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烤蚕蛹
叶老太刚开门,就有一只米白色的小狗冲出来围在他们身边不停跑动。
“汪!”
叶瑜早就被叶父从驴车上抱了下来,他先是揉揉眼睛,赶走困倦,然后才蹲下摸了摸小米的头,“乖。”
然而小米這次却沒享受主人的爱抚,反而是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陌生人。
陌生人本人褚绪风倒是淡定地站在原地任它打量。
“别怕,這是家裡来的客人。”
叶瑜拍拍小米的头,俯身抱起它走到褚绪风身边,让它熟悉一下味道。
小米仿佛能听懂话一般抖抖鼻子,過了一会耳朵才塌下来,欢快的伸出舌头舔向小主人的手。
手心的湿润让叶瑜笑了两声,“乖乖别闹,好痒。”
“宝哥儿你俩别在院子裡站着了,多冷啊,回屋休息一会吧,晚饭做好之后再叫你们。”叶母边洗手边說:“家裡屋子少,今天就得麻烦褚公子跟我家小儿睡一起了,千万别嫌弃,這位贾公子怕是要跟您分开住了。”
褚绪风摆摆手,“您直接叫我绪风,叫他贾一就行,如今是我們主仆俩打扰你们,要說麻烦也是我俩麻烦你们才对。”
叶母想了想就从顺如流的改口,“那宝哥儿你带着绪风哥哥去你屋裡休息一会。”
叶瑜闻言放下小米,邀請道:“你跟我来。”
褚绪风给贾一使了個眼色,让他放心跟着叶河他们一起离开,他对自己的身手還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整個叶家应该沒有能打過他的人。
紧接着他就跟在小孩身后绕着院子走进西南角的一個小屋裡。
叶瑜上前点燃炕桌上的油灯,瞬间黄豆大小的光芒就出现在屋子裡。
這小屋确实很小,但却收拾得井井有條,窗户下是一座炕床,床中间放着松木做的炕桌,上面摆着些零散的物件。
炕床上有三個炕柜,都是纯粹的木头,柜面上自带木材纹理,并沒有一星半点雕刻出来的图案,朴素简单,至于折叶和拉手则是黄铜做的。
炕床左边還有一对桌凳,木桌只有他腰那么高,能看出来是专门给孩子做的,用的也是好木头,纵然样式平平无奇,但一看就知道很结实。
木桌上此时摆着几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一個竹制笔筒,一杆毛笔,一沓发黄的纸和几块墨锭,右上角靠墙的位置還有一個陶制的罐子,有几支金黄色花朵从中探出头来,尽情摇曳着身姿。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直接把炕桌移到床尾,這一整张炕床足够咱们两個人睡了。”
褚绪风笑了笑,应道:“好的。”
随后他指向书桌上的黄色花朵,“這是什么花?”
“是金盏菊。”叶瑜用手指碰了一下花朵,回答:“這是一种不怕严寒的花朵,在這么冷的天還能开花。”
“怪不得屋裡這么香。”褚绪风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似花香又似果香,十分令人沉醉。
叶瑜闻言抽抽鼻子,他怎么沒闻到所谓的香味?难不成是他已经习惯了?
褚绪风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纠缠,他在经過叶瑜的同意后上前两步拿起桌上的书,看了眼书皮,是《三字经》啊,也是,看這孩子的年纪是该到启蒙的时候了。
叶瑜也沒管他,坐在炕上跟小米玩了一会握手游戏。
两個人各做各的竟沒觉得尴尬,反而很自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叶母端着盆推门进来,“快過来洗洗手,该吃饭了。”
他们放下手裡的东西,用皂角洗干净手,然后一同去了堂屋。
今天晚上做的大菜是一盆红烧猪蹄,前些日子杀猪分到的,一直冻在外头的大缸裡,直到今天家裡有客才拿出来化冻。
一盘棕红油亮的猪蹄摆在桌上,喷香的肉味扑面而来,引得桌前众人纷纷咽口水。
主食是一锅糙米饭,叶老太做好后還在担心出生富贵的褚绪风吃不吃得惯,然而沒想到他竟是吃得最香的那個。
他吃饭的时候速度快却不失优雅。
“自从母亲過世后,我基本就是在军营裡长大,叶伯应该知道军营裡的饭食味道如何,我爹又不是個愿意让我开小灶的,因此我就沒吃過比您做得更好吃的饭了。”
這话說得让叶老太脸都笑成朵花,忙道:“既然喜歡吃就多吃点。”
叶瑜扒一口浸满汤汁的米饭,微微带着点甜味的饭粒在口腔中翻滚,再吃一口油润软弹的猪蹄肉,咽下后仍觉得唇齿留香。
只有一点不好,丰厚的胶原蛋白吃多了容易腻,好在叶老太特地在旁边摆了一盘萝卜干,咸香微辣的萝卜干配着肉质柔软细嫩的猪蹄肉,别有一番滋味。
一顿美食足以抚慰一天的疲累。
等吃完饭,身材高大且沉默寡言的贾一将行李拿過来,让叶瑜惊讶的是他们行李竟然只有一個包裹,看那容量,应该是装不了多少东西的。
褚绪风接過之后就打发他去休息了,见叶瑜盯着他手裡的包裹,便笑着问:“怎么了?”
