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翁婿
她刚才還到后花园裡去转了一圈儿,只是那裡坐满了前来道贺的女眷,呆在那裡有的沒的总要挑些话来說,還要始终笑着,不好冷脸待客,因此她心裡不耐烦,便干脆把场面都丢给母亲和大嫂,自己回到绣楼裡躲清闲来了。
只是這清闲倒是躲了,心裡却仍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她不知不觉的就回想起今天早上家中兄妹三個再加上大嫂一起去给父亲大人拜寿的时候,父亲看似不在意的說出的那番话。
当时他微微眯着眼睛,脸上似乎带着笑意呢,却又不像,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說:“今天李家也要来人吧,嗯,听出前些日子李曦那小子出了些事,今天正好跟他聊聊。”
聊聊?聊什么?
一想到這個,柳婠儿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阿爹也是,做官做久了,就连对着自家儿女,說话都是含含糊糊的。
而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裡不安。
李曦前后大变的事儿早已传得满城皆知,阿爹沒有可能不知道,那么,今天還有可能只是简单的聊聊嗎?
只怕十成十的是要考校吧?
难道阿爹也会像其他人那样一旦发现此时的李曦已经不是彼时的那個李曦了,就会立刻觉得他已经配不上自己了嗎?所以他才要检验一下传言是否属实?
每每想及此处,柳婠儿都忍不住要叹一口气,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倒是满脸的愁容。
从小到大,她都只是知道,自己這辈子就是要嫁给那個叫李曦的了。
不管他是贫是富,不管他是美是丑,也不管他是老是少,這辈子就是他了,因为从小阿爹就是這么教的,做人,尤其是做女人,要知足,要守德,要从一而终。
此前李曦才名满晋原的时候,她不曾因此欣喜過,因为她只知道那就是李曦了,现在李曦失忆了颓唐了,她也并不曾想過要反悔什么,因为她觉得不管怎么变,那還是李曦呀,那就是自己要跟他過一辈子的男人。
他有本事,我跟着他锦衣玉食,她沒本事,我也不過就是跟着他吃糠咽菜罢了。
至于其他的……阿爹不是說過,一個女儿家,需要考虑那么多嗎?
可是现在,阿爹倒好像是突然摇摆了起来,這就让她不得不考虑的多一点,也担心的多一点了——李曦现在是個什么状况,前日裡诗会时她都是见到了的,阿爹要考校他,還能考校出個什么来?不外乎就是让他再丢一次脸罢了。
想到這裡,她竟是不知不觉的突然想到了那天傍晚在那座破落的小院裡发生的事情了,一想到萸儿口中他当时那副惫懒无赖的模样,她不知怎么就觉得心裡软软的,再一想到他很可能就要在即将到来的寿宴上再次蒙受无才的羞辱,她心裡边莫名其妙的心疼起来。
眉头紧紧地蹙起,過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站起身来。
心想于其让他再遭一番羞辱,倒不如自己趁着這会儿工夫干脆就直接去找爹爹,叫他不必考校了,无论如何,无论這個李曦是愚是傻,自己這辈子都跟定他了,在這名士云集的宴会上,便好歹给他留上一分颜面吧。
想通這一节,她开口想叫萸儿,却突然想起来,這会子不光萸儿,家裡所有的下人丫鬟都在外面伺候呢,当下便起身往外走,也是她心神不宁的缘故,才刚刚的走到门口,正好便有一個人迎面要进门,当下两人差一点便撞個满怀。
来的是柳荣。
他见柳婠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得意地大笑,“花园子裡找不见你,就知道你肯定躲回来了,怎么,是不是想去找阿爹,给他求個情啊?”
說着,他還冲自己妹妹促狭地挤挤眼睛,一脸暧昧的笑意。
柳婠儿刚才险些被撞时吃了一惊,這会子又让他拿话挤兑,便沒好气的转過身去,“满屋子人就你聪明,也不說帮帮我,倒来取笑,你真是我的好二哥!”
阖家上下甚至整個晋原都知道柳家的三小姐聪明绝顶,但只有她才知道,自己這個二哥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聪明绝顶呢。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肯定是眨眨眼的工夫就明白了,兄妹俩一处长起来的,关系又那么好,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猜不到自己想做什么才怪。
其实她刚才就是要去找二哥,想要问他個主意呢。
“要說主意么……”柳荣大喇喇地在绣凳上坐了,话說到一半就故意沉吟起来。
柳婠儿背着身子笑笑,既然二哥都主动過来了,那肯定就是有好主意的了,她這心裡顿时就安定下来了,小女孩的调皮也就不知不觉的回来了,她当然知道二哥這是在漫天要价呢。
转過身来撅嘴儿看着他,“你也真无赖,一次两次的帮你沒什么,将来考进士我也能到考场上去帮你作诗不成?”
