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杀鸡儆猴 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黑羽鸦的兄弟几個们并不清楚臧老爷子究竟寄予他们多大的期望,更不会晓得在臧老爷子眼裡,他们這些人日后必定是大汉朝的栋梁之才,不過经张煌那么一番话,他们摆正了心态以后,倒也不觉得身怀绝技的他们在广陵军兵营内当一名大头兵有多少丢脸了。 更何况他们還听說广陵郡内有许多支义军争相自荐,愿加入广陵军一方,与来自会稽的妖师、吴越国阳明皇帝许昭作战。 相比较于那些无偿加入广陵军一方却得不到丝毫军饷补助,就连口粮也要自备的广陵义军,李通等人的心裡顿时感觉平衡了许多。唯一遗憾的是,在通缉令尚未消除之前,他们轻易不能高举黑羽鸦這支义军名号,不能借此机会让黑羽鸦出名,只能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广陵军士卒。 但是他们此前的抱怨,却早已叫同兵帐的那些兵丁们听在耳朵裡了。只不過那些士卒也并非本地的兵丁,而是臧老爷子从扬州各郡县抽调過来的老兵,与广陵军营并无多少感情,因此沒跟张煌他们几個计较罢了。 可能在那群老兵们眼裡,张煌這群满口抱怨的小兔崽子,只是一群好高骛远却沒点真本事的新兵蛋子罢了。 這种人,一旦上了战场永远是死得最快的! 就這样,张煌等人早已被同兵帐的扬州老兵们视作死人,因此,倒也沒人来教训教训這帮口无遮拦的小鬼。 “呼——” 兵帐的帐幕一撩,灌入一股凉风,一名伯长衔的精壮大汉撩帐走了进来,在目视了一眼帐内神色各异的老兵后,沉声說道,“我乃伯长吕闵,从今日起,我吕闵奉命执掌這百人帐,你等皆为我手下兵丁!” 在這吕闵进帐之前,帐内闹哄哄地還有许多人在闲谈,包括张煌等人,可如今,整個帐内寂静一片,那些老兵们缄口不言,目光冷淡地望着那位吕伯长,這使得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从伯长吕闵那番话后,张煌瞬间便捕捉到了某些重要的讯息。与他想到一起的,還有一脸若有所思的单福。 “你等可有话說?!”伯长吕闵用仿佛杀人般的凶狠眼神扫视着兵帐内那百名士卒,包括张煌等人。 陈到不明就裡,低声疑惑问道,“他這是要干嘛啊?不是自己人么?干嘛一副凶狠的表情?” 单福嗤笑一声,低声說道,“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若不表现地强悍些,如何驯服地了那些外郡的老兵?军中,那可都是桀骜不驯的主。” 陈到了然地点了点头。 然而单福那一声嗤笑却似乎被吕闵听到了,只见他双眉一皱,如剑锋般凌厉眼神顿时扫向了张煌等人所在的角落。 “是谁在笑?谁在說话?是你么?”吕闵恶狠狠地瞪着单福,用充满威胁的语气沉声說道,“你可是有话說?” 太史慈、臧霸、李通、陈到等人见此有些不悦,毕竟同为黑羽鸦的兄弟,单福被人呵斥,他们心中也是不痛快。而就在他们打算有所表示的时候,却见张煌伸手拦住了众人,微笑着說道,“我兄弟几個皆以吕伯长马首是瞻!” “……”吕闵愣了愣,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也是一滞,在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张煌后,他的语气稍稍放缓,沉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闭上嘴,莫要喧哗!”說完,他转過头去,不再理睬张煌等人。 “老大干嘛這么给他面子?”李通疑惑不解地小声问道。 张煌轻笑一声,压低声音說道,“這伯长分明就是打算立威,咱何必强出头,去当那個‘鸡’?” “什么鸡?”陈到满脸不解之色。 见陈到不明白,单福接過话茬,压低声音解释道,“杀鸡儆猴都不懂?此番那妖师许昭率兵来犯,臧老爷子多半是从其他郡调来兵力,支援广陵,這吕闵很明显就是广陵军派来接管這支军队的武官之一。可是,未见得帐内的那些老兵会服他,因此,要执掌這個百人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個刺头来当那個鸡,杀鸡儆猴!