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暖

作者:喵居橘
蘇欽滿臉堆笑地讓下人接過禮物,皺紋舒展,堆在眼角,“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

  江墨聲溫和地笑了笑:“拜訪岳父,原本就不能空着手嘛,何況,”他面露難色,“小婿不省事,惹了紙言生氣,且等了這幾天,想着紙言能回家寬些心,再來賠禮道歉,把他接回去,要是紙言還不原諒我,小婿還要請岳父大人多勸勸他,好讓他跟我回去。”

  “這……”

  蘇欽的笑慢慢凝固在了臉上,初春的天氣還帶着寒氣,他身上卻早已汗流浹背了。原以爲蘇紙言空着手從江家回來,以後就和這江二少爺再無瓜葛,所以也沒想過兌現承諾,就任憑蘇紙言鬧去,橫豎不打算治病發妻,拖死也就散了。可現在聽了江墨聲一席話,蘇紙言就只是慪氣回家,根本沒和江家斷。這下可好,蘇紙言喫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再賣當爹的老臉就不好使了,何況姜氏纔剛那般說他,以後指望蘇紙言給蘇江兩家牽線搭橋維繫生意,怕是難了。

  蘇欽叫人喚蘇紙言出來時,馬氏正咳嗽得厲害,蘇紙言走不開,也不想走開,便對下人說:“明日我和母親就搬走,不必父親催促。”

  下人來到會客正廳,回道:“大少爺不願出來,還說,他明日就帶馬太太走。”

  蘇欽乾笑了兩聲,像是對江墨聲解釋似玩笑道:“這孩子,真是讓我慣壞了,什麼走不走的。”

  江墨聲眼中流露出一抹寒色,皮笑肉不笑地對蘇欽道:“原本就是我的不是,還讓他出來見我,他不肯也是應當,我去向他負荊請罪就是。”

  昏暗偏僻的小屋裏連炭火都不敢燒,劣質的炭薰出來的菸灰會傷到馬氏原本就脆弱的身體,咳嗽得更加厲害。蘇紙言把所有被子都蓋到馬氏身上,連自己身上的舊夾襖也披了上去,將屋子的每一處都堵得密不透風,才抵擋得住寒風刺骨,冰冷凍人。分明是青天白日,他與馬氏的屋子,卻像是昏天地黑的深夜,伸手不見五指,省下來的燈油,要等到給馬氏喂藥時才能點上。

  他出來看放在門外的湯藥熬好了沒,外面刺眼的白日光亮和初春的時帶着寒氣的北風一樣讓他渾身哆嗦,手還沒扶到藥盅,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狐皮大氅。

  蘇紙言猛不丁一擡頭,便對上了江墨聲的目光,他詫異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就聽見江墨聲帶着埋怨的心疼:“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江二少爺?”

  聽見這個稱呼,江墨聲心中一緊,酸楚苦澀,暈染胸腔。他低頭看了眼正在熬製的藥盅,心中明鏡似得。又見蘇欽不自在地跟了過來,便佯裝得跟個犯了錯的小媳婦似得,不大不小的聲音叫岳父聽得清清楚楚。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紙言,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今天就帶母親去看病,現在咱們就去,我和祈安都好想你,你就算不願意管我,也好歹看在祈安的面子上,回去吧。”

  蘇紙言有些不解,可江墨聲沒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接就叫人去聯繫醫院。

  蘇欽想要跟蘇紙言私語幾句,告誡他不要亂說話。但江墨聲自打見到他這被利用完就當做廢紙一樣丟棄的兒子,便一直纏着不肯放手,連一絲空隙都尋不到。直到醫院派人來將馬氏接走,蘇紙言也跟着醫院的車,離開了蘇家。

  馬芳敏被推進了診斷室,江墨聲纔有了一方和蘇紙言獨處的天地。

  蘇紙言看着他的眼睛,尊敬感激,“謝謝江二少爺,願意給我母親看病,看病的錢,我會慢慢還給您的,”他有些難爲情地低下頭,“只是,或許沒辦法短時間還清。”

  江墨聲嘆了口氣,“你我之間,非要這麼生疏嗎?”

  “沒有,”蘇紙言搖了搖頭,“只是看病需要一大筆錢,連我父親也不願意,何況您呢?您肯給我母親看病,我怎麼能不謝您?”

