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老狗与仙子
风雪之夜。
破庙。
破砖烂瓦围着一小堆篝火。
穿着补丁道袍的清秀少年,躺在茅草上,用一根稻草剔着牙。
旁边有一只掉漆的破旧葫芦,一柄锈的掉渣的长剑,以及一只正在啃骨头的大黑狗。
“倒夜香的跛子李的闺女李哑女,胸大屁股翘,绝对好生养的身段。”
“王寡妇的闺女翠翠皮肤比雪還白,身娇体润,啧啧,看着都带劲。”
“刘阿婆的孙女铃铛心善人美,声音也柔……”
“额……大黑,如果李哑女,翠翠,铃铛三個姑娘同时要嫁给我,你說我该选谁呢?”
少年打了一個饱嗝,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啃骨头的大黑狗,一脸难以取舍的纠结表情。
人呐,就不能吃的太饱,饥饿时只有一個烦恼,饱了就会有无数個烦恼。
他现在吃饱了,不饿了,开始想女人了。
正是应了那句话,饱暖思淫欲。
這也不怪他。
正是血气方刚,每天清晨顶着一柱擎天起床的年纪,不想女人才怪呢。
大黑狗歪头看了一眼半夜想女人的少年,幽蓝色的狗眼中,竟流露出一丝鄙夷与不屑。
“旺旺……”
大黑狗低低的叫了几声,還抬了抬狗腿,似乎在說,就你小子這德性,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若沒尿,本神犬可以抬腿滋一泡在地上让你照照。
少年似乎明白了大黑的意思,抓起一把茅草就丢了過去。
“你這死狗什么表情?信不信明天我就拿你的骨头炖汤?”
少年名唤陆同风,刚满十六岁,无父无母,是這座土地庙以前的老庙祝养大的。
六年前一個风雪之夜,老庙祝吃了两只叫花鸡,喝了一坛子谷子酿后,双腿一瞪,双眼一翻,就此驾鹤西去。
临终前,老庙祝紧紧的攥着陆同风的小手,嘱咐他在此等待一個人,将一個盒子交给对方。
如果对方在他十六岁以前還沒出现,他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一晃六载有余,如今陆同风已然十六岁,老庙祝說的那個人依然沒有出现。
今夜他和大黑狗饱餐一顿,打算明日离开這座破庙外出谋生。
這座土地庙不大,只有一间小庙宇,后面還有两间土屋,前年的一场风雨,两间土屋塌了。
土地庙的北面三裡外有一個名唤【扶阳】的小镇,老庙祝活着时,土地庙還有一些香火,扶阳镇的百姓逢年過节也会来土地庙祈福上香。
经過陆同风六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把土地庙经营倒闭。
如今庙堂内破旧不堪,蛛網遍布,茅草遍地,门窗透风,房顶上還有三個大窟窿。
供桌去年就被陆同风劈了当柴火,好在土地公与土地婆是泥神塑像,若是木头的,只怕也会惨遭這小子的毒手。
“师父啊,你死了六年,我和大黑在這儿守了六年,你說的那個人沒来,我打算明天一早便带着大黑离开此地,闯荡人间。
你得理解我啊,我今年都十六岁啦,虽然仪表堂堂,俊朗不凡,乃方圆三百裡……五百裡第一美少年,但镇子上的人都說我是小疯子,臭乞丐。
姑娘们见我就跑,這儿找不着媳妇儿,我可不想像您老人家一样,打一辈子的光棍。
师父,您放心,等我发达了,定回来重塑神像,重建庙宇。”
陆同风向师父阐述自己不得不离开這裡的理由,以及许下一些空头承诺。
风雪交织,寒气刺骨,一堆小小的火焰,并不能让四面漏风的破庙内暖和起来。
陆同风紧了紧身上的破旧道袍,而后盘膝而坐,开始运功。
這是老庙祝生前教他的修炼心法,他不知道心法是什么,只知道根据心法修炼,体内能有一股暖流,不仅可以驱寒,還能扛饿。
他手掐法诀,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只见他身上散发着一道玄青色的淡淡柔光,在头顶上方,還有彩色气流盘旋,原本寒冷的破庙内,竟然渐渐的暖和了起来。
同时,在庙外的风雪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群冒着绿光的阴灵。
