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多灾多难 作者:奔叔 分類导航 热榜导航 作者:奔叔 临近年关,京畿附近又下了一场大雪,而对這难得的大雪,让许多有经验的老人不但沒有半点瑞雪兆丰年的喜色,反倒更加重了忧愁。按照老话說,天下的雨水是有着一定数额的,冬天裡多了,那相对应的,春天和夏天就要少很多,也就预示着来年,最少在开春的时候将又是一场大旱。 尤其這冬天无比的寒冷,就连一项耐寒的麻雀,都缩在人家的屋檐下,叽叽喳喳的不想出来,這更让有心人忧心忡忡,北京都這么冷,那么越往北便越冷,北面的陕西山西的百姓就更加艰难,再往北的鞑子生活就更困难,而鞑子解决生活困难的方法简单而粗暴——如中原抢掠。去年,打谷草的蒙古鞑子都打到了延绥城下,若不是朝廷延绥副总兵李红亮拼死抵抗,說不得人家就打到西安了。 而事态正如大家所料,京城街道上,时不时的就可以看到背上插着红旗的急脚军递,神情狼狈的骑着一匹匹瘦弱的驿马,驮着衣衫单薄破碎的驿卒,沙哑的嗓子吆喝着,往衙门聚集的皇城方向奔去,而每一匹驿马跑過,都为那些還在悠闲逛街的各地滞留在京的官员,眉头上增添一股忧虑。 “這是陕西来的驿马,說明陕西又有哪裡出现了流民了。”在通向皇城街道边,一個酒楼靠街的雅间,几样精美的小菜,一壶芬芳的美酒,同时,桌子上,還有一摞高高的锦盒,一看就知道,那裡面绝对是一些精美贵重的礼物。而在地中间,上好的木炭散发着无限的热量,不過還是让雅间裡的两個官员感觉到崇从心裡发出的寒冷,通過发散炭气的小轩窗,看着窗外的一個穿的和狗熊一样的官员,和另一個也身穿精美裘皮的官员小声的嘀咕。 对面的官员伸手拉了拉身上的皮裘,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小轩窗冲进来,却怎么也挡不住,不由得缩起了脖子,看了一眼几乎就是摆设的炭火盘,哆嗦着应和:“是啊,听說這陕西都大旱两年了,各地流民遍起,杆子横行,而這冬天,在北京都是這么冷,可想更北面是個什么样的状况了。”說道這裡,再次裹紧身上的裘衣,心中已经充满了不快:“若不是拿了对面這位同年的巨大好处,自己是绝对不会在這個时候跑出温暖的小妾的房间,上這裡受罪。走魏公公的门路,是那么好走的嗎?你沒看见,在远远的魏公公的私宅外面,即便是這样大冷的天,也有长长的一溜官员排队等着召见?”不過埋怨归埋怨,事情還是要帮着办的,就凭着那丰厚的见面礼,也不能放弃了這個肥羊,京官苦啊。 那個陕西来求转迁的官员再次看了看远远的,魏公公的府门前那长长的队伍,還有自己那個在寒风裡排队的忠仆,眉头紧锁,收回目光,探头往前靠了靠:“年兄所言极是,不瞒年兄,我在陕西是实在呆不下去了,這才托您這位同年走动门路,想要离开那個人间地狱,正如你所說,现在的陕西,用赤地千裡已经是形容的极限了,其实情况比這更惨,我牧守的县城還算好的,大家還有口草根,最少還有观音土吃,而在米脂延安,人吃人都已经成为常态了,走在路上,沿途看到的都是死人幌子般的百姓,一個個面无表情,但眼睛却各個是一片血红,那都是吃人肉吃多造成的。” 那個京官浑身一机灵,想想那样的场景,当时就是一阵反胃,差点把刚刚吃进去的酒菜都倒出来。好一阵咽下肚子裡的恶心,才小声的询问道:“老兄,真的有這么惨嗎?這样下去可不是一個好办法啊。” “唉。”那陕西来京寻求他迁的县令皱眉回应,沒說话,先长叹一声:“仁兄說的可不是?人要是沒饭吃,到了吃人的地步,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现在,各地流民组成流寇,滚滚四出,为祸地方,我来前,也就是天启七年二月十五那天,澄城流寇造反,从西门冲入,直入县衙,杀了正在大堂催逼今年赋税的县令张斗耀,這下子,那些流民欢欣鼓舞,有样学样,呼啸四邻,再也难以弹压了,要不是我走的快,說不得现在早就被那些杆子给坑害了。” 听到這裡,那位京官仁兄当时脸色惨白,“這杀官可是造反啊,难道各地卫所就眼睁睁的看着不成?” “還官军卫所呢,且不說各地卫所已经糜烂到了形同虚设的程度,就连边军都几年沒有发饷银钱粮,更糟糕的是,上次边军出关征战,结果大败亏输,结果三路溃败,败兵却又不敢归建,于是有個叫神奎一的带头,也上山当了杆子,就這样,你還指望谁去?” “欠饷?不能吧,魏公公這些年四处捞钱,绝大部分可就是为边军发饷啊,我是户部的,我可是知道,每年不管多难,饷银是绝记要发下一些的。” 那陕西县令不由得鼻子哼了下,夹一口已经凉了的菜入口,满面讥讽的道:“上面发沒法饷银我不知道,我可是知道,边军士卒是三年沒有一分银子,一粒粮食养家了,能在军营裡混個一日一顿稀粥已经就不错了。”