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要论来参加的宾客等级,扬州這些官员豪商,自然沒法与严鸿在北京的几次婚事相比。但若单论财力,北京的绝大部分官员,实际上却也沒法和江南大商人相比。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严鸿钦差這一次婚事,西商马自勉等人竭力襄助,那排场自然是惊天动地。不但大红花轿,连舞龙舞狮子都来了。扬州人不但是在恭维严小相公這一次纳妾当娶妻的婚事,也是在借着這一次婚事,来個全城娱乐。
莫清儿打扮停当,上了大红花轿。看着闺女被抬出去,刘氏夫人百感交集。女儿嫁与他人,自然是要哭几声的,可是看着這盛大的出嫁排场,看着送亲队伍中,以扬州知府魏志杰为首的那密密麻麻的官牌,再看着這满城欢庆的架势,這那裡是纳妾?世界上娶妻能到這一步的,又有几人?刘氏被强烈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几乎要晕厥過去。
倒是雪艳娘保持着冷静。她也听說了南京兵变的传言,而且本地卫所兵确实已经调過去了,严鸿的老师,钦差正使张居正也過去了。那么這扬州再是繁华,却也难保不出事。雪艳娘出身烟花之地,其见识和居安思危的意识。远比小家碧玉的刘氏要强得多。再加上她沒有被莫清儿這盛大的出嫁仪式冲昏头脑。因此反倒是指挥家中的仆役们。在送亲走后,就四下裡巡逻看守,又把家中最值钱的盐引和一些细软都收拾好。严鸿還派了十名锦衣卫到莫家来专事护卫,雪艳娘准备了酒食招待他们,预防着一旦出事,就抱着這根大腿逃命。
花轿内,莫清儿幸福地打颤,别說隔着盖头和轿帘。她依然感到自己被這灯火给晃花了眼。自从教坊司那神奇的一夜,她已经暗自许下严鸿是自己的托身之主。之后慈溪相会,自己竟能在二娘的指挥下救下严鸿一命,她更是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拴系在這個英俊的恩公身上。现在,数年的苦心折磨终于到头,自己就要如愿嫁给他,而且,是在如此盛大豪华的婚礼,让自己成为全扬州人议论的中心,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甜蜜!
严园内,官商云集。摆下了五十多桌。原本张居正要作为男方家长来受礼,结果南京兵变,张祭酒赶去救急了。本地的官员虽然颇有几個官阶比严鸿大的,但谁好意思大模大样坐在上面,代替严阁老和小阁老的位置?好在严嵩一族在江西也算枝叶繁茂,其族人中在江南行商走动的也有。于是大家就扬州城内寻出一位,叫做严必彰的,年约五旬,论起来是严嵩严阁老的远房族弟,也就是严鸿的爷爷辈,還有個秀才功名在身,便正好要此人来担任男方长辈。严必彰起初是大力推辞,连称不敢,后来被扬州众官和豪商苦苦相劝,這才勉强坐了上座,侧着屁股受了严鸿一礼。
這厅堂之内,装饰得甚是华丽。宴席上水陆佳肴陈列,陈年佳酿部署,真個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站在门口守卫的锦衣卫裡,有几個大汉手中持着莫名其妙的东西,丈余长的竹子杆棒,上头又仿佛树杈子一样伸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小枝,小枝上還绑着各种彩带银箔,抖一抖哗哗响,烛火中耀目得很。来宾都想,這叫什么仪仗,虽然看着喜庆,可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只有几個武官心中嘀咕,這玩意倒和戚继光浙军的狼筅有一点类似。
便是严园中,水池怪石,奇花异草,星罗棋布,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在這院子裡,却有几处房屋莫名其妙加上了些砖石,虽然也是披红挂彩,看着却不大协调。那有些本地附庸风雅的商人、文人,便暗中嘲笑,這严鸿果真是個武夫,张永富虽则铜臭熏人,他的园子裡還是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如今被严鸿一阵折腾,倒成了個不伦不类。江南园林虽讲究個错落有致,但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有讲究,你以为随便乱七八糟堆几处砖垛子就叫新颖了啊?
