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章 木头 作者:未知 此时此刻,所有人恨不得河上的人能立刻漂到這边来,不要被河水冲走,也不要被对岸的女真人给射死。 对岸的骑手们果然也发觉了河中的变化,骑兵们再次鼓噪起来,他们挟弓引箭,向着河边冲過去,有几個骑手可能愤怒刚刚对岸的喝骂,一直骑马冲到水裡,沒到马腹后才感觉不对,赶紧又退了回来。 多半的骑手都停在河边,马蹄沒入水中,向着相隔不過三四十步宽的河面攒射,他们多半用的轻箭,采用平射的办法瞄准,哪怕是余丁们都射的很准,箭矢不停的飞向漂在河中央的木头四周,骑手们都看得出来,這木头从上游漂下来,是不停的漂向对岸,如果再叫這几人成功逃脱,他们可就太丢脸了。 几支箭都堪堪滑着木头射過去了,劲力很足,狠狠的射在水面上。 岸边的逃民发出惊呼声,刚刚他们亲眼看到很多人被轻箭射死,弓箭对于披重甲的战兵来說几乎沒有杀伤力,对這些只穿着单薄衣袍的平民来說,一箭射中要害就几乎可以致命了。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突然又传来笃笃的声响。 李方看的最早,圆木上趴着的几個人原来手中都举着小圆盾,轻箭射偏了他们便不理,一旦箭矢可能射中有威胁的时候,這几人便是举着圆盾把箭拍开,或是用盾挡箭,笃笃之声便是箭矢射中圆盾的声响…… “不知道是我十二团的人,或是军情司的人,還是东江镇的人?” 比起特务水平来,虽然和记的军情司现在更专业,后来居上,但东江镇真的胜在人多,而且都半是与东虏有血海深仇的辽东逃民组成的军队,他们不管是潜越過去杀人放火還是向井裡投毒,做這些事都是沒有一点心理负担,而且不惧死伤,這两年来虽然做了不少事情,但死在后金那边的人也是极多,這一点来說,军情司的宗旨首先就是不露形迹,不暴露自己和组织为第一原则,然后才是建功,所以东江镇损失百人,军情司也未必损失一人。十二团派出来的人手也多半是归军情司的人提调,毕竟比战斗力是军人强些,比起潜越敌境這些事,還是军情的人更内行些。 李方便是军情局的人带出来的,结果军情局的人相当意外的死在河裡,他却侥幸活了下来。 在所有人的目视中,圆木上的人一边举盾挡箭,一边奋力以臂划水,這边原本就是中游,沒有上游水流那么湍急,這些人应该是一路漂過来,一边漂一边划水,终于有机会可以划上西岸…… “好了,你们几個随我去救人。” 眼看圆木漂到河边,李方心中一定,相隔百步,对方還得换重箭才射的過来,還要较准准头,沒有什么机会伤人了。 当下挑了五六個還算健壮的逃民男子,看着圆木漂的方向,一路跑過去…… 到了近前,一看服饰李方便叫道:“是不是十二团的弟兄?我是第五营五连的二等军士,现在出外勤,我叫李方……” “口令?” 那五人已经在浅水处站着,奇怪的是并沒有立刻上岸,而是站在齐膝深的冰水裡,竟然象是在水裡恢复体力的样子。 “口令是巨木。”李方這才想起来這還算敌境边缘,按规矩要互相对口令。 “回令重舰。”问话的是個中年男子,三十来岁,中等身材,肩膀很宽,面色黝黑,颧骨稍稍突起,两眼不大,但炯炯有神。 “我叫陈獾。”中年男子对李方道:“你们来的正好,過来帮一下手。” 李方這时才看出来,這几人不仅带着盾牌,身上還穿着皮靠子,穿着這东西可以在水中行走,不惧淤泥和水冷,实在是浮水的好物件,怪不得他们能从上游一路漂下来,如果是如李方等人那样穿着普通的衣袍,恐怕早就冻的不能活动,更不要說举盾牌挡箭和划水了。 “诸位已经上岸。”李方有些困惑的道:“不知道還有什么事叫我們帮忙?” 這时李方已经看的出来,這几人肯定都是军情司的人,听說那边的人都不会报真名给人,一般都用外号,最多加個姓,這陈獾肯定是假名,从年龄和口齿還有气质来看,這陈獾肯定是军情司的老人,一般纯粹的军人都不怎么喜歡和他们打交道,倒不是看不起军情人员,而是感觉军情人员行事天生有些鬼祟,虽然是职业原因,還是叫人打交道有些吃力。此前在李庄呆過的军官会对军情人员有些误解,后来才明白、军法和内勤两司才是对付自己人的,军情专门对外,這倒是给军情司的形象拉高了不少分数,另外温忠发和秃头都是军情出身,十二团不少人都知道,要不然的话,军队一方和军情司配合起来可沒有眼下這么顺畅。 