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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漱芳斋

作者:饱吹饿唱
冬日的早晨,姗姗来迟的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洒落在苍老的紫禁城那大小殿阁的屋檐上。在這一瞬间,刚刚从寒夜中苏醒過来的紫禁城,又披上了他那层金碧辉煌的光鲜外衣,准备接受天下臣民的顶礼膜拜。 朱由检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刚刚从文华殿转到御街上,就远远地看到杨涟又不出意外地跪在乾清门口。随着距离逐渐拉近,他那苍老中略带悲愤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地飘进了朱由检的耳朵:“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令自尽。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朱由检都有点替這老头子感到悲哀。這么大冷天,這么大岁数,起個大早跑這背奏折,容易么!自己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的精神,在前世早考上重点大学了! 問題是,這全是做无用功啊!别說天启這会儿根本不在乾清宫,就算在,這乾清门到乾清宫别看只有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插翅也难飞過去。你就是在這喊破喉咙,天启也听不到一個字。即使听见了,他也听不懂啊! 就在朱由检的小轿即将从杨涟身边经過时,杨涟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拦在轿前,大喝一声:“殿下留步!” 朱由检吓了一大跳,赶忙命太监停轿。 杨涟先是对着朱由检深施一礼,然后朗声說道:“殿下乃陛下亲弟,常得伴随陛下左右,理宜时时谏劝陛下,亲贤臣而远小人,重社稷而谨修身。今陛下亲小人而远贤臣,任用阉贼魏忠贤,终日沉溺于雕虫小技,荒废朝政,臣工难睹圣颜。而殿下不但不谏劝,反迎合陛下,终日与陛下嬉戏。此举与阉贼何异?想陛下之祖宗,亦殿下之祖宗也。殿下行止如此荒唐,岂不愧对列祖列宗?!” 朱由检万沒想到,杨涟居然将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仔细想想,好像自己還真是杨涟說的這么回事,也不由得脸上发起烫来。 尽管如此,刚刚起床就让一個陌生人卷一顿,谁心裡也不会舒服。更何况,咱也是身不由己啊。自身尚且难保,還管這管那,我管得着么我?說到底,哥是穿越過来的,顶多算個插班生,就算你们班成绩太烂要集体留级,又关我吊事? 想到此处,朱由检冷笑一声道:“杨大人,你老人家忧国忧民,本王也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魏忠贤算帐,干嘛不去东厂门口堵他,和他单挑?跑這堵本王干嘛?觉得本王好欺负是吧?” “我…你…”杨涟一時間让朱由检噎得說不出话来,同时心中還在纳罕:“单挑”是什么意思? 朱由检趁他一楞神的功夫,赶紧催促抬轿子的太监起轿,一溜烟穿過乾清门。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就是把自己十二個捆成一打,也不是這位老爷子的对手。人家可是都察院副都御史,御史就是专职骂人的。想要骂你,不用带脏字,随随便便就给你整出几十條大罪来。這也就是魏忠贤抗击打能力强,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让杨涟给骂死了。趁杨涟還沒反应過来,還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下回进后宫,可不再走這條道了。 轿子穿過乾清门后,七拐八拐,又穿過御花园,终于在一处殿阁前落轿。朱由检下轿进了大门,见此殿乃是“工”字形结构,前后两殿之间用穿堂连接,倒是与紫禁城中的其他殿阁颇有不同。抬头一看,高悬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就三個大字:漱芳斋。 漱芳斋?這不是還珠格格住過的地方么?朱由检心中充满了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同时默默期待着這裡面真能住着一两位美若天仙的格格。 但是马上他就想起来,“格格”是清朝的称呼,明代应该叫“公主”。而且,就算真有公主,那也是自己的姐妹,更或者是阿姨。长成啥样,也和自己沒多大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已走到后殿门口。值守的太监见朱由检来了,忙笑道:“王爷,皇上有口谕,叫您来了不必通禀,直接进去就是。” 朱由检刚刚迈過后殿大门的门槛,见正殿空无一人,东暖阁裡却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正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之时,天启那独有的沒心沒肺的笑声从东暖阁传了過来:“五弟,是你来了罢!来来来,进来說话。” 