  “夠了!”江墨聲拉扯着他進了一間無人的病房,將多日以來,從蘇紙言懷孕起就積攢的點點委屈,絲絲怨氣都傾訴出來:“你母親既然生病,爲什麼你不一早告訴我?你要藉着你父親和我父親的香火交易,來到我身邊,哄騙我,誘惑我,讓我離不開你,然後又冷心冷情的裝得什麼都不知道,說走就走,你把我當做什麼了?”

  蘇紙言怔怔地聽完了他的話,感受到江墨聲眼中的哀愁和言語的憤恨,只有發自內心的慚愧:“……對不起。”

  “單單是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江墨聲對他的這個客氣到極致的道歉感到更加不滿,“你是因着你母親的病才和我結婚,你寧肯相信你那個自私自利的父親會帶你母親看病,你都不願意跟我說哪怕一句實情,蘇紙言,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麼,我讓你這麼疏遠我,這麼不相信我,難道我給自己愛人的母親看個病,就這麼不應該嗎?還是你心底裏,就從沒把我當做是你的人?”

  “……”他該怎麼回答,他從沒想過,江墨聲會是他的人。這位家世顯赫,西洋留學,英俊貌美,驕傲不可一世的江家小少爺,怎麼可能會是他的人?他曾經痛恨江墨聲爲什麼會有喜歡男人的怪癖,不正正當當娶妻生子,才惹得父親起了讓他去江家傳遞香火,換取生意場的便利的心思。他又是有些感激的,若不是江家小少爺的怪癖,他也不會有機會可以給母親看病,尚且好好應付着,能夠完成交易任務,早早給母親把肺病治好,便都妥當了。至於感情,這種東西,在他開蒙時學的存天理滅人慾中就已經被打入死穴,他連自己的生父都無法指望,連與生父的交易都不一定可以兌現,何況是把心託付給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完完全全的依賴他,期待他去給自己的母親看病,這對蘇紙言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江墨聲的眼睛是生得最好看的,是精雕細琢過的女媧傑作,此時正哀怨地看着一言不發的蘇紙言,像只被丟棄過一次,自己跑回家來的貓。纖長的睫毛顫了兩下便染上了幾層水汽,混着一段淺紅上了秋水,我見猶憐。

  蘇紙言還沒見過男人哭,他自己也是從記事起就被教導男兒有淚不輕彈,從他進到蘇府寄人籬下算起,這二十多年,也只有在江墨聲的牀上才流過生理淚水。於是便慌了神,舉着袖子要給江墨聲擦眼睛,一面認真哄道:“是我對不住你,我若是一早告訴你只是交易,便無事了,只是當時我有私心,怕你原本就不滿意這門親事,再告訴你這些,你就不願意讓我生孩子了,這樣對兩家都不好,我母親也可能得不到治療,所以瞞着你騙了你,這也是江老爺的意思,只是沒想到會讓你這麼難受,真是對不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如此誠懇,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分明沒有絲毫情誼,連生孩子這種事,都可以說得好像是一件義務的工作。江墨聲感到從心底滲出絲絲寒意,冰冷得心臟都在發痛。

  江墨聲握住他衣袖裏的手,感受到還未變得暖和的冰涼,帶着賭氣地試探道:“你既覺得對不住我,那便回我江府,繼續……”他本想說“做我妻子”,可唸到蘇紙言曾經深惡痛絕他們這樁“怪癖”的婚事,便改了口,“繼續做祈安的爹,陪他長大,也就是了。”

  蘇紙言猶豫地想收回手,卻沒有得逞。下人的傳話打破了沉寂的僵局,江墨聲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轉身便去和醫生交談馬芳敏的病情。蘇紙言獨自回了母親的病房,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母親知道他嫁人了。

  母親一直教導他頂天立地,做堂堂正正的人。可他還是違背母親的意思,嫁給了江墨聲,用有異的身體給他生了個孩子。

  “阿紙,過來。”

  母親的聲音輕淺淡薄,帶着病氣,格外溫柔。

  “母親。”

  “你給我買塊料子,等天氣好時,你把那孩子抱來我看看,我給他做件衣裳。”

  蘇紙言沒想到母親會這麼說,他原以爲,母親會生氣,會責怪他仰人鼻息,委曲求全,他連解釋的話都沒想好,卻沒想到,母親會想給他的孩子做衣裳。

  母親見他不答,又說:“我身體不好,不能總陪着你了。我知道你有個人守着你,還添了孩子,我心裏雖然還是介意他是個男人,但總歸也算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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