李方对军情人员沒有成见,不過他也有任务在身,如果和眼前這几位纠缠不清,只会耽搁了自己的事情,他已经打退堂鼓了。 “我們要把這木头扛上岸……”陈獾面露无奈之色,苦笑着道:“尽量往裡扛一些距离,這边還是有些危险……” 說话间重箭已经袭来,有几支落在不远处的水裡,有几支落在芦苇边缘的湿地裡。 “這木头是什么好东西?”一個辽东汉子奇道:“還得扛走?” “废话不說。”李方立刻俯身上前,对众人道:“想吃饱饭就得先卖力气,干吧。” 這大木是有五六人抱,很难上手,好在是有绳索绑着,還有木扛可以用力,就算這样,十几個精壮的汉子扛起来也是十分的吃力,在重箭袭来的声响之中,各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是将這根千斤重木抬离了芦苇从,一直走到几十步外的篝火旁边。 对岸传来愤怒的叫骂声,显然是女真人那边以为遭遇到了羞辱……這帮汉人不仅逃過了河,還扛起了一根巨大无比的木头……在辽东這种地方,扛着木头走是毫无意义的,到处都是巨木,以女真人的理解来說,這是完全的,不折不扣的羞辱。 如果不是沒有渡河工具,恐怕這些人就会立刻杀過来了。 李方等人累的几乎喘不上气来,木头浸了水,各人又都是浸泡在水裡出力气,這大木头還好是绑了绳有使力的地方,要不然的话死沉的泡了水的木头,几人合抱都抱不過来,沉重之极又是有力沒处使,十几個人都搬抬的相当吃力,等木头放好,众人都是半躺在巨木边上喘着粗气,沒有人想說话,都是累坏了。 陈獾几人也是一样,不過他们显示出良好的训练,他们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越是不放纵自己就越是恢复的快,李方其实也是应该和他们一样,可李方毕竟是一個才入伍半年的新兵,比起陈獾這些老兵相比起来,细节上還是差了一些。 好在李方学习的很快,看到陈獾几人的表现,李方也是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使呼吸变得更匀称一些。 果然控制之后,感觉胸腔裡火辣辣的感觉减轻了很多,在這时陈獾等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左顾右盼,显然是在防止有东虏過来偷袭,虽然东虏越境之事不多,可毕竟不是完全沒有。 直至天黑之后,确定安全以后,陈獾等人才走到篝火边,脱下皮靠,烤干衣袍换上干衣。 “這么一根大木头,陈兄是否需要我們帮手?”李方走到陈獾身边的火堆前,盘腿坐下,眼前火星乱迸,但每個人都是尽量离火近一些,辽东三月的晚上仍然是零下,今天满天无星,弄不好還会下雪。 “這倒不必。”陈獾语调轻松的道:“明早爬犁队就過来了。” 虽然平地雪化了,不過大山之间通行多半還是独轮小车和马爬犁,山道的冰封期最少是半年,往往到了冬天连“道眼”也是被雪给埋了,想要近途运送少量物资可以用小车,不過也很难推,超過几裡路程,一般就用狗、爬犁,路远一些的又修過山道的,就用马爬犁。 李方看了眼木头,說道:“怕是要用好多马。” “最少八匹。”陈獾完成了任务,心态也比较轻松,笑着道:“這根是我們拉的第二根了,上回用的马少了,我們也得一路推爬犁,他娘的可是累惨了,回去三天沒直起腰来。” 李方头一坑,沒敢再打听下去。 要這些木头到底是用来做什么,他当然很好奇,但可能事涉军情机密,瞎打听的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你回去就知道了。”陈獾半躺在地上,他一個时辰后轮值警哨,這时候還是抓紧休息,他们這些人可以在几息功夫就进入沉睡,這也是训练后的结果。在入睡之前,他向李方道:“今年军司的最紧要的任务你大约還不知道,不過可以提前和你透個底。” 陈獾歪了歪嘴,李方大吃一惊,低声道:“就是這木头?” 這一次陈獾沒有回答,他已经轻轻打起了鼾,进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