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念儿也十分为难,可到底是打小的玩伴,就把這事偷偷和秦明月說了。
“這事不成。”
念儿沒料到月儿姐会拒绝的這么果断,忍不住求道:“月儿姐,你就可怜可怜小钱子吧。我知道那钱老七不是個东西,可小钱子跟他爹不一样,你不知道小钱子现在好可怜,那大杂院裡的管事是個喜歡打人的,一点儿不如意就拿人撒气,小钱子已经挨了两次打了,伤口到现在還沒消。”
惊讶嗎?
其实這事真沒什么值得好惊讶的。
戏子地位低贱,一般都是戏班老板打小买进来训练以后用来赚钱的。连人都不是自己的,挨打似乎也沒什么值得惊讶的。也就秦默然是個软心肠的人,待戏班裡的人就像是家人一般,更不用說是陈子仪师兄弟妹几個了,几乎是拿自己半個孩子养大的。
对于钱老七一家离开庆丰班之后的处境,秦明月并沒有关注過,不過她想也知道不会好到哪儿去。李老板是個笑面虎,這惠丰园大大小小戏子数百人,捧高踩低的不少,钱老七那人看似聪明,实则是個蠢货,会吃亏也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沒想到竟然连累了小钱子。
想到那個平时月儿姐长月儿姐短,总是一脸笑的叫着自己的小钱子,秦明月抿了抿嘴,道:“這样吧,小钱子回来可以,但钱老七不行。”
念儿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愣:“可若是只让小钱子回来,钱老七和钱婶咋办?他们是一家人,能分开嗎?”
秦明月在心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你也知道咱们如今的情况,老郭叔他们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還不是为了保住咱们的绝活儿。钱老七那人你也知道,惯是個见利忘义的小人,指不定谁拿钱收买他,他扭头就把咱们给卖了。這样的人别說我了,老郭叔他们也不会同意他回来的。”
念儿不免有些愧疚:“月儿姐,对不起,都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不過能让小钱子回来就行,反正咱们就在這惠丰园裡,他和他爹娘也不是见不着面,我這就去跟他說。”
說着,她便急匆匆地跑出去了,估计是去找小钱子了。
秦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希望那钱老七還有点人性,知道为自己儿子着想,要不然她也沒办法了。其实让秦明月来想,她连小钱子都不想留,有個钱老七在背后,意味着這就是麻烦。
可人除了理智,還有感情存在,小钱子是個好孩子,就是摊上了個不靠谱的爹,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事实证明,秦明月是想多了。
钱老七确实不是個聪明人,白瞎了他那副精明长相。小钱子回去把事情一說,他首先考虑的不是儿子的前程,而是破口大骂起来。
骂庆丰班烂了心肠,见死不救,還想离间他和亲儿子。骂了一通后又义愤填膺地說,庆丰班想让小钱子回去可以,他和自己婆娘也要跟上,要不然就是离间他和亲儿子。
好吧,這還威胁上了。
小钱子羞愧地无以复加,而念儿在一旁气得嘴唇都抖了。
“念儿,你走吧。”小钱子满脸死灰,连头都沒抬对念儿道。
“小钱子……”
“你快走吧,我不回去了,你快走!”說完,小钱子就捂着脸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裡。
钱老七一脸得意的张狂,冲念儿道:“回去跟他们說,想要我儿子回去可以,我和你婶子得跟上。”
這边闹腾成這样,早就有一众戏子来看热闹了。见人围的多,钱老七還不忘冲一旁人显摆:“真沒办法,我儿子是個好苗子,這庆丰班還是舍不得。”
“念儿,你快走!”小钱子猛地站起来,冲钱老七吼道:“爹,你能不能少說两句!”
“我少說什么?”到底如今能不能回到庆丰班,還得指着儿子,钱老七咽了口唾沫,也沒去吼小钱子,又对念儿堆着笑說了一句:“记得跟你风楼哥說,想要小钱子回去可以,我和你婶子也得跟上。念儿丫头,你也是叔看长大的,你和小钱子又打小的感情,肯定看不下去咱们骨肉分离的对不?”
念儿跺跺脚,呸了他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說着,人就跑了。
可不是做春秋大梦,事情成了這样,小钱子自然回来不成,别說老郭叔他们不同意了,秦明月首先就不同意。念儿也是個识大体的小姑娘,见此也不再提這事了。
倒是之后钱老七见庆丰班這边一直沒动静,還上门来问了一回,却被人给撵了出去,当然這是后话。
時間過得很快,转眼间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炎炎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而苏州城也因为《白蛇传》這部戏显得分外热闹。
到处都是在议论這部戏的人,看過的拿出来吹牛给人听,沒看過的为了给自己长脸,也人云亦云的跟着当人面吹嘘。现如今《白蛇传》的入场价已经涨到十两银子一座了,還供不应求,甚至有人高价收购入场票,也算是开了先例。
即使如此,也沒什么人愿意卖手裡的入场资格。
在這种情况之下,能让李老板留座的,大多都非是等闲之辈,谁又缺那点儿银子呢?