“你们大老远過来就带了這么点行李嗎?”
“就我跟贾一两個人,也用不了太多东西,路上要是遇不到客栈,甚至都有可能风餐露宿,带太多行李更是沒用。”
原本应该是他外祖家派人来接,但是褚绪风因为他娘的事一向看不惯外祖家,所以就自己带着贾一過来了,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他该是在郑家住到過年再回边城,但如今怕是不行了,郑家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他說完這话就解开包裹,将裡面的东西拿出来,第一個取出的就是一张大额银票,叶瑜看的嘴角抽搐,那么一大笔钱就被他随意拍在炕桌上。
紧接着又是一身干净的衣服,說来惭愧,就连這身衣服都是他刚在集市上买的。
正好這时叶母拿着崭新的刷牙子和布巾走了进来。
“這是家裡自己做的刷牙子,用的猪鬃毛,布巾也是新的,你洗漱的时候刚好能用上。”
褚绪风感激地說:“麻烦您了。”
等叶母走后,他在心裡做下决定,等离开的时候要把银票留给他们一家。
简单洗漱完,两個人躺在炕床上,合盖一床被子。
叶瑜往裡缩一缩,开口道:“炕头最热乎,你要往我這边来一点嗎?”
褚绪风听到這话动了动身体,往叶瑜那裡挪动几分,很快他的小腿就碰到了叶瑜的脚,然而這让他愣了一下,這小孩的脚凉冰冰的,一丝热气都沒有。
“你很冷嗎?”
叶瑜不自在的蜷缩一下脚趾,有些尴尬地說:“還好。”
就是今天忘了灌热水囊,确实不太习惯,至于冷倒是不太冷。
“你明年是不是要进学?是去县城裡的书院?”
褚绪风问出這個問題后,就自然而然的搂住叶瑜小小的身体,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是啊,但是不去县城,就在村裡的私塾认两個字罢了。”
等叶瑜反应過来的时候,他已经窝在少年人滚烫的怀裡。
褚绪风想了想,接着說:“要是你想科举,最好還是去书院进学,不光是先生教学的差距,就连人脉也是天差地别。”
进学之后的师长与同窗都是人脉之一,就连日后入朝,两個相同书院出来的学子总比其他人要亲近些。
叶瑜被他颇高的体温熏得有些热,因此艰难的探出头喘口气,“科举就再說吧,還是要先跟先生识字。”
“這样也可以。”
褚绪风跟叶瑜的感受倒是相反,他是天生的体温高,而且不怕冷只怕热,怀裡抱着体温略低的叶瑜刚刚好。
如今是不入朝也罢,他爹为了远离京中的硝烟,已是十多年都沒回去,這么些年都在边城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說起来,他们家纵然有個大将军的名号,但過得其实還不如京裡任意一家,毕竟他爹常常自掏腰包供给兵卒。
褚绪风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
叶瑜扭捏半晌,最终還是沒忍住,小声问道:“你的护卫会武功嗎?”
“当然会。”褚绪风看着怀裡小儿圆滚滚的猫眼回答:“我也会。”
“那你们会飞檐走壁嗎?”叶瑜闻言眼睛一亮。
飞檐走壁?褚绪风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他過了一会才反应過来,“你說的是轻功?”
