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天为绝顶我为峰(下) 作者:未知 鼓声阵阵,号角号令,杨唐军有十六万之众,在保持连续攻击的情况下,還可以轮流休息。 這时,已经過了夜半,但是数万火炬点燃,使整個战场一片火红,军威之盛,确教人望之心寒胆怯。 汉中城上,李唐的每一個守城的将士,无不挣扎在生死存亡的恶梦之中。 “我還有什么沒有考虑到?我還有什么心理弊端呢?敌人在生死挣扎之际,那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命尝试,自己切不可忽视任何一线危机。” 在此大胜之前,杨宣凝立于高台之上,冥思苦想着。 汉中一破,长安震动,可以說,基本上,李阀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摇摇欲坠,毕竟关中大军,各居郡县,可不是李家的死士,军心大乱是免不了,只要自己招降纳叛,李阀分崩离析就指日可待。 龙成风云集,树倒猢狲散,這其实是同一個意思。 人家依附于你,不過看你有成事的希望,一旦大势已去,人家自然不会死硬着一條路走到黑。 李阀根深蒂固,党羽丰满,世望高族,一旦夺取关中,自然依附者众,可所谓龙成风云集。 但是现在,汉中已经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汉中一落,关中大势不可扭转,树倒猢狲散就会出现,就算李阀也无法改变這個法则。 黄河之上,双方数万水师拼死厮杀,潼关之前,罗士信率十五万大军,不但紧逼关卡,更是为了监视黄河那边宋金刚部。 而洛阳一线,更是同样驻扎大军,以防备北上的窦建德。 薛仁杲和李唐有杀父之仇,而且战略上也有着根本的冲突,而且一旦放纵如狼似虎的突厥入内,薛仁杲的基业立刻崩溃,合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自己也安插了一万兵,由宋法亮统帅,任务就是在可能出现的地点,拦截十天。 還有什么是沒有考虑的呢? 李靖? 先不說现在,天下大势已经很分明了,李靖难道是傻瓜?放着开国重臣不当,跑去当奄奄一息的李阀当條狗? 虽然同姓李,但是根本不是一族,而且李阀,正因为根深蒂固,所以外人怎么也难以上位,這点谁都知道,就看李阀的兵权就清楚了——大部分掌握了李渊和他的儿子手中。 而且对军队的控制,自己已经非常严密,李靖受命攻打蜀中,用的全部是自己的兵将,内安插厂卫监督,又有着宋家的牵制,就算李靖夺了蜀中,威望大增,也难以控制全军,更加不要說在现在,自己御驾亲征,控制全军,谁能谋反? 虽如此考量,但是他還是低声說着:“传朕旨意,厂卫对李靖的监督,全部启动。” “臣等遵旨。”侍卫的厂卫人员应命。 虽然李靖可能觉察,但是這无所谓,上位者监督下位者,本是理所当然,特别是在這個关键的时候。 “传朕旨意,各营各策,出营攻击外,其它以兵符为命,营地布防不得擅动。” “传朕旨意,本营加强防御,一旦有变,奔驰控制全场。” 李世民在接近,這点使杨宣凝心中涌起一股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情结,李世民是号称千古一帝的男人,可惜的是,自己与他,真正也只见過一面。 目标不同,直到誓不两立,中间再无任何缓冲的余地,更沒有人能改变這形势,只是李世民现今是穷途末路,而自己已经是占尽上风。 有這一瞬间,杨宣凝想真正委托李靖指挥,自己带领骑兵参与对李世民的围剿,来真正与李世民来场对抗。 但是這种冲动,硬是被压制下来。 从自己被袭击开始,对李阀布局已经在开始,会稽起事,取出杨公宝藏、袭杀了空夺取传国玉玺,直到卷席南方,岭南会盟,以至于后来支援薛举,使隋炀帝北上還都,直到现在攻取汉中,這一连串战略布局,就算自己回過神来想想,也觉得自己神通广大,把包括李世民在内的敌人戏弄于股掌之上。 争夺天下,一着领先,步步为先,這是一個滚雪球一样的過程。 李世民在原本歷史上,的确是千古一帝,但是现在偏偏被困在池塘之中,有着龙心龙骨龙鳞,却不得不以蟒蛇的形态存在,這就是组织和兵法的真谛所在。 而自己,已经化龙,天下海洋,风起云卷,都随之而行,怎可白龙鱼服,亲自去擒杀李世民?如果脱离大军,只带万人的话,那說不定真的会被伏击,身死于大业将成之时。 只要自己座镇于此,在大军之中,谁也不能战胜于朕! 