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弥补
福晋正欲福身請罪,德妃便摆了摆手卸下手上的护甲,饶有兴趣地抱起虞燕:“這孩子生得和老四小时候倒是有点像,你看看這双桃花眼,老四若是笑起来应当也有這么好看。”
虞燕闻言笑得更欢快了,她抓着德妃的袖子甜甜道:“给玛嬷請安。”
德妃摸了摸她光溜溜的脑瓜子,依稀能从她稚嫩的脸上看到从前胤禛的影子。都說女儿肖父、儿子肖母,额林珠长得像胤禛,胤禛眉眼却与她像了個十成十。
只是這么個像她的孩子,却因着宫裡的规矩,如今和她也是冷冷淡淡的。
满宫的人都說她心狠不疼亲生儿子,实际上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只有她這么冷淡地对胤禛,這個儿子才能算被孝懿正儿八经养過的半個嫡子。
虽說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就现在看来万岁爷给胤禛的待遇要比几個年纪相仿的阿哥好得多。
胤祯看得牙疼,见满屋子的人注意力都在虞燕身上,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连忙大声喊道:“额娘!我饿了!”
他是跟着汗阿玛去前面太和殿祭祖的,那些冷得油腻腻的肉他是一块也吃不下,但是祖宗规矩又不能不遵从,只好假装咬一口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吐在袖子裡,如今真能算得上是饥肠辘辘了。
“时辰也差不多,咱们额林珠也饿了吧。”德妃莞尔,转头看向福晋,“奶嬷嬷可跟来了?”
福晋摇头笑道:“這丫头口味刁钻得很,自从咱们爷允了让她一道上桌用膳后便再也不肯喝奶嬷嬷的奶了,直嚷着要吃肉吃菜。”
“即使如此,便让小厨房去做点好克化的菜。”
德妃第一次听說這样的事倒是有几分惊奇,但她捏捏虞燕的手,发现底下的肉是实的之后便释然了,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用膳自然不能在暖阁,但永和宫正屋裡的地龙也烧得火热,虞燕趁着這個机会闹着要自己吃饭。
陈姑姑有些为难地看向福晋,像二格格這么大的孩子哪個不要奶母抱着用膳的,等下自己握勺子若是吃得满桌子都是,那该多不雅观。
只是她们這位二格格虽然小小年纪,主意却是拿得准准的,愣是不要她们喂。
“额林珠想自己吃就自己吃吧。”
福晋蹙眉還在沉思,德妃就笑着发话了:“去给格格拿小点的银勺来。”
虞燕虽然脑子裡想過等拿到勺子之后怎么控制自己的手去舀,但是這個身体第一次接触這样的动作,因此她觉得自己仿佛刚刚进化完成的猴子一样正在努力驯化自己的四肢。
胤祯吃着饭都差点笑喷了,最后喜提虞燕的两枚大白眼。
“小孩子第一次握勺子都是這样的。”德妃有些嫌弃地擦去傻儿子脸上的饭粒,“你握勺子的时候也還不是這样么,况且当时你都六岁要去上书房了,你侄女才三岁。”
言下之意就是你连個三岁的奶娃娃都比不上,還好意思在這笑。
胤祯:额娘,我是亲生的嗎!你就這么埋汰我?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埋头继续吃饭,装作听不见的样子躲避虞燕嘲笑的眼神。
胤祯狠狠戳了戳碗裡的饭,一边用力嚼肉一边想怎么不管是四哥還是他這侄女,都是一個样的讨厌!