說起来也奇怪,自己這個二哥玲珑剔透,袖子裡至少藏了一万個心眼子,但他偏偏的就是不会作诗,别說作诗,便是胡诌個句子也诌不出来,州学裡教授布置下来的课业,那要求多简单啊,结果每次都得自己帮他他才能完成课业!
当下柳荣闻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甩甩手道:“你就别抬举我了,就凭我,考的哪门子进士啊,這辈子是不想啦,我呀,這辈子也就是個二世祖的命喽!”
见他又拿出這副招牌一般的惫懒做派,柳婠儿不由一笑,白了他一眼,道:“行啦行啦,再帮你写三回,行不行?”
“三回,够本了!”
柳荣闻言点头,倒也是见好就收,反正以后他有的是办法让妹妹再答应下一回。
当下兄妹俩條件谈妥,他立刻就坐端正了,脸上却還带着一抹招牌式的促狭笑意,点拨道:“去年冬天,咱们府上新买了一個歌姬,买的时候阿爹說是那女子箜篌弹得好,可是据我所知,自从他进了咱们府上,阿爹却一次也沒听她弹過。那女子那般美艳,连我看了都心动十分,咱们這位阿爹却是从不拿正眼儿瞧她,而且在我看来,阿爹对她简直是避如蛇蝎!”
柳婠儿听得皱眉不解,问:“這……为什么?”
柳荣眨眨眼睛,又道:“你不是還跟她学過几天琴嘛,听她口音,是哪裡人?”
柳婠儿闻言更加不解,犹豫了一下才道:“好像是……北边的口音,长安?洛阳?”
柳荣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道:“十有八九是长安過来的,你不是问阿爹为什么对她避如蛇蝎嗎?我只需问你一句,她姓什么?”
“姓武啊!”
“对呀,這個姓氏,可是烫手的很哪!”
柳婠儿闻言心中一亮,倒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只不過当下她心绪烦乱,最着紧的事情并不是這個,因此也就沒往深处想,只是不解地问道:“好好的怎么提起她来?”
柳荣促狭地眨眨眼睛,道:“提她当然是有道理的,我估摸着,以咱们老爹那副谨慎的性子,這么烫手的一個人,他是不敢留在府上的,所以十有八九,今天他就要借着自己的四转大寿這個场面,很‘大方’的把這個烫手的山芋给送出去了!”
說到這裡,柳婠儿终于恍然大悟!
不過明白過来之后,她却并未解脱,反而是更加烦乱地在房间裡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箜篌,对呀,箜篌,肯定是這個题目了,前天诗会上就有個琵琶的题目,结果他一无所得,這会子再写箜篌,肯定還是沒有,這可糟了!”
柳荣伸個懒腰打着哈欠站起身来,道:“你呀,還真是关心则乱,這不是還有我呢嘛!”
柳婠儿闻言站住,转過头来却是一脸的惊喜,赞道:“对呀,還是二哥有办法,对,我這就替他好好想想,待会儿写好了叫萸儿悄悄的给你送去!”
柳荣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孺子可教的表情,也不再說什么,转身打着哈欠的往外走,他這是偷偷溜過来的,前头都丢给大哥一個人了,回头被发现了,肯定又得落大哥的埋怨,所以還要尽快赶過去才好。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柳婠儿就又皱起了眉头。
“箜篌……寿宴……怎么写才恰切呢?”
※※※
按照先后次序,轮到李曦他们到堂上去拜寿的时候,柳博老爷子正陪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說话,好不容易等他亲自送那位大人入了席,這才又走回来。
“子日啊,近来一切可好?”