這些阴灵是人死后所化的鬼魂,沒有往生转世,滞留人间。
這些阴灵鬼魅似乎是被陆同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過来的。
但它们并沒有进入破庙。
破庙周围被布下了一层神秘的结界法阵,将所有阴灵鬼魅都挡在了外面。
大黑狗抬头通過破损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漂浮的那些似乎并沒有意识的阴灵,這只老狗仿佛早就见怪不怪,吃完骨头后便匍匐在陆同风的面前睡去。
土地庙北面三裡,扶阳镇。
清晨。
一夜的风雪,让整個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這座偏远的小镇被白雪覆盖,宛如一幅精心雕琢的水墨画卷。
在這如诗如画的世界中,一位白衣女子,缓步走入。
那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眼眸明亮清冷,乌黑的头发宛如浓稠的墨汁。
在白衣女子的手中,還拎着一柄长剑。
剑鞘剑柄都是纯白色的。
似乎這個女子浑身上下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
眉眼间還藏着淡淡的清冷气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意。
她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美丽而不自知,清冷而不孤傲,出尘而不离世。
白衣女子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少小镇居民的关注。
扶阳镇并不大,也不繁华,更不在商路上,距离最近的官道也有将近七十裡,這地方很少出现外人。
還是一個如此漂亮俊美的姑娘。
让一帮沒见過世面的小镇居民,眼睛都看直了。
只感觉這個白衣女子,比天上的仙女儿還要美丽。
白衣女子并沒有在意小镇居民看她的眼神,似已早已习惯被人万众瞩目。
她来到了刘阿婆的早点铺前,问道:“老人家,向您打听個事儿,這附近有沒有一座月老庙?”
不待刘阿婆答话,她的胖儿媳妇胖婶便已经开口:“姑娘,這裡沒有什么月老庙啊,姑娘是要求姻缘嗎?往南五十裡的翠屏山上有座观音庙,五年前還出现過佛光呢,姻缘颇为灵验。
我打算過些日子,带我闺女去求求观音娘娘呢。”
白衣女子俊美无俦的脸颊上露出了些许失落,道了一声谢便要离开。
這时白发苍苍的刘阿婆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姑娘,你是要找月老庙嗎?”
白衣女子微微点头。
刘阿婆想了想,道:“我們這确实有座月老庙,就在小镇南面三裡。”
一個穿着喜庆花棉袄,身材不错,五官也很漂亮的大眼少女,好奇的道:“奶奶,镇子南面那不是废弃的土地庙嗎?哪来的月老庙呀。”
“你這小丫头知道什么?土地庙以前便是月老庙啦,大概是六十多年前,张老爷的小妾在月老庙偷汉子,张老爷一气之下便烧了庙宇。
后来镇子裡来了一位游方老道,花银子在原址上重修庙宇,开始還是月老庙,张老爷总是去找茬儿,沒過多久便改为了土地庙,那個老道士一直留在庙裡,便是以前那位喜歡喝酒的老庙祝。”
漂亮小姑娘,与她的胖娘亲,以及早点铺裡的一些年轻的小镇食客,這才恍然大悟。
六十多年前的事儿,估计镇子上也只有刘阿婆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知道镇外土地庙的往事儿。
白衣女子看了看南面,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欣喜。
“谢谢你,老人家。”
白衣女子道谢之后转身离开。
身后的刘阿婆的胖儿媳喊道:“姑娘,你别去土地庙啊,那裡有個整天想媳妇的小疯子,不仅闹鬼,還有一條大黑犬,老吓人了!你长的如此水灵,可别被那個小疯子给轻薄了!”
