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如何挤走上司(二) 作者:未知 。 翌日点卯时,李司户训话道:“各乡收解秋粮的日子到了,大老爷却下令重新核实黄册,诸位虽然加紧赶工,但已经等不及所有帐册重核完成了,只能核实一部分,收解一部分。大老爷已经点头同意……” 众书吏闻言面色大变,谁要是担上這差事,那可是曹操遇蒋干——倒了大霉。 “荀三,你去吧。”李司户目光落在個油头滑脑的书办身上, “大人,我手头還一摊活呢,”荀三苦着脸道:“千头万绪的账目,光交接就得好几天,只怕耽误不起。” “說得有些道理。”李司户点点头,目光转向站在末位的王贤道:“你算账不中用,在這儿光添乱,滚出去收税吧,也算废物利用了!” “……”王贤低声道:“可是大人,属下沒学過怎么收税。” “又不是让你亲自收。”李晟冷声道:“收解都是粮长的事儿,你只是去监督该收的都收上来罢了,這样简单的差事,你要是再干不了,趁早就滚出衙门吧!”說着不待他答应,便转身进了裡间。 回到公房,王贤见几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虽然只相处了短短数日,但许是同情弱者的心态,许是王贤为人处世周到,总之众人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尽管慑于李司户的压力,不敢和他太近乎,但正常說话還是沒問題的。 “怎么,有什么不妥?” “唉,這次你麻烦大了。”众人叹气道:“想办法告個病假吧,不然非得吃不了兜着走……”言尽于此,說完便摇着头各自做事了。 “至少告诉我,下面该干什么吧?”王贤苦着脸道。 “去粮科找张典吏,他会告诉你的。”吴为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大伙的话,你得听。” “多谢。”王贤感激的笑笑,离开公房往粮科值房走去。话說户房事务最杂,三個经制吏下,又有三十多名非经制吏,并专设一粮科司夏秋两税,张典吏便是粮科的的头目。 王贤进去时,张典吏已经准备好白册、签牌、并完税告示,一并交给他道:“放松点,别有压力,我找個人和你一起去。”說着叫個秦守的白役进来,吩咐道:“你跟王书办走一趟,他是头一回当差,有什么事你提醒着点。” 秦守点头哈腰的应下,又朝王贤行礼。白役是正编差役之外的临时工,各房都有,专供跑腿,地位自然比书办還低。 王贤让李司户磨成了小豆腐,也很客气的与他见礼,這让秦守受宠若惊,连称不敢。 两人先拿着户房的文书,去壮班房要两個民壮,套了辆骡车,出县城往北十五裡外的长新乡而去。 路上,王贤见秦守和两個民壮一脸笑意,似乎很期待這趟差事,不禁奇怪的问道:“有啥好高兴高兴?” 秦守三十多岁,白白胖胖,一撮狗油胡,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两只小眼睛,很是聚光,一看就很精明那种,闻言笑道:“像我們這样的白役和民壮,都是沒有钱拿,白给官府干活的。除了上面定时给点‘呆出息’,全指着出這种差事,能有些花头。” “哦。”王贤点点头道:“那为何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像看死人一样呢?” “呵呵……”秦守笑笑想含混過去,却被王贤逼问不已,只好說实话,“這不明摆着么,长新乡是头一個复核完的,别的乡都還沒出结果呢。他们一看白册,发现不仅比原先的税额多,甚至還比去年要多,肯定要拖下去,等别的乡也复核完了,看看他们什么情况再說。” “原来如此。”王贤点点头,跟他猜的一样,便问道:“那我們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沒办法。”秦守干脆的摇头道:“粮长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别說王小哥這样的书办,就是咱们李司户也不放在眼裡,人家都是跟三衙甚至大老爷直接說话的。咱们能奈若何?” “……”王贤想想那何常的嚣张气焰,简直把胡捕头骂成猪头了,自己一個白衫书办,人家怎么可能放在眼裡? “要我說,咱们就去吃点喝点拿点,然后回来交差。”见他满面愁容,秦守为他支招道:“然后明天开点巴豆吃上,跑几天肚子,司户自然会换人。” “好主意。”王贤苦笑道:“实在不行,只能這样了。”