他看见李曦,不等旁边的知客介绍就快步走過来,拉起李曦的手亲切地问话,老爷子虽說快五十岁的人了,却是身形健硕面色红润,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此刻虽不着官服,身上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倒真是养的一副好官威。
他和李曦的老爹李服一样,都并不是进士出身,早年曾在蜀州刺史幕内为僚属,后来得刺史大人举荐,得以出任从九品上的晋原县县尉,而当时担任正九品下晋原县主簿的,正是李曦的父亲李服,两人相识的几年中,关系颇契,甚至为双方的儿女定下了婚约。
后来李服病逝后,他官运亨通,十几年之间一路扶摇直上,现如今担任从五品下的蜀州司马也已经两年有余了,乃是整個蜀州数的着的实权人物。
来的路上据三叔李肱說,早些年的柳博是個莽撞人物,只是這些年随着官儿越做越大,性子也越来越沉稳,到如今已经是历练得老狐狸一般了,待人接物,也极是有分寸。
便如对李曦這個未来的夫婿,开口一句话让人如坐春风還是小事,关键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带出了几分亲近味道,让人不知不觉就心中渴慕,這才是大本事。并不曾因为一些传言之类,而对他有丝毫的怠慢。說实在的,他這番作派,甚至让在来的路上還一直心裡七上八下的李曦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他心裡明镜儿似的,像人家這种级别的人物,就是心裡恶心你,也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出来的,不然怎么可能当那么大的官儿!只不過這种东西自己心裡有数就行了,谁都沒有必要說出来,当下听见柳博问话,他便笑道:“有劳伯父挂念了,小侄一向還好。今天是您的大寿,小侄给您行礼,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說着就拜了下去,李肱见状一推李早,那小家伙也机灵的赶紧跟着拜了下去。
柳博也不拦他们,只笑眯眯地手捻着胡须看着李曦伏在地上对自己三叩三拜。
關於唐朝时候拜寿的礼节,李曦昨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就刻意的了解学习了一下,今天来的路上李肱又特意交代了一遍,這时候做出来,自然是有讲究的,只看得柳博满意地点头微笑,到后面更是连连地招手,道:“世侄有心了,快起,快起!”
伸手拉起李曦来,他又转身亲切地陪一旁的李肱說了几句话,问了问最近生意如何之类,又笑着在小胖子李早的胸口捶了一拳,笑道:“好家伙,這才十二岁吧,竟已如此雄壮,真是天生虎痴啊,现如今一顿饭能吃几斤肉?……還贪酒不贪?待会儿开了席,你柳伯伯给你做主,尽管放心的大杯喝酒,我說的话,你老子总還要卖我三分面子的,他不敢管你!”
說着他還指着李早,转身对李肱道:“你们家這小子,与子日截然不同,他天生就是個将军坯子,不過只凭匹夫之勇到底還不够周,你该让他多读书才是啊,他若肯多读些书,将来出将入相,万户侯何足道哉!我把话說到前头了,将来他若出仕,我要了!”
一番话下来,李肱和李早父子俩早已激动得满脸通红,立时便是一副感铭五内的模样。
也难怪,人家柳博老爷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从五品下的斑斑大员,自己呢?只不過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小小商人,但人家却居然对自己父子俩不摆丝毫架子,而且他以一州司马之尊,也居然的对自家父子俩的情况如此了解,处处皆是关怀,让人如何能不激动,不感动?
偏偏他這样丢开李曦跟三叔他们爷俩儿拉家常,明明沒跟李曦說一句话,却让李曦丝毫都感觉不到自己被冷落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李曦是他未来的东床快婿嘛,下意识的就会想到,老爷子关心他们,其实也就是在关心李曦——這番心思实在是巧妙之极!
以至于就连李曦站在旁边看着柳博老爷子的嬉笑怒骂,都不由感慨地摇摇头,這老狐狸,可真是個人精啊!实在是难以想象,三叔居然說他年轻的时候是個莽撞人物?
好容易聊完了家常,后面還有好多人排着队来拜寿,柳博老爷子便笑眯眯地拍拍李曦的肩膀,命旁边的知客带着三人去入席。
临转過身去那一刹那,李曦抬头看過去,却见柳博老爷子正好也看過来,他眼中那抹审慎和怀疑的眼神便正好落在了李曦眼中。
那只是一刹那的功夫,等两人目光相对,他的眼中便又立刻带出了几分笑意来,当下李曦虽然心中一叹,却還是冲着他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容,這才转身而去。
等李曦他们被知客带着入了席,這边堂上柳博老爷子却是摸了摸下巴,暗自嘀咕起来,“這小子,今天怎么不大对呀?怎么觉得他反倒滑得跟個小狐狸似的?”