简单地說就是下马威,省得日后上了战场,他說什么咱不听他的。首领拦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别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人家可是广陵军指派下来的,平白无故与他起争执有什么好处?” “哦。”陈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单福对陈到的小声解释,吕闵微微转头又打量了张煌几眼,但是得到的回应却是张煌满脸的笑容,這让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变得似乎有些牵强,仿佛他也想露出笑容作为回应,但是碍于什么却不得不装出凶狠的样子。 杀鸡儆猴…… 其实這個道理恐怕這個百人帐内大部分人都清楚,可問題是,清楚归清楚,心裡乐不乐意听从這位吕闵伯长的命令,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单福說得沒错,军队多的是桀骜不驯的血性男儿,這些人只服拳头比他们大、比他们硬的上级武官,這是天下大多数军队的通病。 這不,在听到了吕闵那番话后,有好些老兵们的眼神皆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其中,有個身材魁梧的老兵不屑說道,“吓唬什么?咱可不是那帮啥也不懂的新兵软蛋,被你几句话就给唬住了……還吕伯长?咱只听咱们种离县陈县丞的……” 话音未落,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老兵亦一脸鄙夷地說道,“伯长?一個暂时任命的伯长,嚣张什么?要不是即将有场大仗,谁知道你以往是什么玩意?” 此人說得沒错,大汉国内有正式编制的,其实就只有寥寥几支军队,這些军队大多常年驻扎在重要的位置,比如說国界边关,而一般地方郡县,按规定是不许存在任何有编制的军队的,除非有突发情况,才可以临时组建军队。 就拿這次妖师许昭反叛来說,老刺史臧旻便是从扬州各地方的郡城、县城抽调城卫军,在此集结临时组成军队,同时也是临时任命各阶层的武官。若是日后顺利荡平了贼兵,這支军队還是要解散,军中士卒在得到朝廷赐予的奖赏后也将恢复以往各地县兵的身份。虽然這其中有种种不利,但沒办法,這是大汉的传统,眼下大汉還是洛阳强而地方弱的局势,而并非日后朝廷开赦令、各地方豪强拥兵自重的局面。 正是因为這样,這群来自扬州各郡县的老兵才会不把吕闵当回事,天晓得這個吕闵在被任命伯长前究竟是個什么货色,会不会比他们的陈县丞、李县尉還是别的什么旧日长官厉害。 而反過来說,這也是伯长吕闵此番要杀鸡儆猴在此立威的目的,要执掌一支不熟悉的兵力,用拳头說话是最佳的办法。 “你,你,你還有你,出来!”吕闵抬手一指几個率先冒头的兵丁刺头。 被他手指指到的人倒也自觉,一個個冷笑着站起身来,隐隐地将吕闵给围了起来。大多数时候,像這种接管兵权并不会计较士兵以下犯上,因此,這群老兵倒也不怕会受到军法处置。他们只是考验一下新的长官有沒有资格带领他们,這有什么了?谁乐意被一個窝囊的家伙率领着? 因此,帐内的其他兵丁非但不阻拦,反而纷纷拍手呐喊给那几個挑战伯长的老兵助威,反而是张煌等人方才退缩的做法让那群老兵看不起。 事实证明,吕闵既然能担任伯长這個在战场上作为冲锋陷阵主力的基层武官,他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他只是站在那裡,任凭那几個老兵刺头对他拳打脚踢,愣是眉头也不带眨一下的,仿佛那些灌着呼呼风声的拳头,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话說回来還真是不值一提,因为那些兵丁刺头的拳头,根本无法伤及吕闵,他们打在吕闵身上的拳头,仿佛是打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几拳之后再看自己拳头,那几個老兵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殷红一片,有一個甚至磨破了皮,隐隐透露血丝。 