朱由检只得挑帘进了东暖阁,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御榻之上,刚刚睡醒的天启皇帝只披着小衣,慵懒地打着呵欠。锦被之中,却還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膀,和一头浓密的黑发。显然,是昨夜刚蒙天启宠幸的妃子。 地下跪着一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什么。定睛一看,却是九千岁魏忠贤! 魏忠贤见朱由检进来了,挣扎着要给朱由检施礼。朱由检刚想谦虚两句,天启却笑道:“五弟,大冷的天,這么早把你宣来,扰了你的春梦,王妃沒生朕的气罢?” 朱由检忙尴尬地笑道:“沒有沒有,怎么会呢,嘿嘿嘿嘿。”同时心中也悲哀地想,這些天来,每天晚上睡地铺,连蕊儿的指头都沒碰着過一下。還春梦,净做恶梦了都! “来来来,坐到朕旁边来,這裡暖和!”天启热情地招呼。 朱由检吓得赶紧跪倒:“臣不敢!”心想這天启哥也太沒溜儿了,你這被窝裡還有一個女人呢!就算沒有,咱也不能和你并肩而坐啊! “什么敢不敢的,朕叫你坐你就坐!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天启一边說着,一边竟跳下床,硬把朱由检扯起来,按坐到了床上。随即又上了床,将两條光腿放进了被窝。 朱由检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气還沒喘匀,突觉屁股被戳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偷眼看时,却见被窝中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正要对自己的菊花发动进攻! 朱由检躲也不是,不躲更不行,正在极度尴尬之时,那被窝中的妃子也探出头来,对着他妩媚地一笑。却又是奉圣夫人! 朱由检直吓得汗出如浆,天启却浑若不觉,只顾歪着头听魏忠贤哭诉。 只听那魏忠贤哭哭啼啼地道:“万岁,奴才一心为万岁分忧,尽心尽力维持着司礼监和东厂,這有什么错儿?东林党人却一直视奴才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杨涟上奏章弹劾奴才,诬告奴才二十四條大罪…万岁爷,奴才既不容于东林党,恳請万岁允奴才辞去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太监的差事,奴才情愿为先帝守灵!呜呜呜…” 朱由检冷眼旁观,心道這魏忠贤演技也称得上高超了,這要放到前世,当個肥皂剧的男主角一点問題沒有,沒准還能拿個金鸡百花奖什么的。 不過,魏忠贤主动提出辞职,這倒是出乎朱由检的意外。他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幻想:只要天启一点头,這魏忠贤就得卷铺盖滚蛋,也就再也害不了自己了。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也就不用跑路了,也就可以安心当王爷了。 更何况,如果魏忠贤能提前走人,谁知道后面的歷史又会如何发展呢?不是有那么一种說法么:一只南美洲亚马逊热带丛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也许会在两周以后的大洋彼岸制造一场超级龙卷风。从此以后,也许李自成根本就不会造反,也许清军根本就不会入关,也许自己根本就用不着上吊了。 如果是這样的话,当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正憧憬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之时,天启的一句话,就把朱由检拉回了现实:“忠贤勿忧,朕知道你就行了,又何必理会外臣聒噪?参你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也就是了。” 魏忠贤闻听此言,更是嚎啕大哭,连连叩头道:“奴才…奴才就是为万岁粉身碎骨,也难报万岁知遇之恩呐!” 朱由检却如同冷水泼头,知道魏忠贤已经轻轻松松地過了這一关。想那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洋洋洒洒数千言,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不可谓不殚精竭虑,如今却已成一张废纸。 他偷眼看去,只见被窝中的奉圣夫人正暗中与魏忠贤交换眼神,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她的枕边风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按說這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有大把的女人供他享用,每年還可从全国选年轻貌美的秀女,充实进后宫。可這天启却偏偏迷恋自己的奶妈,连国色天香的皇后都抛在了脑后。可见奉圣夫人這個女人,实在是不呀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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