看看這位同年不信,就笑着道:“我說了你可以不信,但陕西巡抚宴胡大人就曾经上书說,临巩边饷缺至五,六年,数至二十余万;靖卤边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镇京运自万历四十七年至天启六年,共欠银十五万九千余两。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卢象升卢大人也曾经說,今逋饷愈多,饥寒逼体。向之那钱借债勉制弓矢枪刀,依然典卖矣。多兵摆列武场,金风如箭,馁而病、僵而仆者且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袴者,有少鞋袜者,臣见之不觉潸然泪下。难道這是胡說八道嗎?”說道這裡,還有些良心的這位县令不由悲愤的道:“您让這都快饿死,和已经饿死的军兵怎么去镇压那些流寇?哈。”转而语带嘲讽的道:“這些军兵不当杆子劫掠地方就算是不错了。” 這位京城的官吏一时无言,两個人就默默地看着又一個红旗急递飞奔而去,好半天這位陕西求转迁的官员不无忧心的小声问道:“老兄,我們陕西已经乱成一锅粥,山西河南也遭了波及,但是,为什么不见朝廷赈济百姓,整顿军旅?”沉思了一下,小心的喃喃:“哪怕是减免一些赋税钱粮,让陕西的百姓喘口气,给那些已经都快冻饿而死的卫所军兵一点哪怕一点点果腹的粮食也好啊。” 听到這個老兄嘟囔,京城的這位官员就像看妖孽一样看這這個陕西官员:“减免陕西山西的钱粮?你算了吧,现在国朝税赋重地就是這北方,如果减免了,那拿什么给你我开销支付?拿什么给真正对抗关外鞑子的边军钱粮?现在,不增收就不错了。” “南方大熟,且商业发达,应该是财赋重地才是,怎么反倒是产出贫瘠的河北(這裡是指黄河以北)?這不是南辕北辙嗎?這不是逼着北方已经汹汹的百姓造反嗎?”說到這,不由得忧心忡忡的道:“而一旦边军卫所的军户兵丁沒有活路,也去劫掠地方,那时候可就是天下大乱啊。” “我的老兄啊,咱们這大明哪裡的官员士绅最多?”這位京官不去回答年兄的话,却是轻蔑的问道。 “当然是南方啊,天下文萃在南方,這是故老形成的形势。”那位陕西的官员自然的答道。 “哼哼。”這位京官鼻子裡哼了一声,然后以知心的姿态小声对身边的同年道:“問題就出在了這了,现在,南方的官员太多了,多的已经可以左右朝堂政令了。而在那群巨大的集团身后,就是无数千丝万缕纠结在一起的氏族。”看看已经在北方陕西那個地方呆傻了的同年,“而士大夫是不缴纳钱粮的,因此,要想给南方加赋,第一個就是那些南方士子官绅抱团抵制,想要做也做不了,即便九千岁那么样的雷霆人物,也做不到,因此,只能继续向氏族与官绅势力弱小的北方加收赋税,要不,還能向哪個加?” 陕西的這位官员就呆呆的不做声,喝了一口冰冷的闷酒,长叹一声:“饮鸩止渴啊。” 见這位仁兄表现出了与一個官员不相称的状况,云淡风轻的摇摇手:“得啦得啦,操心朝堂事情,那是大人物的事情,你我同年還是安排好自己的事情才是真的。”看看高高摞在桌子上的礼物,笑着道:“這次就凭借你的這些孝敬九千岁的礼物,调到南方去应该沒問題。” 那個陕西的县令落寂的拱拱手:“那還是要摆脱仁兄在中间奔走,一旦事情成功,小弟绝不忘仁兄大恩。” 這位京官大度的摇摇手:“不敢当仁兄此言,不過我這裡還是要叮嘱一句。” “仁兄有何吩咐?小弟洗耳恭听。”陕西县令赶紧打叠起精神仔细聆听。 “仁兄一旦顺利调往南方,一定要打探一下当地望族人脉,抄录一份护官符仔细收藏,且不可得罪那些士绅。” “谢谢仁兄提醒,小弟一定仔细照办便是。”這位陕西县令再次仔细拱手感谢,想想即将离开苦海步入天堂,一阵欢喜,一阵难過,不由得再次试探的问道:“难道陕西山西状况,皇上就沒有什么举措嗎?” 那京官慢慢的吸了口酒,却不好說话。 正在尴尬时候,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接着一個十分恭敬的声音响起,是這位京官的家仆:“老爷,陕西老爷的号牌下来了,今晚由九千岁副总管接待,請老爷和陕西老爷早些准备下应对。” 一听這样的好消息当时那位陕西的县令豁然站起,浑身禁不住轻轻发抖,而那位京官也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对着自己的同年拱手道:“恭喜年兄,贺喜年兄。” 這位陕西县令忙连连回礼道:“都是年兄功劳,更牢记年兄谆谆教诲,高情厚义兄弟我是沒齿难忘,大恩不言谢,看兄弟我以后表现吧。” 這位京官就笑而不语,心中却道:“看来這位還是会做官的,不過心還沒黑到一定程度,就刚刚一句陕西惨状为何不能上达天听,就是一個短视幼稚的主,下情闻达天听?且不說那位木匠师傅愿不愿意听,就是想听也听不到,尤其现在重病缠身,听到了也是屁用不管,就凭這個,這位年兄的這官运嗎,怕也是到此为止啦。” 20072014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