龙不亲自擒杀蟒蛇,這就是正道所在,顺之得昌,逆之不利。 心念于此,杨宣凝终于下达了旨意:“命镇南王全权处置李世民之事,可领二万军,对镇南王說,朕等候他的好消息。” 這一道旨意一出,他顿时全身一松,心中隐隐不安,已经尽都消除。 某個乡村的小屋 屋中家具很简单,但是显是经過一番打扫。 亭中有十数人,各個鸦雀无声,静坐冥想,或者检查武器。 突然之间,一人說着:“有人入村了!永康王,如何处置?” 众人都是一惊,直望向中间的李神通,此是李渊之弟,拜宗正卿、右翊卫大将军,封永康王,李神通一向和与李世民走的非常近,所以在這裡,也不足为奇。 李神通讶然:“杀掉這批人,再看看是偶然還是搜索在這裡!” 李神通的武功,未必超過李渊,但是他在江湖威望却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钩、啄、割、刺变化万千,名震北方。 說罢,他就提出了三戈戟。 才出了门,就听见外面几声惨叫,顿时心中大凛。 那是外面戒备的人员,都是李阀之中的好手,怎么就如此轻易被杀?放眼過去,却见大概二百骑直扑入村。 等看见为首者,更是脸色苍白。 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的石之轩,悠然策骑,徐徐而来,毫无顾忌的直入阵前。 以李神通的强悍,也露出惊骇紧张的神色,手下顿时全部抽出兵器,严阵以待。石之轩的威名和实力,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像李阀核心人员都是非常清楚,顿时心中叫苦,石之轩既然已经来了,就說明拦截自己,并非偶然。 石之轩在离李神通十步处,停住马匹,居高临下,双目魔芒大盛,微笑的說着:“原来是永康王,真是幸会了。” 李神通苦笑,說着:“原来是石先生,真是幸会,不知前来有何要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還要问问你为何這個时候来到這裡呢?不如与我一起,见见圣上,相信圣上一定会非常欢喜。” 李神通眼神一凝,知道情况不好,闷哼一声,往后疾退,而两名亲卫高手,立刻闪入双方空隙,作为李阀之人,在這個时候,只有這個選擇。 但是刀光一闪,石之轩策马前行,长刀撕开血肉的可怕声音立刻响起,两卫长刀撒地,往后便倒,立毙当场。 李神通却全然不顾,从舌尖一咬,直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后退的身影立刻加快了一半。 现在這個情况,很明显是杨宣凝早有准备,原本计划不可行,必须回去通知,不然的话,不但李世民会折在此时,而且陪葬的還有三分之一的精锐。 石之轩也想不到他如此干脆绝决,当下翻身下马,飞起一脚,拦截在前面的一個高手,顿时胸囗如铁锤一击,口出鲜血,倒跌而出,其它人還沒有来得及拦截,石之轩已展开幻魔身法,如影附形的赶上李神通。 到底是石之轩幻魔身法厉害,只在十個呼吸之间,就赶上了李神通,李神通知道不好,也拿出全部力量,拼死一搏,两條人影在快速的闪动交锋,迅速得令人眼花撩乱,内气碰撞之声连绵不绝,进行着最凌厉最激烈的近身搏斗。 才五個呼吸之后,只听一声脆响,李神通脸如死灰,连连后退,而石之轩脸色也略有点苍白,但是转眼就恢复。 “你如不是心无斗志,要想赶着回去,也许還可以和我過上几招,真是可惜啊,其实你回去,也沒有用了,因为宋缺的用兵之道,比我還胜上几分,你以为李世民既然来了,還能够回去嗎?” 李神通勉强回头,却见一個方向,山野火光亮起,大火冲天而起,夜空也给染红,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扑到在地,气绝身亡。 徐子陵在附近山头,遥观远处火焰,旁边一人,却是侯希白。 徐子陵问着:“侯希白来见我,是令师的意思嗎?” “還有师妃暄的意思,這是最后的机会,既然不成功,就請子陵万万不要插手此事。” 徐子陵沉默下来,神色一黯,有感而发的說着:“难道师妃暄,终于要改变自己的選擇了?” 侯希白默然。然后才叹着說:“当年师傅曾对我說,要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欣赏天下美女,当我第一眼见到妃暄时,就像看到到展子虔的真迹,觉得世上沒可能有更好的美人,她令我领悟到美丽的真谛,那是超越我画笔的禅境。