白衣女子沒有答话,身影忽然变的飘忽,只是几個呼吸,便已消失在街道上,宛如鬼魅一般。
這一幕吓的不少人惊呼出声。
街道上,推着夜香车的跛子李怔怔的看着,在他的身边還有一個身材很好的年轻姑娘。
是他的女儿李秋燕。
是個哑巴。
镇上的人通常称呼她为李哑女。
這父女二人相视一眼,都是微微皱眉。
刘阿婆的早点铺,花棉袄的大眼姑娘一边干活,一边道:“娘,陆同风其实……不坏,他只是因为這些年一個人在土地庙生活,性格有些怪异,你以后别這么說他。”
“铃铛,你個死丫头,那個小疯子几次三番轻薄与你,你反而向着他說话?真是女大不中留。”
這個漂亮的大眼姑娘,便是陆同风做梦都想娶回家的扶阳镇第一小美人,岳铃铛。
岳铃铛沒有在意她母亲的训斥,看向了小镇南面,冻的有些发红的漂亮脸蛋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心中喃喃的自语着:“刚才那個白衣姑娘跟仙女似得,真美啊。她是老庙祝让风哥等待的那個人嗎?怎么会是個漂亮的姑娘呢?不行,我得去瞧瞧……”
岳铃铛和陆同风還是蛮熟的,二人年纪相仿,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只是随着老庙祝死后,陆同风就失去了依靠,那时年纪小,也不好好经营土地庙,为了维持生计,陆同风经常在镇中偷鸡摸狗。
随着年纪越发大了,這小子又开始想女人。
经常调戏大闺女小媳妇,還喜歡溜姑娘墙根,爬寡妇墙头。
以至于最近两三年,陆同风在扶阳镇已经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俗话說,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若是人缘好,不愁吃喝,陆同风又怎么会想着远赴他乡去讨饭?
還不是因为這鬼地方他已经待不下去了嘛。
岳铃铛是陆同风在扶阳镇为数不多的朋友。
以前陆同风和岳铃铛說過,他其实早想闯荡江湖,干出一片事业,只是师父临终前让他一定要守着破庙到十六岁,等一個人。
岳铃铛知道陆同风今天要离开這裡,前往南面百裡之外的曲阳,所以今天起了個大早,在早点铺子裡帮母亲与奶奶的忙的同时,還偷偷的藏了十几個包子馒头,打算给陆同风当赶路的口粮。
趁着奶奶与母亲沒注意,将藏好的馒头包子偷偷塞进花棉袄中。
“娘,我去找翠翠玩啦。”
“死丫头,大雪天的乱跑什么,最近大半年,十裡八乡丢了不少闺女,你早些回来。”
“丢姑娘是晚上,又不是白天,沒事儿的!”
最近半年多,這附近出现了一個采花贼,十裡八乡已经丢了不少年轻姑娘,朝廷布下天罗地網都沒有将其捉住,搞的方圆数百裡有年轻貌美姑娘的人家人心惶惶。
好在丢姑娘都是在晚上,倒是沒有听說過白天有谁家大闺女小娘子丢的,否则白天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也不敢再出门了。
土地庙外,陆同风身穿破旧道服,背着一個破旧的行囊包袱,腰间别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与那只掉漆的葫芦。
那條宛如小牛犊子一般的黑狗,站在他的旁边。
黑狗的名字叫大黑,是一條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狗。
反正陆同风记事起,這條黑狗就在自己身边。
十几年来了,黑狗依旧是黑狗,似乎沒有任何变化。
以至于陆同风很多次都在心中怀疑,大黑是不是已经成精了。
陆同风仰头看着耷拉着的土地庙的匾额,他心中有些怅然。
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经常想着离开,真到了要走的时刻,反倒有些不舍。
最终陆同风還是缓缓的关上了大门。
年久失修的破旧木门,转轴处发出吱吱的声响,有些刺耳,听着很不舒服。
陆同风摸着下巴,喃喃的道:“這破庙就剩下土地公与土地婆的泥塑,房顶上還有几处大洞,大黑,你說要不要上锁啊……”
“旺!旺!”大黑低声叫唤了两声,似乎表情還有些鄙夷。
“呵呵,我好像真的沒有锁。”
陆同风似乎能明白大黑的意思,不禁干笑几声。
最后看了一眼土地庙,陆同风喃喃的道:“师父,您放心,我一定還会回来的。”
他打算带着大黑去南面百裡之外的曲阳城闯出一片天地,然后娶個媳妇。
扶阳镇太小了,就那么点人,而且還很穷。
曲阳是拥有数十万居民的大城,估计要饭也能比扶阳镇要的多。
“旺……旺……”
大黑忽然又叫了起来。
叫声尖锐急促,与之前的嘲讽叫声完全不同。
陆同风转身,看到从北面扶阳镇的方向射来一道白光。
转眼间那道白光便已经到了土地庙的前面。
却是一個一袭白衣,样貌绝美,脚踩仙剑的美丽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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