交拜完毕,新如夫人莫清儿送入后面洞房。新郎严鸿披红挂彩,到前面应酬众官绅。本地官员、豪商,哪個不尽心巴结?纷纷起来敬酒,自己先干为敬,却不敢勉强严鸿。严鸿一边谈笑,走了一大圈,自己却沒喝下几杯。只是他這一圈下来,心中暗自冷笑。那前番被自己整了的张永富张半城,虽然也来赴宴了,還送了一份厚礼,可是和自己对酒时,唯唯诺诺,眼珠子還不住乱动。严鸿心道,张永富,但愿你只是上次被老子整怕了,带着心理阴影的表现。若是這次你還敢和那不知何处来的恶人挂上关系,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這时,酒宴气氛已经到达高潮。扬州虽然也有官场,也有商场,也有江湖,但毕竟政治斗争远不如北京厉害。满座宾客中,也颇有些真心享受這欢宴喜庆的,大吃大喝,不亦乐乎。严鸿正待要回到后面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得出有惊呼。跟着人影一闪,一個锦衣卫来到门口,高声道:“钦差,外面起火了!”
這一声石破天惊,满座尽皆震撼。原本喧哗欢腾的宴会厅一下子寂静下来,接着便是当啷、啪啦,勺子碟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却看严鸿走到正中间,微微一笑道:“诸位官绅,休要担心。左右不過是些幺麽小丑、城狐社鼠,想要趁着本钦差小登科的时机,来讨杯酒喝。本官早已安排停当,只等着款待他们了。来,诸位客人,請往后避让一下。”他說着,眼角瞟了一下张永富,见這位胖子已经吓得筛糠也似地抖动了。
严园外面,原本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等着施舍的叫花子,挤女人堆的无赖二流子,耍把戏卖艺讨赏的艺人。如今,這些個扬州市民,早已是哭爹叫娘,四散奔走。走的急的,自相践踏,摔倒了连滚带爬,還有的直接吓晕過去。外围裡,一片喊打喊杀之声,朝廷要犯李文藻的侄儿李佳湖,带着数百恶少,手持各式兵刃,已经包围過来。
严园外面,严鸿原本安排了百余名卫所兵和二百余名灶勇守卫。人数虽然不少,但這些人的战斗力相当一般,加之互不统属,其中還有李佳湖早已安排下的内应。他们在外面站岗,原本只是当做一种美差,哪裡想到要和人真刀真枪的死拼?因此,见到数百恶少张牙舞爪冲過来时,队伍裡的卧底们一阵鼓噪,顿时惨叫着作鸟兽散,還有一些人加入了恶少们的队伍。
李佳湖看着瞬间就烟消云散的严园外围防线,冷笑一声,挥手道:“一路跟我从前面冲进去,一路跟着陈家兄弟从后面冲過去,把房子都给我点了!带火铳的留在外面,再留些弓箭手和刀手,逃出来的,见一個杀一個!”
二百多名凶徒挥舞着弯刀、长矛、铁棍,還有少数弓弩,从洞开的正门蜂拥而入。掉落的灯笼、喜联、喜牌被他们踩在地上,仿佛那是些无关紧要的废纸。好端端一個小登科的喜庆场面,瞬间成为垃圾堆。這些冲进来的恶少,都是些亡命之徒,不但身有武功,而且既在市井斗殴中洗练過胆子,也曾在倭寇入侵中试過刀,甚至有些人本身就暗地裡干過杀人越货的勾当。平素裡在苏州等地,他们压根不把卫所兵放在眼裡。如今趁着声势冲进钦差行辕,就算严鸿的三百锦衣卫都在此,那又如何?一個对一個,爷爷们怕谁?
凶徒们冲进大门,并沒有什么动静。几個守在门口,来不及逃跑的卫所兵惨叫着被恶少砍倒。有两個跑得不够快的,也被队伍中的弩箭射中背心,扑倒在地,很快被乱刀砍死。几個仆人吓得跪在地上高叫“饶命”,也被几個人冲上去,一刀一個杀了。恶少们不想留下活口,也不想在這会儿展示什么怜悯。几個恶少点燃了两边的偏房,李佳湖将手一挥,带着人又向二道门冲去。二道门的守卫,似乎已经完全逃散了。两扇门关闭着。几個手持铁棒、铁锤的恶少上前,论起手中的家伙狠命的砸。伴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动,接着是咔嚓一声,裡面顶的门闩被砸断,二道门呀呀想着开了。李佳湖一步当先,冲进门裡。恶少们潮水般地跟了进来。
越過二道门,就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了。依然看不见什么有效的守卫。严园占地不小,但二百多個恶少进来,還是把個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李佳湖哈哈一笑:“严鸿,你死期到了!给我冲!一個都别放過!”
恶少们呐喊着,先朝正厅射了一排箭,然后大步往正门冲去。就在最前面的恶少离开正门還有十步左右时,院子裡忽然响起一片爆豆似的枪声。伴随着房顶上一排火光。恶少们被打倒好几個。气势汹汹的队伍裡,第一次发出一片惨叫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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