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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章 谁的青史

作者:未知
姜严在拼命赶路。 随行的小吏說道:“明府,公务为上,這是先帝說過的,你不怕呀?” 姜严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骂道:“先帝出行地方官哪次沒出迎?” 小吏:“……” 远远看到了联旗村,姜严再度加速。 他不怕老纨绔,真心不怕。 老李家的传统是用宗室,但从李治继位后就变了,宗室靠边站。 所以他不怕李博乂。 但贾平安却让他有些忌惮。 新扎赵国公。赵国公這個封号原先是长孙无忌的。所谓国公,第一等便是远古时期的强国,譬如說秦、赵、燕等等。 赵国公這個封号就是第一等中的第一等。 你要說长孙无忌封過赵国公忌讳,那是远古强国,忌讳個毛线。 贾平安来了新丰县……不对,他有個庄子就在新丰县。 姜严回头,“赵国公的那個庄子可有麻烦事?” 小吏们要记得英雄谱,本地谁惹不得都得记清楚。 “火星湾的庄子不惹事。” 娘的,老夫问你有沒有事。 姜严刚想呵斥,就听马蹄声从村裡传来。 马蹄声哒哒。 两個百骑带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兜鍪下,一双双冷漠的眼睛扫過了姜严等人。 打头的百骑喊道:“速战速决!” “驾!” 马蹄声远去。 “雄壮!” 小吏与有荣焉的赞道:“我大唐府兵天下无敌!” 這种自豪感很难消除,最后会一点点化为认同。 父母官来了,可村正沒来迎接。 “村正在陪着赵国公他们。” “老夫自去就好。” 姜严笑眯眯的,威严仿佛从未在他的身上来過。 做官,你首先得会表演。 這一路就去了大树下。 贾平安就蹲在树下和一群村民聊天。 “……能养鸡就养鸡,鸡吃的杂,不過边上有河的话最好养鸭,每日把鸭赶到河中去,它们就会自己觅食。不過下午回来时還得弄些吃食给它们补补……” 此刻的贾平安就像是個老农,几個老农就蹲在他的身边,笑眯眯的。 “国公說的正是,鸭子好养活,不過得有人盯着,否则会跑。鸡好办,就在家中或是村裡,村裡谁敢偷鸡?抓到了打折腿。” “是這個理。” 贾平安看到了姜严,淡淡的道:“姜明府好大的架子。” 李博乂在边上听到打盹,闻言惊醒,骂道:“贱狗奴,竟敢轻慢老夫,回头老夫就寻了李义府,非得让去西南为官不可。” 姜严知晓李博乂沒這個本事。 贾平安也沒有。 “见過陇西王,见過赵国公。” 他很是规矩的行礼。 老农们赶紧起身,恭谨的给他行礼。 他们给贾平安行礼时都沒有這般恭谨和认真。 李博乂冷笑。 姜严对那几個老农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冲着贾平安笑道:“這几日县廨裡事多,下官紧赶慢赶的還是慢了一步,下官不敢怠慢,赶紧就来了。若是有事,只管吩咐。” 這话姿态极好。 我知道错了,但从官面上我沒错。挨打要立正,所以你们跑了,老夫就赶紧追来。 无懈可击。 连李博乂都找不到口子钻进去收拾此人。 娘的! 贾平安說道:“学堂之事势在必行,你行,還是不行?” 李博乂…… 姜严楞了一下,“此事……” “行不行?” 贾平安盯着他,“行,此后但凡敷衍了事,那便是哄骗贾某。不行,你此刻說出来……” 說出来! “换人!”贾平安露出了狰狞。 姜严的额头上多了汗水,“赵国公,下官……下官……” “当然行。”他如释重负。 贾平安眯眼,“从此刻起,但凡你阳奉阴违……站好!” 后面一句站好是喝出来的,姜严竟然下意识的束手而立。 