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公的解决方式 作者:未知 炊烟袅袅形容二零零九年的沿海地区农村多少有些不合适了,只不過具体到西县地区,困于经济长期无大起色,不少村子依然使用传统的炊事方式。 此时上午九点過十五分,村子裡已经在准备午饭。 六团的计划飞行時間是上午的十点三十分,剩下满打满算不到一個小时的時間裡,必须要解决鸽群這個隐患。 眼前這個村子有個美丽的名字,镜湖村,以湖泊来命名。自然风光优美,连田野都那么美,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该叫桃花源村的。 只是常能看到的黄泥土屋昭示着另一個事实——這是個贫困村。 李战第二次光临此地,第一次是被迫当了一回空降兵,而且是低高度开伞,比好多空降兵都牛逼。 到了那户人家,李战才猛地意识到他這個本地人已经和地方脱节太久,已经忘记了家乡的一些老百姓淡薄得令人发指的法律意识。另一方面,破破烂烂的三间瓦房,夫妻俩和三個小孩,一家五口人靠几亩薄田为生,养点猪养点鸽子是为数不多的能赚钱的副业。 让人气愤的是,夫妻俩不是文盲,而都是有初中文化的三十来岁人,竟和执法人员耍起无赖来。 不過三十岁出头却有着劳作加于她身上的四十多岁肤色的女人拉了一张长板凳横在门口,一屁股坐上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說道,“抓吧,抓吧,抓吧,抓我去坐牢吧!反正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抓了我你得给我养三個孩子!” 男人梗着脖子,悲愤而委屈叫道,“我养鸽子能撞了你的飞机,我還沒說你的飞机撞了我鸽子!你们当兵的不就是欺负人嗎!管天管地老百姓养個鸽子你都管!我犯什么法了!” 门前围了不少村民,纷纷出言,多数指责這家人不懂事,少数帮這家人几句腔,大约也是对部队的“蛮横”心有怨气的。 张威眼神示意李战等人不要鲁莽,等着刘副所长上前处理。 “部队管不了是吧,那我管得了管不了?长脚林。”刘副所长大步上前,成套的单警装备披挂在身,尤其是右腰上枪套露出的黑乎乎的枪柄,震撼力十足。 瞧见威风凛凛的公安,长脚林勉强堆出一個笑容,继而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角色是“受害者”,便畏惧而委屈地說道,“刘所长,你当然管得了,你怎么管不了。可是我沒犯法啊,我之前是养了一些鸽子,上次不是都卖掉了嗎,我是真沒有再养了!” “你還狡辩!沒有证据我会来找你嗎?再给我打马虎眼信不信我拘了你!”刘副所长指着长脚林喝道。 长脚林曾经因赌博被所裡处理過,对穿警服的有后天的畏惧感,对穿军装的却是一点都不怕。在周边生活的人们与当兵的不可避免会接触更多,慢慢的就了解了,别看带兵的携枪带炮的,在老百姓面前当兵的就是二等人,很多事都迁就着老百姓,更谈不上令人畏惧了。 他怕刘副所长,他老婆姣婆四却是不怕的。 姣婆四猛地站起来冲到刘副所长跟前,两手把腰一掐,梗着脖子无所畏惧,道,“拘啊!刘所长你大所长多威风!我們小老百姓有什么用!要拘就拘不要讲那么多!把我們全家都拘了!反正活不下去了!” 此等人物,刘副所长断然是惹不起的。那边還有三個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呢,有的面露激动,有的面露恐慌。但总而言之不好在小孩子面前对他们的父母采取措施,言语也不好太激动。刘副所长是年青一代的干警,反而是有這方面意识的。换個人绝对不会去考虑会不会给小孩心理造成负面影响。 “莫秀花,我劝你不要激动,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叫什么,你這叫抗法!当着孩子的面,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把鸽群召回来,先把鸽群召回来,部队要飞行,你的鸽子在外面乱飞是绝对不行的。其他事情回头再慢慢的說!”刘副所长的基层工作经验很丰富,有理有据,先抓紧時間解决眼前的問題,后面再对长脚林夫妇进行处理。 六十多岁的村长小跑着赶到了,他脚下光脚踩着解放胶鞋,裤管挽起,上面還有泥巴什么的,满头大汗,估计是听說了事情后从田地裡赶回来的。 他挤进来一看這個情况,就低头四处的看四处的找,然后在李战的脚边捡起一根约一米长的大概食指粗的细枝,那上面還有沒干枯的树叶。 围观的村民见状,都裂开嘴笑着用方言叽叽喳喳的交谈起来。长脚林和姣婆四二人刚才看到村长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收了收步子,腰也不掐了,两手垂立着在微微颤抖,這会儿他们的神情竟然被恐惧取而代之。 “他们在說什么?”张威低声问李战。 李战侧耳倾听了一下,低声道,“這個村长脾气好像不太好,但是在村裡的威望很高,估计是要打。” “打?”张威惊讶极了,看了看手提树枝條往长脚林夫妇走去的有些驼背瘦得跟排骨似的村长,再看看個子都挺高的长脚林夫妇,根本不相信。 让李战這边几個大开眼界的时候来了。 