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演技炸裂
我……去,众人皆惊,這若放在朝廷,乃是四朝元老,虽在乡间,也称得上是耆老。
国朝以孝治天下,优待老人,更何况還是老童生,算是沒有功名的读书人,這老者自有教训他们這些后生晚辈的资格。
只听老者又說道:
“我国朝自太祖高皇帝便有祖训,洪武十五年,下旨有云,‘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当该有司,在野贤才、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勿得阻挡。惟生员不许……’。”
“此旨曾刻碑立于天下县学大门,事久湮沒而已,你這奸人,岂敢妄言!”
“自此,我国朝言路大开,上下通畅,从无你這奸人所說的白身便不可上言!”
一口气說了一大篇,老人顿了顿才喘匀气,又怒气冲冲地继续逼问:
“你這奸人散布如此妖言,是想蒙蔽圣听,隔绝内外乎!”
有理有据!老人连哪一年,具体到每一個字,都背得一清二楚,不得不信,不能不信!
所有人就都意识到,裘员外這回彻底的输了!
其实,老人进门的时候,大家就意识到,裘员外不妙了!
有些事当不得认真,這事若真闹将起来,不论有沒有祖训,裘员外都是在說当今圣上“闭塞言路”,這岂不是說当今天子是“昏君”?
古来圣君莫不广开言路,现在闹将起来,裘员外不论对错,“欺君罔上”這條大义名份就输了個底掉。
裘员外那番话可以对方唐镜說,却不能对這老者說。
原因也简单,方唐镜是嫌疑犯啊,他不论怎么辩解,别人都会认为他是在狡辩,但老者乃是与事件无关的第三者,是“仗义执言”,牢牢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更何况,老人說的又都是真的!
所有人都对老人又惊又佩,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记性還如此好,难得难得,佩服佩服!
裘员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他从来沒有想過,斜次裡杀出一個程咬金,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個泥腿子把自己逼到进退不得,狼狈不堪的地步!
在大明,皇权为了加强对地方的统治,从不妨碍言路,相反,锦衣卫就有专职小密探打探消息,小到民生八卦,大到臣子的私生活,应有尽有。
至于各种渠道传进去的消息,听与不听,還是只听想听的,则不必過多计较。
众人细想,确实从未听說過有言路不通的說法,倒是时有锦衣卫神出鬼沒的传說。
连哪家大户的小妾红杏出墙的阴私之事也能打探得一清二楚,哪来什么言路堵塞。
事实上,现在的朝廷对读书人也是很宽松的。
大臣们骂天子骂得不亦乐乎,有样学样,书生议政這种事根本算不得事,早就不禁了的,只要你不是当街破口大骂皇帝老子,锦衣卫也懒得理你。
裘员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硬是反驳不出半個字来,好半天,才一拂袖,就要掩面离去。
這個时候再不走,矗在這裡丢人现眼還不够么!
便在這個时候,方唐镜出来圆场:“大伯高论,晚生们都是佩服的。不過這位兄台也是存了好心,生怕大家上当受骗,纯是出于一片公心,您老看在小生薄面,为本县受灾生民计,就不要计较了,可好?”
老者叹道:“贤侄你实在宅心太過仁厚,罢,罢,罢,今日乃是为赈灾要事,便不与這厮计较,你且继续公事。”
老者当然就是方老族长,他此时演了這個怒斥反派的男二角色,自觉相当完美。不客气的說,险些盖過了男一的风头,已经再无遗憾,便不再出声,静待后续剧情发展。
這都忍了?众人都是打心底裡叹服方小师爷宽仁大度。
裘员外心裡暗恨,想着今日只能打脱了牙和血吞,但這是非战之罪,事后定要找回這场子的,不止是方唐镜,连這老家伙也不能放過!
但确实不能现在就走,若是负气而走,分文不捐,事后那方唐镜随随便便就可以给自己扣一個“为富不仁”“破坏赈灾”的名头,在這江泉县可要臭不可闻了。
当然,裘员外留下来,势必是要大出血才能挽回之前的面子的,不過這点损失,裘员外在对方唐镜发难的时候,早就预备了這個可能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方唐镜還是很会做人的,转身看向裘员外,抱拳道:“這位兄台,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在下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多有失礼,勿怪!”
“不敢,区区在下兰溪裘勋业,表字忘归,贱名有辱方师爷令听了。”裘员外此时已迅速变得谦逊有礼,仿佛之前的事并未发生一般。
“可是主政云贵的裘老大人所在的兰溪裘家?他老人家可安好?”方唐镜追问。
“不敢,正是兰溪裘家,老大人乃鄙人族叔,我等做晚辈的,定当将方师爷的问候书信告之。”裘员外重新恢复了傲然的神情。
他這番自报家门,不但点出了贵州右布政使乃是自己极亲的族叔,還点出了自己与族叔时常书信往来,可以极大地震慑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另一层意思也是表示,可以施舍方唐镜一個巴结的机会。
自古民不与官斗,右布政使乃是三品的方面大员,你一個区区县令的师爷,還是无品无级的白身,怎敢跟我斗?怎么跟我斗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忘归先生当面,失敬失敬!”方唐镜迸发出极大的热情,重新抱拳行礼,笑问:
“這‘忘归’二字极为不俗,令人一见出尘,好字,好表字,莫非出自名满天下的缑城先生所作《吊李白》?”
用与会之人名字拉近关系的套路,方唐镜之前就有做過的,效果不错,众人反响强烈,此时再续前缘,所有人都不陌生。
只是大家看方唐镜得知裘员外的背景之后,热情陡然大增,样子颇为古怪,连恭维的阿谀模样看起来都有些用力過猛,不禁心生鄙夷!
马屁精,刚才還被人劈头盖脸的扣屎盆子,這不曾擦干净就扑上去抱大腿,连脸都不要了啊!可耻!
在所有的人裡,方唐镜的表演只有老族长,這位事先得到剧透的局外人才能看得懂,不禁欢喜赞叹,有子如此,吾族大兴有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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