:羨淵。
羨淵乃是上古興盛一時的古國洪生的臨海城池,後被魔域率兵侵佔,交戰之時化爲廢墟,沉沒在仙洲與魔域交匯的海底。
這畫面僅僅維持不足三秒,烏金龜甲便於他手中,遂化爲灰燼。
卜筮者面上露出一絲肉疼的情緒,烏金龜甲乃是修真界傳聞中彌足珍貴可以探知天意的東西。
魔君若是得了此物,一統修真界便不是任何難事,可是他竟爲了一個女人……
裴嬌仍在苦惱如何潛入顧景堯的寢宮取走那枚青松石,直至她聽說顧景堯似乎受傷了。
這偌大修真界,能讓他受傷的人寥寥可數。
她忽然心生一計,倒也不是什麼萬全之策,只能報着試一試態度。
裴嬌找到烏若,想要徵用一下小廚房。
烏若有些疑惑,裴嬌解釋道,“我聽說魔君受傷了,便想用靈草熬一些湯藥送過去慰問一下。”
烏若沒想到萬年鐵樹不開花的裴嬌居然開竅了,她自然欣然應允。
裴嬌望着如釋重負的烏若,心裏暗暗說了聲抱歉。
裴嬌端着雕花食盒走進寢殿時,才發覺顧景堯屏退了左右之人。
她稍稍一怔,這倒是方便了她的行動。
偌大的寢殿寂靜無聲,寒冷透着玉璧傳至四肢百骸。
她走進去時,嗅到了空氣中那點稀薄的血腥味。
顧景堯端坐於案几之前,正擦拭着殿內懸掛的長劍。
裴嬌提起裙裾,緩步走進。
顧景堯沒有擡頭,緩聲道,“這月以來,你是第一次踏足這裏。”
裴嬌腳步微微一頓,遂道,“我聽說你受傷了,便熬了湯藥,有益於補氣養血。”
顧景堯目光掠過冒着熱氣的食盒,又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許是被他盯的有點心虛,裴嬌俯身看向他的小臂,轉移話題道:“是傷着這裏了麼?”
他本欲要遮掩的手在觸及她身體的溫度時便不再動作。
鴉黑的長睫垂落,遮掩眸中漆黑的神色,他清雋的側臉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乖巧溫潤。
半晌,他緩聲道,“嗯。”
語罷,他還順勢撩起袖擺,給她看受傷的地方。
她的目光果然被吸引,微微蹙眉道,“怎麼弄的?竟然有人能傷你。”
他不着痕跡地湊近她,鬢角的發垂落,半遮半掩微微上挑的眼尾,不言不語的樣子平添幾分楚楚可憐之意。
他便早早喫透了裴嬌喫軟不喫硬的性子,在她面前賣慘永遠比威逼要有用。
紗布之下是猙獰可怖的傷口,裴嬌看不下去,移開眼道,“我叫烏若來給你重新上藥吧。”
他忽然將袖子撂下,垂眼道,“不必。”
“不及時處理,傷勢便會惡化。”
他側顏冷峻,帶了幾分賭氣的意味:“那又如何。”
裴嬌微微嘆一口氣,“那我爲你上藥,可以麼?”