自她踏足尘世,让我等几人得睹,侯希白再非以前的侯希白。” 侯希白双目异芒闪动,徐徐說着:“但是今日师妃暄的選擇,使我更深刻的明白,人世间本沒有完美的东西,连妃暄這样的女子,也不例外,唯有在最美丽的时刻,用笔墨把它们记录下来,成就不朽的美丽。”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记录下来的师妃暄,已经不是师妃暄,只是我对美丽的最深刻的烙印,這必会在我数十年后,都清晰不染。” 徐子陵想起数次与师妃暄见面人景交融的动人情景,叹道:“說得好,你把我沒法形容的感觉一语道尽。” 徐子陵随之,容色恢复平静,說着:“我一向希望再也见不到任何战争,但是我也总以为,师妃暄這样的仙子,怎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選擇,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侯希白叹息的說着:“也许有人能够全然无悔,但是却不是师妃暄,她身上有太多责任和牵连了,怎么可以由得她自己選擇?而且,你可知道,今日宋缺来此,是有着深意。”侯希白說着。 “什么深意?” “五胡以来,留在关陇贵族,一向积极与胡人贵族联姻,以保持基业,扩大在北方的政治军事实力,时至今日,北方已经由半胡半汉者掌控,而南方宋家那类汉族士族,婚娅自保,不尚冠冕,以保持血统及文化的纯正,今日关中大破,宋缺来此,你還不明白嗎?” “你說是清洗整個北方?” “整個清洗北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那些贵族世家门阀,与胡族联系深的,只怕都沒有多少好结果,宋缺威名赫赫,如果主持清洗的话,在现在的情况下,谁能够抗衡?” “這不等于屠夫的角色嗎?宋缺怎么肯当?” “宋缺一心汉族正统,這点罪名算得了什么?妃暄自宋缺前来,就知道大事不好,现在李世民之袭,只是最后努力,如今努力破碎,自然只有顺应了,不然的话,只怕稍有违抗,就是多上千百人的人头落地。” 徐子陵听了這话,浮现出无比的惆怅,顿时,在洛阳,她那最后二人对看的片刻,就在心中流過,然后才徐徐点头說着:“說的对。” 默然了片刻,侯希白又說着:“我圣门有人专于搜索之术,已经发觉了李世民的痕迹,天刀宋缺亲自主持,连同宋家高手和圣门高手,总率三万人追击,已经遏守关卡要地,只怕李世民這次已经来得,回不得。” “李世民不能退回嗎?” “出路已绝,已经困在此山之中,只是清除山路,砍伐树木,都需要時間,宋缺当然不会留给他余地。只是李世民也是决断之人,一被发觉,发觉来路已绝,立刻在一处山地上扎营,此山甚险,又有水源,马匹也可斩杀,一時間不会有問題,但是想出去,也是千难万难,等汉中一破,大军而来,也不過晚死几日。” 顿了一顿,又說着:“過上几日,也许還有师妃暄命胡教反戈之事,想必你不会愿意看见這样的情况吧?不如早早离开這裡。” 徐子陵默然,凝视着這高山间的丘陵,月光之下,溪河隐藏在古木之中,一片宁和,茫不知可怕的战火,蔓延到這和平的天地间来,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只是說着:“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這些事情,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侯希白皱眉說着:“听子陵语气,似乎有着放弃一切的想法?” 徐子陵苦笑的說着:“我想到的,只是趁早离开這個地方,我现在只想周游天下,与天地一体,再也不理這些事情。” 虽然他以前已经說過這话,但是现在却无比坚决。 以他的聪明,岂不明白师妃暄的選擇?如是别人,也许被师妃暄的那种天人之资所动,但是杨宣凝,却根本无视,甚至把這种天人之资当成了稀罕的东西,肆意把玩。 如果师妃暄坚决抵抗,他自问,必毫不犹豫,与她一起,共同对抗杨宣凝,哪怕粉身碎骨,也毫不迟疑,但是如今,师妃暄却如此選擇,這使他心中产生难以描述的痛苦和失落。 這并不单是男女的感情,更在于一种心目中的完美被打碎的感觉,使他顿时生出生无可恋,世事如风,无所执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