※※※
午时二刻,前来拜寿的人已经部到达,整個柳府的前院以流花堂为主,熙熙攘攘的坐满了各色宾客,先是柳博来到前庭答谢众人,然后边听得府内的知客高声唱诺,道了声“开宴!”,顿时众人就听得环佩铿锵,却是府内的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上酒菜来了。
由柳博带领着众人一起三献爵之后,就算是正式开了席,一時間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几杯酒過后,起身端着酒到流花堂前去敬酒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甚至還有人眼瞧着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便站起身来,在院子裡大声的喊着祝寿辞,然后慷慨饮酒,众人之中不少人都跟着一起轰然应诺。
就在正热闹的时候,却见柳博笑眯眯地站起来摆了摆手,道:“诸位且静一静。”
众人知他有话要說,院子裡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只是扭头看着他。
這时柳博笑了笑,道:“柳某邀天之幸,假我四转之寿,更得诸位如此看重,今日前来为我贺寿,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唯有寄之以文,方能略陈我胸中期期之念,故特为赋一篇,以记诸位今日之盛情。”
他言罢,众人轰然叫好。
当下柳博老爷子便端起酒盏,缓声吟道:“天何滔滔,地何渺渺,四转之幸,与朋俱邀,非美酒无以尽余怀,非歌舞不能博君笑……”
這时候李肱早就已经从刚才的激动裡回過神来了,拿胳膊肘碰碰李曦,附耳笑道:“都是提前就预备好的,他早些年跟你阿爹一起共事时,常被你阿爹讥笑,說他不通文墨,所以他一直特别在意這個,据說這次为了這篇赋文,還曾特意跑到益州去請人,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帮他写的。”
李曦闻言不由得低头嗤笑,抬头再看看柳博摇头晃脑的,一副向众人展示自己得意之作的表情,他顿时便笑得越发灿烂了。
這时就听见身后席上有人小声道:“嗯,辞采华美,肯定不是這老粗的手笔,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又是他们家婠儿小姐给代笔的!”
旁边人闻言则叹道:“是啊,岂止十有八九,我一直都在收集婠儿小姐的文墨,对她的落笔再熟悉不過了,這肯定十成十就是那位婠儿小姐写的!只可惜呀,也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求婚,都是被拒绝,据說婠儿小姐早就已经……呶,就坐在咱们前边那位,一個废物!”
听了這话,李曦非但不生气,反而嘿嘿地笑了笑,一脸的得意。
好不容易柳博老爷子的一篇长赋总算是念完了,大家同饮一杯酒之后,众人的马屁声顿时就围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把柳博给夸得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都沒那么牛叉!
而柳老爷子脸上则一直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众人那些明显是言過其词的恭维也都一一收下,倒是一点儿都不心虚。看见這一幕,直让李曦不由得就自叹不如。
不過還沒等他感慨完,却突然觉得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直觉地抬起头来追溯而去的时候,却见柳博正自面对众人笑得弥勒佛一般,好像根本就沒有扭头看過自己。
這时候,柳博又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静一静。他站起身来,满含深意地迎着李曦的目光往這边看了一眼,便很快又扭過头去,笑道:“诸位,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若无诗,可乎?”
李曦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前天婠儿交给他那几张纸,他可是下了苦功夫的,早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等的就是這個!
“咱不会写,還不会念?這回看你们谁還敢說哥废!”他得意地心想。
不過扭头四下裡看看,他赫然发现,似乎今天来的這些人裡头,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甚至有的人正偷偷从怀裡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口中還念念有词的。
尤其是坐在不远处的李昉,他此时正炯炯地看過来,脸上那抹得意直是遮都遮不住,眉毛都快飞上天了!而且发现李曦看過来,他又毫不犹豫地丢過来一個不屑的眼神。
不過這时,却见柳博突然拍了拍掌,然后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却见一個头戴帏帽的女子从堂后缓步走出。
那帏帽四周垂下来的薄纱将她的面容遮了個严实,令人难窥真容,不過只看她窈窕的身段,纤纤的步履,露在袖子外面白皙润腻的肌肤,以及那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就足以让现场惊起一片吸气声了。
她怀中所抱,正是一架箜篌。
此女一出,顿时便有不少人似乎明白了柳博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些额头冒汗,心想柳博老儿太過刁滑,自己得瑟完了,却反過来给别人出难题!
這时候李曦再左右看看,除了少数一部分人之外,当场便有不少人傻眼,他顿时也知道坏了,自己辛辛苦苦准备良久才背熟的那些祝寿诗估计是沒用了。
而正是這個时候,反倒是李昉面上露出一份浓浓的得色。
他扭头与身后陪宴的一個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儿耳语了几句,然后那目光便挑衅般的直逼李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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