他忽然不說話了,只是用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注視着她。
裴嬌牽過他的袖擺,藉着那一盞燈的光爲他上藥包紮。
期間他不聲不響,她也耐心溫柔。
二人都沉默着,直至裴嬌出聲打破這份寧靜,“待會湯藥便涼了,趁熱喝了吧。”
裴嬌將乘着湯藥的玉碗取來,碗身剔透,印刻於上的鴛鴦蓮瓣精緻秀美。
她端起玉碗替他試了一下藥,然後笑着遞給他,“溫度剛剛好。”
當然,雖然她表面上瞧起來雲淡風輕,實則暗暗攥緊了衣角。
湯藥裏摻了迷音香,無論多強大的修者,只要飲入腹中,都會暫時喪失行動能力。
她事先服了解藥,爲了打消他的疑心,才當着他的面試藥。
只是他向來多疑,怕是會覺察出什麼。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接過藥碗,就着她方纔試藥的邊沿仰頭一飲而盡。
吞嚥之時,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喉結順着修長的頸線上下滾動。
這令裴嬌頓感意外,畢竟放在以前,這件事絕不會如此容易。
她垂眼掩去眼底諸多情緒,緩聲道,“你早些休息吧,好好養傷。”
剛準過身,便被他拽住了衣角,她微微側頭,看見他淡聲道,“陪我呆一會兒。”
他眼底綴着一片淺淡的烏青,整個人顯得慵懶倦乏,便連聲音都是低啞的。
裴嬌應了一聲,默不作聲地立在原地,心裏卻在計算着時間。
三……二……一。
攥着自己衣角的手緩緩鬆開滑落,眉目清雋的青年倚靠在案邊,似乎是睡着了。
裴嬌最後看了他一眼,隨後緩步走入寢殿內的一角。
雖然這麼做有些不厚道,但是一想到他曾經對她幹過的事比這不道德的多得去了,她又覺得心安了一些。
她將紫檀桌上的貔貅銅像轉了一圈,隱藏的幻術瞬時消散,多出了一條冗長的密道。
裴嬌順着密道走去,在長廊周圍堆積着無數的靈石財寶。
她使用神識搜尋了一圈,終於於其中找到了那枚千年青松石。
接下來,便是去顧景堯身上拿走出入長華宮的令牌,在他清醒前離開便行了。
裴嬌步履匆匆,目光卻不由得停在密道的盡頭。
那裏有一間狹小的密室,門上畫着血陣。
血陣乃是極爲堅固的防禦法陣,設立所需條件極爲苛刻複雜,除非修爲高過施法者,否則一般只能由施法者的血液才能解開。
裴嬌微微蹙眉,值得他用血陣守護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
畢竟曾經在他的芥子空間內,便是連上等的法器都是用來鑲桌角的,從未有什麼寶物是被如此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
裴嬌抱着試試的態度上前一步,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滴在門的血陣之上。
經過洗髓,她的體內也流着他的血,故而也能打開此門。
下一刻,密室的門應聲而開。
裏頭的琉璃燈一盞盞亮起,在如潮水般的光芒照亮這間密室的時候,裴嬌怔在了原地。
這間密室中央,擺放着一架玄鐵棺材,密室內佈滿殘缺損壞的畫像,許多都是被燒燬一角,卻又被小心封存了起來。
雖然這些畫像所用的紙張丹青皆不同,可大大小小的殘卷拼湊起來的……
都是她的模樣。
裴嬌注視着那枚量身定製的玄鐵棺材,一股寒意自脊背脊椎攀爬而上。
那日宮女的話不由得再度浮上耳畔——
“你怕是不知,起初那段時間,魔君曾有重金懸賞畫師前來畫像,若是能畫出那位心上人的容貌,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不僅如此,我還聽說,這行宮處有一處禁地,擺放着一具玄鐵棺材,魔君仍未放棄尋找那位白月光的屍體,若是找到了,便要用魔域禁術將她復活呢!”
裴嬌沉默着關上了密室的門,緊緊握着手中的青松石。
心口處的封魂鎖開始發熱發燙,任誰見到滿屋子自己的畫像都會遍體發寒。
她不想知道爲什麼顧景堯要做這些,更不想知道他對她所說的愛是真是假……
耳邊嗡嗡地響,此時此刻,她只想快速離開這裏。
她迅速折返回去,看着小憩的顧景堯,遂俯身去搜尋他身上的令牌。
在觸及堅硬的令牌時,她的手也猛地被握住,猝不及防的,她墜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裴嬌微微一怔,本闔着眼的青年正垂眸靜靜看着她,她蒼白驚訝的面孔映在他漆黑眼底。
他握緊她的手,啞聲道,“只是陪我呆一會,也這麼令你忍受不了麼。”
他的目光轉而落向她手中的青松石,脣邊逸出一抹自嘲的笑,“你大費周折爲我熬湯上藥,做的一切就是就是爲了這塊石頭?”
