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九章 求全 作者:未知 现在的孔宅占地四十余亩,相当阔大,前宅门房,仪门,二门,影壁,正堂,两厢,左右套院,再往内是内院内堂和好几個套院,都是一正两厢的格局,加上后花园,厨房,茅房,马厩,房舍共有八十多间屋子,加上是军政司派人重新修葺過的,看起来還真是有点富丽堂皇钟鸣鼎食的世家深宅大院的感觉。 孙元化看的啧啧赞叹,着实羡慕,這倒也不怪他,在京师這样常住人口超過百万的大都市来說,住房問題对官员也是件大事,百姓可以住的差些偏远一些,官员却是不得不住的离皇城近些,地点有限,勋贵太监又抢了大片好地方,文官们只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勉力找寻住处,不如意者十之七八,只有做到阁部高官,才会有赐给的宏大宅邸,普通官员,哪怕是四品以上的京堂,住处也是很难如意的。 “我那宅子才两进,连耳房十余间,家人又多,住着太挤了。”孙元化不停的看向四周,难掩羡慕之情。 “你不說你在京师,我在青城。”孔敏行沒好气的笑道:“這两处地方,能比么?单說一個琉璃厂,你在京师隔几天就逛一次,這裡可沒有地方叫你逛,书店只有几家,還是张文澜特意嘱咐叫人過来开的,他說不管怎样,书店不能缺。” “张文澜心胸還是很广阔的。”孙元化赞了一声,又道:“尊家人口太少了吧?半天沒见几個人影。” “拙荆不喜奢华,我也不爱那些虚文热闹。”孔敏行引孙元化进了自己书房,叫人砌茶送上来,請孙元化坐下后,才又笑道:“我家才四口人,已经有七八個人伺候,足够了。再弄下去,不是和勋贵太监们一样了,我一個读书人,還是要牢记自己本份的好。” “嗯……”孙元化拖长鼻音应了一声,态度相当的古怪。 孔敏行知道他必有话說,倒也不急,向他介绍着自己近来写的大字,几份窗课本子叫孙元化年后带回京师去……徐光启每常都会写信来问孔敏行的功课,为了不叫老师失望,孔敏行都是尽量隔一阵子就写一些,托人带到京师去,有孙元化来,倒是省事了。 待下人上了茶之后,孙元化沉吟道:“有些话,我感觉应该說,但又怕說了之后你会不太高兴……” 孔敏行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說客气话了?” 两人的交情相当深厚,在這斗室之中,连字号都省了,直接你我相称。 “那好罢。”孙元化正色道:“你在和裕升這裡算是相当的得意了,大宅,厚禄,我听人說你一年能拿几千两,是不是?” “這個倒是。”孔敏行坦然道:“我一路读书出来,家族出力不少,现在除了荫庇族人免役之外,就是将当初欠的银子和人情拿俸禄给還了不少,這样也安心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說不管将来结局怎样,反正都不必再发愁了,是不是?” “是的!”孔敏行坦然道:“我也劝過拙荆带着孩子到南方去居住,算是避将来可能之祸,不過,拙荆說如果真有那一天,她是定然要死节的,至于儿女,他们的命数好就会活下来,否则一家死难也好。她有這种见解和想法,我知道是劝不下来的……” 孙元化听的砸舌不已,不過想想孔夫人的性格也就释然了,那個妇人确实就是這么刚烈决绝的個性…… 孔敏行微笑着又道:“不過看现在的情形,至坏也是坏不到那一步了。” “得看朝廷多久能再度中兴吧。”孙元化也很坦诚的道:“朝廷要是還现在這样半死不活的,和裕升最少也能维持在草原上的格局,若是再出一個张江陵那样的人物为首辅,十几年功夫下来重振国势,灭掉东虏之后,朝廷必定会发大兵北上的。” “那,几乎是不太可能了。” “未必哦。”孙元化道:“孙阁部就是人中龙凤。” “呵呵。”孔敏行笑道:“对孙阁部,张文澜常有议论的……” “怎說?” “孙阁部长于吏才而短于将才,长于琐碎而短于谋划,长于人情而不免法度废驰,长于谋身而不免失锐气……今看辽西大局,几乎都是被张文澜說中了啊。” “辽西现在复堡无数,一路北推到锦州和大凌河一带,一旦重修大凌河城成功,必复广宁,复广宁则再控三岔河,东虏又困于辽中和辽南不得复出,這都是阁部之功。