几個老农都被唬住了,赶紧站好。 贾平安负手而立,“记住了,机会贾某只给你一次,你当然可以试试。” …… 守城的军士看到了烟尘,有人喊道:“是越骑!” 队正骂道:“草特么的!新丰城中又沒有反贼,来什么越骑?闪开!” 众人闪开。 一队骑兵寻机接近。 打头的乃是百骑。 到了城门前,包东勒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问道:“胡林家,带路!” 队正的眸子一缩,“可是那個读书人?” 包东点头,“快!” 队正目光扫過止步的几個百姓,喝道:“看住他们。” 随后他拱手,“我带路。” 包东赞许的道:“不错。” 当即有骑兵下马,随即队正上马,带着他们进城。 …… “我知晓阻拦百姓读书大错特错,午夜梦回时也会后悔,可终究舍不得那些钱。” 胡林站在院子裡,抬眸看着叶子凋零的树枝,“過了今年,明春依旧会发新芽。百姓读书终究会坏了规矩。” 同伴惬意的道:“有钱就好,不過是去哄哄那些蒙昧的百姓。你不知晓,那些百姓蒙昧到了何等的境地,一番话說了,竟然有人准备迁徙,說是离长安远些,自然就不会被皇帝给盯上自家的儿孙,哈哈哈哈!” 胡林不禁捧腹大笑。 “果真是蒙昧。” 胡林缓缓收了笑容,沉声道:“贾平安来了,咱们得小心再小心。” 同伴笑道:“那些村民进個县城就和成亲般的欢喜,谁认识咱们?安心好了。” 胡林颔首,“安心就好。” 他刚转身,突然止步侧耳。 “什么声音。” “马蹄声。” “坊裡不能奔马!”胡林面色剧变,“走!” 他冲了出去,左右看了一眼。 马蹄声就在左侧。 右边的巷子…… “走!” 二人冲着右边狂奔。 哒哒哒! 马蹄声低了些。 這是在转向。 随即就会加速。 他们来了! 可前方的巷子口還有十余步。 跑! 胡林這辈子都沒跑這么快過。 哒哒哒! 马蹄声不慌不忙的。 胡林回头。 一骑从转角出冲了出来。 战马整個身体都在用劲,在转過来时马躯向右边倾斜。马背上的骑兵也跟着如此,随即坐正了身体,抬眸…… 兜鍪下那一双冷漠的眼盯住了胡林,骑兵右手按住刀柄。 呛啷! 横刀出鞘! 骑兵厉喝,“止步!” 胡林跌跌撞撞的在跑。 同伴已经冲到了巷子口,回身看了一眼,喊道:“快!” 胡林喘息着冲了過去。 前方依旧是曲,也就是巷子。 马蹄声骤然加快。 哒哒哒! 胡林面色惨白,“是贾平安!” 同伴拉着他跑,“若是贾平安,他是名将,怎会让咱们逃脱,快跑!” 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前方,往右一看。 五名骑兵就在那裡。 为首的包东微微颔首,“胡林?” 胡林鬼使神差般的点头,“在。” 包东下马走了過来,“为何散播谣言?” 胡林的脸颊颤抖,“我……我……” 包东按着刀柄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马蹄声靠近了。 前方的脚步声就像是催命的战鼓,声声让人绝望。 胡林喊道:“有人给了钱!” …… 贾平安准备进城。 “陇西王,這边就交给你了。” 李博乂大怒,“老夫多大了?這村裡的床老夫睡不惯。” 贾平安充耳不闻。 這個老纨绔沒法說道理,先斩后奏再說。 “尊老呢?” 李博乂在身后叫骂,“你家先生沒教過你要尊老?贾平安,你特娘的回来!” 理顺了关系之后,工匠就会进入联旗村,随后的事儿就简单了。 這只是第一家,周围的五個村子都将会在這裡入读。县城中還得办一家。 村裡的简单,城裡的却复杂。 “城中已有了县学。” 姜严沉着脸。 “县学培养的是官老爷。” 从一开始教育就是贵族活动,读书的目的就是做官。這個办学思路从许久之前延续到了蛮清。 