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李晟可以变着花样整他,這根本不是办法。 。 傍晌时到了长新乡,王贤持着户房文书,找到了此区晁粮长家。果然又是個狗大户,光看台门就跟何员外家不相上下,门房也带着乡绅家丁的优越感,对王贤爱搭不理。 待王贤亮出的文书,门子才正眼瞧他一眼道:“我家公正去访友了,倒让官人白跑一趟。” “啥时候回来?”秦守心咯噔一声,不会连腿脚钱都沒了吧。 “這個沒数,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個月,也是有可能的。”门子不紧不慢的答道。 “那不什么都耽误了。”秦守急道:“去找找不行么。” “這可沒法找,我家员外交友广泛,有可能在桥山寺和方丈下棋,也可能去仙霞岭寻幽探胜,每次都是尽兴而归,我們可找不到。”门子說着皮笑肉不笑道:“家裡只有夫人小姐,就不請几位爷进去了。”說着从靴页中抽出一摞半新不旧的钞,递给王贤道:“不能让几位爷白跑一趟,小小心意,几位喝茶吧。” 那种浑不把你当盘菜的表情,让王贤恨得牙根痒痒,奶奶的,李晟瞧不起我,你個门卫也瞧不起我!但是看看左右三人,都被那摞钱馋得口水直流,估计自己发作起来也只是自取其辱……他终是强忍住怒火,转头就走。 秦守赶紧接過来,笑嘻嘻道:“多谢多谢,我們走了。” 三人跟着王贤离开了庄门口,那门子轻蔑的撇撇嘴,转身进去,来到后院,便见個穿着道袍的老者,正在那裡打太极。 “老爷,已经打发走了。”门子耐心等到他收招,才恭声禀道。 “嗯。”老者便是据說出游去的长新乡粮长晁天焦,闻言捋着胡须道:“本来听說要咱们乡头先纳粮,我還有点懵。孰料李司户又派人来說,只管搪塞過去,一切有他担待。這到底葫芦裡买的什么药?” “老爷不懂,小的自然也不懂了。”门子笑道:“不過来的是個小后生,带着几個白役,像打秋风的多過来催收税的。” “呵呵。”晁天焦接過毛巾擦擦汗道:“管他耍什么花枪,反正今年按之前谈好的解送,多出来的二一添作五,這個就是他李司户也改不了!” “那是,咱们大明朝皇权不下乡,官府不能插手税粮收解,收上来多少,给他们多少,還不全是老爷說了算?”门子阿谀奉承道。 “唔哈哈哈……”晁天焦得意的大笑起来。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晁天焦大笑的时候,王贤正郁闷的走在回城的路上。秦守建议在路上打個尖再說去,也被他置若罔闻了。 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再這样下去,自己非被活活玩死不可!姓李的,這是你逼我的! 想到這,王贤摸摸怀裡,那裡有他审计出来的九大财务問題,就不信干不死你個老王八! 回到县城,已经過了饭点,王贤不理他们三個,跳下车就回家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似乎街坊们跟他打招呼,都不如往日热情了。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裡,自己被姓李的整得死去活来,估计全县都知道了…… 果然,六叔不再给他橘子,七哥沒有鱼送,更别提朱大昌的猪蹄子了。大家虽然仍客气的叫他小官人,但他一走過去,便窃窃私语: “李大官人真要对付王二?” “那還有假,当年王二他娘跟了王兴业,沒跟李晟,他记恨一辈子了。现在可逮着机会,能不发落小二么?” “那小二可惨了,還不像蚂蚱一样任人捏?” “可不,唉,這孩子运气真差……” “可惜我那橘子唉……” “你闭嘴,我四個猪蹄都沒說,你两個烂橘子算個屁!” 他们以为是背着王贤說,殊不知那些话顺着风,全都飘到他耳朵裡了。王贤叹口气,看来還真是沒人看好我呢…… 胡思乱想着,他进了巷子,推开家门道:“娘,我回来了。” “怎么,這么快就被辞了?”老娘正在纳鞋底,冷笑地看着他道。 “娘……”王贤郁闷的要拿头撞墙,俺在外头就够郁闷了,回来還得受你奚落…… 谁知老娘拿起鞋底,照着他的脑袋就抽,一边抽還一边骂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别個要搞你,你就让他搞?把他搞死不就得了!還回来求安慰,你還沒断奶啊你!” 王贤抱头鼠窜,大叫道:“我沒被开,我是正好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