等用完膳胤祯就不能再赖在永和宫裡,他如今這個年纪也算大了,早早的就搬去南三所和哥哥们住在一起,如今能在永和宫陪着德妃用一顿膳已经是皇上开恩,对德妃的额外优待了。
胤祯走后德妃的精神也消了不少,她懒懒地歪在罗汉榻上沒再說话。福晋显然是看得懂眼色的人,见状便起身笑道:“额林珠看似有些倦,儿媳便先带這丫头回去了。”
“我与這小丫头倒是有些投缘。”德妃坐直身子,“碧杏,去将我梳妆盒裡的金环镶东珠耳环拿来给格格。”
“她如今年纪還小沒打耳洞,等日后打了洞再给她带上。”德妃轻声道,“這珠子养耳朵,還是从前我在家中阿玛从外头寻来的好东西。如今年纪大了戴着有些不像样子,给额林珠长大点带倒是正好。”
“那儿媳替额林珠先谢過额娘了。”福晋笑道,“额娘可真疼咱们额林珠。”
德妃晒然一笑,哪裡有什么疼不疼的。为人父母的对孙辈所有的好,都是为了弥补从前在自己孩子身上所亏欠的。她在胤禛身上亏欠良多,如今胤禛年纪渐长,她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弥补他,只好尽力对他女儿好一点。
颁金节這一遭扎扎实实花了将近一天的功夫,等回到院子裡,福晋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她倚着软枕任凭冬青揉捏她酸胀的小腿——站了一天实在是熬不住了。
虽然嬷嬷为她准备了缝了艾草的软垫绑在膝盖上,可是从天黑站到天蒙蒙亮,又跪又站,福晋還是难受得慌。
“還好,只是微微有些肿,奴婢给您按按把淤血化开了就好了。”冬青轻声道。
福晋轻“嗯”一声,随后翻阅着自己這段時間抄的经文。
宫裡的女子沒什么事情要干的时候就喜歡抄经书,一来是因为实在无聊,二来则是为了博一個孝顺的名头,显得自己淡泊名利一些。
只是還沒等福晋翻几页,白苏就快步从屋外走进,她咬着唇跪到地上连连磕头:“福晋,出大事!大阿哥平常用的奶水怕是有毒!”
自从先前大阿哥出痘后他身边的人基本上换了個遍,除了奶母洪氏被留了下来外其余人都是乌喇纳喇氏在内务府使了力气选的人,身家绝对清白,沒成想還是出了事。
“什么?!”福晋大惊,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蓦地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颁金节還沒過完,胤禛也不想将府裡的事情闹大,但是事关嫡长子的安危,他当机立断把几個孩子全部挪到了一处去,随后将包括李庶福晋在内的几個格格的屋子全部都封起来,不许裡面得人出来,也不许外面的人进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胤禛便下了命让苏培盛带着手下的几個小太监一间一间屋子的搜,就连虞燕待的屋子都沒有放過。
“听說是验菜的时候筷子变色了。”越桃压着嗓音与山栀窃窃私语,全然不知架子床上躺着装睡的虞燕正在偷听她们說话。
她這弟弟可真可怜,又是天花又是下毒的,說是沒有人动手虞燕是一百個不相信。
山栀拿手撑着线低声问道:“也沒听說大阿哥有什么不好啊?”
“话是這么說,除了睡得更沉一些之外确实看不出什么。”越桃一边低头翻弄手裡的线一边說,“所以洪姑姑和白苏姐姐這么久都沒有觉得阿哥有什么不对過。”
“恐怕是下毒的人這次量加多了正好被验出来。”山栀猜测道。
越桃打完络子收了丝线:“這事咱们私下說說就算了,等会格格醒了别在她面前說,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鬼精鬼精的。”
山栀低低笑了两声,虞燕窝在被子裡不免有些囧,她的名声现在已经变成這样了嗎?這对嗎?
福晋院裡胤禛正皱着眉,他看着下方颤颤巍巍的苏培盛忍不住问道:“查不到?”
苏培盛弯腰弓背活像煮熟的虾子,他急得大冬天额上都出了汗,但又不能不回答:“奴才带着小胜子每個屋子都查了一遍,脉案也查過了,除了宋格格先前开了几副安胎药和安神汤之外就沒有什么别的了。”
福晋正在垂泪,听完却不由得凛了心神:“宋氏要安神汤做什么?”
苏培盛道:“說是前段日子一直睡不着,這才喊了太医开了两副压一压。”
福晋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转瞬而逝,但是她又沒有抓住,见胤禛沒有发话,也只好按下自己的疑惑点点头。
实际上,清宫开的安神汤裡会放少许水银,因此人喝了就会昏昏沉沉。宋氏這样的大人偶尔喝一次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多喝点温水就好了。可弘晖這么大的孩子长年累月這么吃水银,哪怕含量再小也会对发育有所影响。
只是宫裡的太医不說,福晋和四爷都沒有意识到安神汤有毒這一事实。
這次的事件就如同天花那次一样,虽然院子上下被查了個底朝天,但仍旧沒有抓到所谓的幕后黑手。
福晋实在沒办法,只好将弘晖搬回了自己屋子亲手照料,几乎不假手于人,原本天天睡得昏昏沉沉的弘晖终于有了闹腾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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