张煌的双眼微微一眯,其实适才他就本能地感觉到吕闵与泰山郡的都尉马延实力相仿,如今瞧见這一幕,正好驗證了他的想法。 “就這点能耐?”冷笑着撇了撇嘴,吕闵不屑地扫了一眼那几個老兵,砰砰几声,拳打脚踢几乎在瞬间放倒那几個挑战他威严的老兵,這让帐内那些本来還在叫好的老兵们大惊失色。 在一阵哀嚎声中,吕闵一脚踏在一名倒地的老兵胸口,凶狠的眼神扫视着整個兵帐,冷冷說道,“還有谁不服?” 被他那凶狠眼神扫到的老兵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吕闵满意地冷哼了一声,不经意间转头望见张煌等人那個角落,却见那几個年轻的小子歪着头用惊讶的表情打量着他,而张煌则依旧是方才那副微笑的表情。 吕闵有些惊讶于角落的那几個小鬼似乎并未被他的实力吓住,尤其是方才說话的、那個看起来像是头头的小子,更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微笑着望着他,仿佛這家伙早就知道他吕闵会将帐内不听话的老兵们痛打一顿,杀鸡儆猴。 吕闵心中嘀咕了一句,在皱眉打量了张煌几眼后,倒也沒在意。冷哼一声抬脚放過了脚下的那名老兵,冷冷說道,“既然都不說话,那就给我记好了!从今日我,我吕闵就是你们這帮兔崽子的头头,无论是操练還是日后上了沙场,谁要给我第一军二十六帐丢脸,我就摘了他吃饭喝水的家伙!” 此刻的吕闵,威信早已不是刚刚才进兵帐的时候了,一声沉喝,帐内兵丁愣是沒敢有吭声反抗的。 “都哑巴了?”吕闵吼道。 “是……是……”被吼了一通,帐内众兵丁纷纷出声。 “哼!一帮欠收拾的兔崽子!”冷哼一声,吕闵吸了口气,放缓语气說道,“好了,接下来,本伯长要在你们這群家伙中选出十個人,担任我第一军二十六帐的十名什长,可有要自荐的?” 可能是被吕闵方才的武力给吓到了,帐内近百老兵低着头不敢言语。 吕闵有些郁闷地嘀咕了一句,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角落的张煌举起了右手。 吕闵深深望了一眼张煌等人所在的那個角落,因为那群小子是帐内唯一沒有挑战他伯长威信、事后也沒有被他实力给唬住的。 暗說了一句,吕闵点点头,指着张煌說道,“好,本伯长就任命你为什长!你们四個過去。”說着,他随手指了四個不敢言语的老兵,补足了张煌的十人队伍。毕竟一個什包括什长在内是十個人,而张煌他们却只有六個人。 帐内的老兵们一听這话纷纷抬起头来,用吃惊、惊愕的眼神望着张煌他们,毕竟张煌等人方才表现出来的软弱,可是相当让他们看不起的。 不過碍于吕闵這位可怕的伯长在场,他们也不敢发作,在相互计较了一番后,九名身材魁梧的精壮老兵被推举出来担任了什长,而其中,有三名正是方才被吕闵打倒在地的老兵。 “你们十個人,就是我一军二十六帐的什长了,你们每人可再任命两名伍长担任你们的副手,今日太阳下山前,我会再来帐内,到时候你们向本伯长汇报。就這样,解散!”猛地一挥手,吕闵撩起帐幕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什么都沒做,只是看了一场好戏,却白白捞到了一個什长、两個伍长的好处,就连张煌都感觉這事不可思议之余也有些好笑。 不過兵帐内其他那些老兵却不這么看待,要說方才并沒有利害冲突,他们自然不会跟张煌這群口无遮拦的小鬼计较,不過這会儿既然张煌白白从他们手中抢走了一個什长的职位,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些沒当上什长的老兵们,在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围了過来,就连被吕闵伯长指派给张煌的那四名老兵,亦用不屑的眼神扫视着在他眼裡不值一提的六個小鬼。 “小子,识相的就将什长的位置让出来!”一名三十几岁的老兵目露凶芒地威胁道。此人也是方才挑战吕闵的几名老兵之一,虽說并沒捞到什长的职位,但是却得到了帐内兵丁们的认可。 