他並不是沒有覺察到湯藥中的問題,只是眷戀於她片刻流露的溫柔,自我欺騙罷了。
只是如今,這個自己編織的謊言,也終究是要散了。
裴嬌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睫。
他久久凝視着她,攥着她的手,於她手背落下一個溫柔繾綣的吻,擡眸道,“不必如此費神費力,你若想要,和我說一聲便是了。”
“何止這枚石頭,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他的氣息微弱,呼吸紊亂,一看便是強撐着迷音香的藥效纔沒有昏厥過去。
可是攥着她的手卻極爲用力,像是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這動作牽扯到裴嬌胸口的傷,讓她想起了陰陽裂中發生的一切。
——這一次,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她垂下眸子道,“在你筋脈受損靈力散盡的時候,我曾散盡家財爲你調理身體。你曾說過你會報答我,這枚青松石的便當做我的報酬取走了。”
“從今日起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您做的您的魔君,我去我該去的地方,各不相欠,就此兩清了。”
說罷,她掙脫他的手,順勢拿走了他的令牌。
“兩清……?”他哂笑一聲,強撐着身體擡起頭,微揚的眼尾泛着病態的紅,“我們糾纏至今,如何兩清?”
她垂眼看着他,眉目若畫,姿容宛然。
那雙眼裏無愛無恨,無關風月。
他被她的眼神刺痛,強壓下迷音香的藥效,上前發狠地吻她。
錯亂的吻歇斯底里,兵荒馬亂,像是在藉此留住她的氣味。
可僅僅是一瞬,他懷中的人便推開了他。
他強撐着的身體終於倒下,案几上的書卷散落一地。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裏有着看破紅塵的寬容冷漠,亦是憐憫衆生的溫柔平靜,像是香案上供奉的神女佛像,遙不可及、難以觸碰。
她輕聲道,“顧景堯,別喜歡我了。”
只要封魂鎖在她身上一天,她就不可能會愛上任何人。
顧景堯手背青筋暴起,渾身的靈力四溢,卻又因迷音香的緣故悉數散去。
常人中了此香便會陷入昏睡,他能堅持到現在,當真令人心驚。
裴嬌知曉這香困不住他多久,當即便要走。
他倒在地上,費勁全力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裙襬。
“不要走。”他面色蒼白,眼角通紅,像是虔誠的信徒般匍匐在神佛腳下,祈求着最後一絲憐惜。
他雙眼通紅,眼中水光瀲灩,從喉間溢出氣聲的幾字:“裴寧,求你……”
平日裏高高在上威懾四海的魔君卸下往日的傲骨與尊嚴,拋下所有的掩飾和驕矜。
他能夠斬殺最兇猛的靈獸,能夠破解最複雜的劍陣,卻不知如何向自己的心上人表達愛意。
他迫切地想要將真心剖出來給她看,千言萬語,萬般柔情,最後到嘴邊,只變成了一道顫抖的氣音:“……可憐可憐我。”
如同被馴化的兇獸,親自拔下血淋淋的利爪和尖齒,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用溼漉漉的眼神,乞求着那人的駐足。
裴嬌沒有心軟,她耳邊迴盪着當初嵇北留影石中的話。
那時的他眉目冰冷,語氣散漫:“不過是枚棋子而已,待到無用,便成了棄子。”
自從陰陽裂過後,她便時刻告誡自己,要遠離這些鐵石心腸的人。
不成想,自己現在倒也成了這樣的人。
思至此,裴嬌也沒有猶豫,垂眸淡淡道,“不過是枚棋子而已,魔君又何須掛念?”
他捏着裙襬的手微微一顫,黑潤的眸子泛起水光,向來睥睨天地的他像是陷入了無限的恐慌。
他拼命地拽着那角裙襬,恍若泣血般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裴嬌揮劍砍斷了他握着的那角裙襬,頭也不回走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朝着殿外走去,逆光逐漸吞噬了她的背影。
他的眼神卻從未離開,攥緊的手心裏留着她的一片衣角。
他無數次乞求着她的腳步能夠停留,哪怕回眸看他一眼。
可是她始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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