且不提這些,因为戏太火,李老板实在舍不得将到手的银子推出去。为此,他特意找秦明月說好话,想让庆丰班多演几场,甚至开出了把入场票钱分给庆丰班两层的高价码。
对此,秦明月并沒有拒绝。
谁嫌弃银子扎手呢?银子自然越多越好,攒够了银子,他们就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自己开個戏楼,這可是她爹她大哥最初的梦想。
知晓惠丰园又开了《白蛇传》,赶来订座的人如過江之鲫。
不光有男人,甚至還有妇人,俱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带着自家小姐坐着轿子前来看戏的。
最近這段時間裡,《白蛇传》在苏州城富贵人家的交际圈裡也传了個遍,一些夫人小姐们沒少议论。可惜碍于女人家出门不便,真正看過的却沒几個,大多都是听自家父兄或者下人们议论的,心裡早就是好奇至极。一听說惠丰园裡要从头开场演,便都使着身边的婆子小厮前来订座。
李老板沒想到在戏园子裡還能赚女人家的钱,再加上前来打招呼订座的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家眷。为此,他特意另辟了两個雅间儿,专门用来招待這些贵夫人和贵小姐们。
问为什么不多辟几個雅间,哪家夫人小姐愿意跟别人挤啊?
李老板倒也想,他巴不得能容纳的人越多越好,可惜目前這個戏厅已经是规格中最大的了。
值得一說的是,這戏园子裡的戏厅与其他建筑屋舍都不一样,为了拢音,房顶天棚整体呈螺旋状。另,戏台子下放了许多水缸,裡面装满了水,起到一個扩音的作用。若是地方再扩大,不光视线,音效也是达不到的。
李老板只能忍痛把嘴边的银子推出去。
不過为了多弄一些座位出来,他也算是绞尽了脑汁,二楼雅间全部被打通弄成一楼那种一排一排的座位。仅留了一個单独的雅间,却是给刘茂留的。不過這雅间也和往日不能比,除了视线极佳,刚好正对着戏台子,面积却是大大缩水。
为此,刘茂差点沒把李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不過李老板会装可怜,且刘茂也知道现在《白蛇传》火,他坐的這個雅间的隔壁就是给那些贵夫人和贵小姐准备隔间,难道让他去跟妇人抢?
且不提這些,因为惠丰园重开《白蛇传》,苏州城裡更加热闹的,不光夫人小姐们在议论,文人雅士们在议论,甚至连班夫走卒也跟着议论起来。
一下船,莫云泊就听见有人在說一個叫做白蛇传的戏。
他這次南下谁也沒跟打招呼,就想着出来安静地游游山水,也免得被這边长辈知道了,天天被拉着去应付亲朋好友都忙不過来,也因此并沒有人来接他。
随从陈一去找车,他和祁煊就站在码头上等。
炎炎夏日,又是大中午,莫云泊是個无风自凉的性子,倒也不觉得热,倒是一旁的祁煊满脸都是不耐。
“……嘿,话說那白娘子坐在家中祸从天上来,她哪知道有個秃驴正在打她的注意啊,且许仙也是個窝囊废,别人跟他叨叨几句,他就忘了夫妻情义,忘了白娘子待他是如何如何的好,竟拿雄黄酒去试自己的婆娘……白娘子喝了雄黄酒,不大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咋就這么热呢,浑身直发烫……她感觉自己怕是要现了原形,就赶紧回屋去呆着,谁曾想這是那许仙故意试探……许仙也是蠢,胆子小就老实呆着不行,非要過去看,這一看可坏事儿了……”
几個在码头讨生活的苦力,三五成群坐在草棚子的阴凉下面,其中一個苦力正在跟旁边几個同伴吹牛,說得那叫一個口沫横飞。說到兴头儿上,又是拍巴掌,又是拍大腿,宛如打了鸡血也似。
就有那人见不得他這副张狂样,忍不住酸他:“王大牛,你個天天在码头给人卖苦力的,那惠丰园的票价你干一年也换不来,說得好像你真的看過似的。”
叫王大牛的苦力,刚說到白素贞现了原形,将许仙吓死了過去。
這是白蛇传最新一折《盗仙草》的情节,三日之前方才演罢。也是秦明月懂得吊人胃口,刚好卡在许仙被现了原形的白娘子吓死了這裡,正看到□□处,突然沒了下文,這不到处都有人在议论了。
听到這话,口沫横飞的王大牛顿时一噎,瞪着铜铃似的眼睛,骂道:“爱听就听,不愿听就滚,老子還不愿意跟你浪费唾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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