安辽民数十万,复辽镇兵马十数万,使东虏两年不得窥辽西,寸土未失,這样的局面還有什么可抱怨的嗎?” 孙元化火气相当的大,孔敏行和他讨论别的還好,說起对孙阁部的评价,而且不是那么恭谨,這叫他火冒三丈,他又是直爽脾气,当下便是气爆了的模样。 “我們好好說话……”孔敏行倒是很镇定,微笑着道:“我們讨论這些一定不要离开一個原则,這也是文澜說的,辽西是屯田的太平地方,還是战场前线?” “這……”孙元化迟疑道:“当然是前线。” “既然是前线,”孔敏行道:“孙阁部可曾有過实在的战绩?這数年来无非是虏骑不曾真的西向,练兵十几万,未尝实战,修堡数百,若兵不堪战,则堡有何用?” “這過于求全责备了吧!” “不算求全责备啊。”孔敏行态度温和,但也是相当坚持的道:“如果阁部大人一边编练大军,一边派将领持续率少数精锐出兵骚扰,编练兵马,总要有实战的,這几年御史攻讦不少,虽然有不少党争和臆测,也是因为阁部大人的大方针确实還是有問題的。如果說困难,东江岂不更困难?毛文龙率二百人至敌后,到现在已经有战兵数万人,而且持续不停的派细作投毒用间,派小股部兵与虏交战,陆续也有几百颗直夷首级交上来了,另外還在袁公的调派下和水师登州镇一起骚扰辽南,收复旅顺,一度收复金州,使建虏两蓝旗和两红旗不得不在辽南和宽甸一带驻防守备,辽西大军十几万人,用饷最高過五百万,全用来修城铸炮?实战在哪裡呢?而其实還是诸将沒有信心,不敢出战,阁部大人为了恩结于下,对辽西将门根本不敢触动,只是推一個马世龙出来有何用?修堡不战,便是长于吏才而缺将才,不能打破将门藩篱,逼迫诸将主动出战,就是长于人情而不免废驰法度,而久驻关门连宁远也不肯去,更不要說去锦州或是大凌河一带,比起当年熊公经略辽东时的勇气实在相差很远,而且从天启二年至今,已经上了数十疏請归京师,近来上疏已经在辞官,這就是长于谋身而失锐气,初阳,可能我說的太直白,也有些刻薄,毕竟孙阁部对稳定辽西大局是有功的,但我敢断言,這样一年几百万砸在辽西,各处分润這么庞大的财富,各方势力已经根深蒂固,一旦阁部如愿去职,则辽西谁能复制這些将门和相关的官吏?到时候辽西必成藩镇,而且反過来挟持朝廷……” “够了,够了!”孙元化面色相当难看,摆手止住了孔敏行。 辽西军只修堡不出战,這是事实,用饷過多,乃至朝廷不能负担,孙承宗今年主动削减军饷,一共才减了不到二十万两,连零头也不够。另外就是孙承宗的调配之功還不如袁可立,虽然从孙承宗到李邦华再到袁可立都是彼此配合行事,但水师和登州,东江,這些地方都是袁可立直接调度,而不需要经過孙承宗的允许和批准。還有就是孙承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确实是接连不停的在上疏請求离开辽西,怎奈天启皇帝对這個师傅无比信任,加上這几個大的战略态势转好,所以皇帝认为孙承宗不能离开,有他在辽西就安若磐石,所以孙承宗一时脱不开身,只能继续呆在辽西困守。 而对孙承宗来說,一身所学最好還是在朝廷中枢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他已经是大学士,东林与阉党的大战之后孙承宗是东林党硕果仅存的大佬,有他在也等于在朝廷中枢有一根定海神针,除了对东林一脉有帮助外,对孙承宗自己的发展当然也是重新回到内阁更好,在辽西虽然一言九鼎,但毕竟远离中枢之外,在士大夫心中,内阁才是真正施展才华抱负,是对整個大明负有责任的地方,在地方上为经略,毕竟還是差了一筹。 這些细微的心思,孙承宗不可能不与孙元化详谈,不過孙元化自己心裡清楚的很,对此时孔敏行的分析甚至指责来說,孙元化从情感上当然接受不了,不過从现实上来說,他也是明白孔敏行說的是事实。 孙元化余怒未消,怒气冲冲的道:“阁部做的不好,难道靠毛文龙或是沈从容,或是你们的张文澜就行?” “我們和裕升一定行。”孔敏行不急不慢的道:“数年之后,复辽的一定是和记的商团兵,這個我們拭目以待吧。” ----------- 多谢折翼猎鹰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