“嗯嗯。”叶瑜老好奇這件事了,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轻功啊。
“如果你說的是那种从树上跳到地面的时候不会发出声响的轻功的话,是有的。但要是說水上漂,那绝对是不切实际。”
那這样說轻功岂不是有点像现代的跑酷?
叶瑜听完暗暗思量,這样的话所谓的内功估计也是不存在的。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后,叶瑜终于心满意足地睡過去,他這一夜一点寒意都沒感觉到,直接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他醒過来时候就发现床上只剩他一人,被子被人好好的掖在他身下,旁边的位置已经沒了温度,估摸着人早就起床了。
叶瑜打個哈欠直起身,用手指揩掉眼角的一滴泪,然后从床尾把被火炕暖得温热的衣服拖過来穿上。
当他打开门时才发现外边又飘起了雪花,這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到现在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早饭吃的是咸豆腐脑配粘豆包。
热腾腾的豆腐脑裡浇着用猪肉末和木耳炒出来的料汁,勾芡之后的豆腐脑浓稠又美味。
用勺子一挖就是一块嫩滑的豆腐,入嘴后非常细腻,一抿就化,咸香的料汁很好的遮盖住了豆腥气,反而将豆香衬托得格外明显。
一碗下肚硬是吃出一头汗。
褚绪风尝過一口之后惊艳极了,“這食物叫豆腐?倒是第一次见。”
叶瑜舀豆腐脑的手一顿,再次想起来,這豆腐方子還借用了人家父亲的名义。
這时叶父淡定接话道:“這法子是我們偶然间发现的,因着种种原因,便借用了褚将军的名号。”
褚绪风只稍微一想就明白過来,他颔首微笑,“想来我爹也是乐意的。”
這事就在他俩简单的两句话裡過了明路。
而香甜软糯的粘豆包再沾上一点糖就显得格外甜蜜,可惜的是叶瑜只能吃一個。
吃完早饭窗外依旧是北风呼啸,朵朵雪花如同翩然飞舞的银蝶一般砸在窗棂上。
褚绪风刚出去就被糊了一头一脸的雪,他连忙又退回屋子。
因此叶老太便开口挽留,“你们俩要不再住一晚?等雪停再走。”
刚才飞旋的雪花如同刀片一般落在脸上,褚绪风直到现在都能感觉到丝丝痛意。
他原本想着今天去县城裡买两匹马,直接骑马回边城,但现在這個情况,骑马就相当于送死。
因此他只能歉意道:“那就得再叨扰你们一天。”
话音刚落,最兴奋的竟然是叶河,只见他猛地跳起来,兴奋地說:“好诶,那贾一可以教我武功了!”
叶瑜沒听明白,他惊讶的看向叶河。
叶河一直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倒是褚绪风开口解释:“今天早上贾一起床练功,刚好被你哥撞上,缠着他要试试手脚。”
說完他脸上又浮上一抹笑容,“你哥确实是個适合学武的。”
叶河身体素质极佳,又天生大力,于学武方面颇有天赋。
因此他建议道:“可以给你哥找個武学师傅。”
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有点迟了,他从三岁开始就用各种药材打熬筋骨,這些年来用過的药材数不胜数,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
但显然叶河并不需要精益求精,只学武术本身的话每天吃好一点就足够了。
他的话刚好叫叶老太听到,她听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這事确实值得考虑。
這场雪一直下到傍晚都沒停,只不過是从刀锋般锋利变成了轻柔的落雪。
一整個下午家裡门窗关得紧紧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堂屋烤火。
叶母正在收拾她从集市上买来的蚕蛹,這些全都在锅裡加盐煮過两刻钟,已经熟得透透的。
接下来就是用火烤,当烤到蚕蛹外皮开始干裂的时候,再撒上盐和花椒粉,就有香味渐渐传出来。
蚕蛹之中富含蛋白质,咀嚼起来香脆可口,甚至可以当成零食吃,无聊的时候一口一個。
就连吃之前最不能接受的荷花,在尝過一只之后都不得不承认烤出来的蚕蛹确实焦香美味。
褚绪风面不改色的捡起一只扔进嘴裡,他在边城几乎什么都吃過,类似這样的蚕蛹更是不在话下。
他甚至還能跟叶母聊起来哪种虫子更好吃。
“有一种柴虫才最好吃,只用油稍微一炸就很美味了,都不用放调料。”
叶母越看越觉得這個少年顺眼,到最后两人竟然越聊越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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