村长大步走向长脚林,让人诧异的是,长脚林惊恐万分但居然沒有跑,他膝盖慢慢弯了下来,整個人矮下去一截,昂着头带着哭腔說,“七公,我沒做错事啊,我沒有啊,我真沒有啊!” 李战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面对父亲的棍棒自己哭着求饶的模样。 “啊!” 村长高高扬起树枝條就往长脚林身上抽,抽一下长脚林惨叫一声,杀猪一般,然后艰难的犹豫的慢慢往后挪,屁股一晃一晃的闪着,却不敢完全闪开。李战等人看出来了,這是恐惧到了极点并且知道早晚躲不過這一顿打的自觉了。 “啊!七公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呜呜呜!”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居然像個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着惨叫,哀求地看着村长,祈求放過。 除了李战几位部队的,其他人好像都司空见惯了。更让人诧异的是,长脚林的三個孩子居然在哈哈大笑拍手掌,似乎有报仇了的快感! 张威、牛耀扬和一期士官面面相觑,同时看向李战——他是本地人。李战表示无奈,耸肩。 村长打累了,长脚林缩在杂物房门前一侧的一堆干木柴堆裡瑟瑟发抖泪痕未干,却不敢对村长有半分的怨恨。 那一边,姣婆四的双腿已经在抖筛子,嘴唇也在抖,而且都发白了,惊恐地看着村长,猛地惊醒,连忙跑過来在村长面前“噗咚”直接跪下了,哭着求饶,“七公,家裡沒钱开饭啊,孩子的学费也沒有啊,我实在是沒办法啊,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目睹了丈夫的惨状,姣婆四哪裡還有半分方才的勇猛,而是非常聪明的選擇了投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哀求。 村长气喘喘的,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刚才打长脚林真的是往死裡打的,费了不少力气。 他那张犹如干枯树皮的脸满是怒容,指着姣婆四责骂:“你们两公婆但凡少赌几把就什么都有了!” “我打!” 村长扬起已经树枝條照着姣婆四的后背就抽打下去!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又是一阵闻者落泪的哀求。 围观的村民不但沒同情,反而哈哈大笑比看猴戏還要开心。李战观察到,许多年轻村民的神色都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一想,哭笑不得——挨過七公毒打的估计不少! 毕竟是女人,村长打了几下就停了下来,扔了树枝條,冷冷地說,“赶紧把鸽子叫回来,装好,给刘所长装上车!” 长脚林顾不上舔舐伤口了,屁滚尿流爬起来跑进屋裡举出一根顶端绑着小红旗的竹子,跑到一边用力招摇了几下,不多时,一群鸽子就兴奋地飞扑到了房顶。 村长盯着姣婆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說道,“不让养鸽子是政府规定,部队摔了飞机就是撞了鸟!为点钱,你们害的是当兵的命,害的是几個亿一架的飞机!你說說,县裡每年补偿发给你们的钱去哪裡了?你敢說不是你两公婆去输掉的!還跟政府耍无赖,我告诉你们,再有下次就不是打一顿了!” 這一通转变叫张威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李战多少是了解一些的,不只镜湖村,当地是宗族观念很厚重的地区,在许多村子裡,一些人也许不拿法律法规当回事,但是绝对不敢逾越族规!而族长或者宗族辈分最高的老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是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威。若在解放前,那真的是掌握生死大权的。 比如现在,几十岁人了,被村长当着這么多人的面像打癞皮狗一样往死裡打,半分怨言都不敢有! 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在起作用。 无疑,镜湖村的村长不只是村长,還是這個村子宗族辈分最高的七公。 七公用衣摆擦了擦双手,从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双喜,一边递烟一边对刘副所长堆上笑容,哈着腰說,“刘所长吃烟吃烟。” “七公,您别客气您别客气。”刘副所长接過烟,他可不敢拿所长架子,村裡那么多人看着呢,不给七公面子,真惹出火来,他和几位同事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村子绝对是個疑问。 七公陪着笑說,“刘所长,這两個小王八蛋我教育過了,我党的原则還是治病救人的嘛。你看看是不是把鸽子沒收走,人就算了。” 原来那顿打不仅仅是“家法”。 李战不由低声笑道,“這不就是社会主义毒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