這不,他话音刚落,身后几十名来自扬州各地的老兵们纷纷出言附和。 至于为何要张煌让出什长的位置,一来是這群老兵看不起张煌這群软弱的小鬼,二来,张煌這個什长有点特殊,因为他是吕闵第一個任命的什长。按照行伍的规矩,第一個被任命的下属,默认是上官的副手。换句话說,若是吕闵不在,张煌有权利命令這群兵丁,包括其他九名什长。 也正是因为這样,那九名什长在发现有人挑战张煌后,非但不阻止,反而用眼神示意队伍裡的人過去帮忙,向张煌等人施加压力。 面对着這些人的威胁,张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摇摇头喃喃說道,“真是不学乖啊……记吃不记打的玩意!” “我来!”捏了捏拳头,直将骨头捏得啪啪作响,李通从张煌身背后走了出来。 众老兵见此心中大怒,然而,他们却是怒早了,因为還有比李通更狂妄的。 “你们几個也過来!”从张煌身背后走出来,手指一指那九名什长,陈到舔了舔嘴唇,勾了勾手指玩味說道,“一起上吧,咱速战速决!” 众老兵听闻此言勃然大怒,就连那九名本打算自重身份的老兵也按耐不住,眼神发冷,徐徐拨开众人走了上来。 “你们几個?要单挑我一帐的兄弟?” “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面对着众兵丁的怒骂,太史慈与臧霸对视了一眼,也走了上来,太史慈轻笑着說道,“稳妥点,咱们四個人吧。”他說這话,明显是把张煌与单福给排除了。 毕竟张煌是他们黑羽鸦的首领,若是什么事都要老大亲自出手,他们這些做兄弟的也太丢脸了。至于单福嘛,因为他本人不承认,但不可否认他是黑羽鸦目前实力最弱的一個。 “兔崽子!”见四個小鬼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裡,帐内众兵丁怒得双目泛红,撩起袖子,二话不說便冲了上来。這绝对不能算是以武艺争夺军职,這分明就是军中斗殴,九十四名老兵围殴张煌等六人。 “乒乒乓乓——” 第一军二十六帐内乒呤乓啷打成一团,惹得军营内過往的兵丁驻足而视。 一名似乎与吕闵关系不错的王姓伯长路過,诧异地望了一眼兵帐,喃喃嘀咕道,“一军二十六帐,那不是老吕接管的兵帐么?打得這么狠?” 嘀咕间,帐幕一撩,张煌与单福有說有聊地走了出来。 “不知今天军营什么菜色。” “军营裡不比外面,艰苦地很,小生以为首领還是莫要期待過高。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什长大人,嘿嘿。” “呵呵,再怎么艰苦,也不至于比万亿给咱的伙食差吧?” “說得也是……小生觉得咱必须想办法把财政大权从万亿那家伙手裡夺回来。” “那不是要了万亿的老命?” “嘿!” 张煌与单福說說笑笑从王伯长身边走過,期间還向王伯长行了一個礼,看得王伯长表情一愣一愣的。 就在王伯长发愣的工夫,二十六帐已经变得安静下来,只是隐约听到帐内传来阵阵哀嚎惨叫。 王伯长皱了皱眉,正要入帐劝說吕闵手下留情,忽然瞧见帐幕一撩,四個看似還不到二十的小鬼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有說有笑。 “好久沒打得這么畅快了。” “可不是嘛!话說,我有三十個吧?” “放屁!我给你数着呢,顶多二十二個。垫底知道不?宣高与子义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十個……” “他们会气好么?我才初学……” “都是兄弟,争這個做什么,赶紧去追上老大還有大福才是正事。” “子义說得不错,咱赶紧的。” 四個人說着越過王伯长追赶张煌与单福去了,這让王伯长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老吕?老吕?差不多就得了……” 撩起帐幕探了探脑袋,王伯长正好說出劝說的话,突然,他的眼神顿时一变。 只见這二十六帐内,满地都是哀嚎惨叫的兵丁,粗略一数,竟有近百人。 王伯长下意识地转過头去,望向李通等人渐渐远离的背影。 王伯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