你想要啥? 金钱美女,官职享受……来,读书就有。 在這样的办学思路和学习思路下,整個儒学被扭曲成了一朵奇葩。那些师生戴着君子的面具,却活成了丛林中的野兽。 不交税,兼并土地,买官卖官,贪腐横行……所有的一切都能用君子的面具掩盖下去。 千年以来,君子的面具下是一张张血盆大嘴。 百姓何辜,天下何辜,竟然要被這些君子荼毒! “他们如今多了对手。”在院子裡踱步的贾平安如是說道。 进了县城,包东送来了口供。 “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在各处散播谣言。” “谁?” “陈吉言。” 沉积岩? 贾平安眯眼,“拿了来。” “并无证据。” 娘的! 贾平安說道:“看来读圣贤书的好处還是有不少,譬如說玩心眼。” 包东說道:“陈吉言是本地豪强,和县令颇有交情……” “老夫和他并无交情。” 姜严赶紧反驳,一脸紧张的道:“老夫才来新丰半年不到。” 贾平安点头,“沒来得及。” 姜严:“……” “陈吉言的祖父曾任职地方刺史,陈家算是本地的名望之族。”姜严觉得自己很危险,赶紧弥补,顺带撇清,“下官任职以来,陈家也多次来示好,陈吉言甚至来县廨见下官,隐晦提及了些好处,下官并未答应。” 贾平安轻蔑的道:“這便是本地的望族。” 从古至今官员致仕回乡后,有人能约束家人,但更多的官员会把曾经的权势作为筹码为家族牟利。 所谓本地望族,实则大部分都是在乡亲们的头上拉屎撒尿,盘剥乡党的人上人。最典型的便是大明的名相徐阶。 徐阁老张口君子,闭口为国为民,什么老夫掀翻了严嵩父子這一对奸贼……可真要比较起来,這位徐阁老对大明的贡献還赶不上严嵩父子,而祸害大明的程度却远远超過了被他们称为奸贼的严嵩父子。 可史书上不是這般记录的呀? 青史斑斑,徐阶乃是力挽狂澜的名相! 而严嵩父子却是祸国殃民的奸臣! 青史! 谁的青史?! 這便是掌控了舆论的好处。 “百姓沒有话语权,读书人和官吏說谁好就好,說谁坏就坏。” 徐小鱼有些感慨。 贾平安不觉得這是個問題,“所以我們来了。” 让百姓读书,但不是让他们读什么君子之学,而是让他们去读经世之学,去读真正用得上的学问。 贾平安起身,“有竞争才好,一家独大便是死水一潭。” 外面雷洪說道:“下雨了。” 随行的官员进来,“国公,咱们一路去询问了那些百姓读书之事,這裡已经有了三家学堂……本地出色的学生都去了他们那裡。” 包东面色微变,“這是釜底抽薪,把资历最好的学生都弄走了,咱们再来办学堂,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 细雨蒙蒙。 巷子裡有些积水,几片落叶在水面上漂浮着。 一只木屐踩了過来。 呯! 水花溅开。 房门打开,门子侧身低头,“郎君。” “嗯!” 陈吉言走进了家门。 “郎君,杨郎君在等候。” “知道了。” 一张微瘦的脸抬起来,鹰钩鼻让英俊多了些凌厉。 “二郎。” 一個男子走出房间,洒脱行礼。 陈吉言颔首,“你来了。” 杨青沉着脸,“贾平安来了新丰,我們都低估了此人,他竟然拿下了咱们去传话之人。” 陈吉言走进了房间坐下,“他是名将,若是沒能拿下那二人我会看不起他。” 杨青叹息,“幸而当初你坚持不留任何把柄痕迹,否则今日你我二人也得在贾平安的面前屈膝。” “屈膝?”陈吉言的眼中恍如多了两团火焰,“如今我們的人开办了三家学堂,新丰资质最好的学生都在其中。他能如何?” …… “三家学堂都是开在家中。” 李博乂很恼火,第二日就进了城,說是沒见過让王爵监工建造学堂的。 “這是想规避咱们打击的手段。” 贾平安說道:“他们的应对不差,并且悄无声息。” 李博乂坐下反手捶捶腰,“几日奔波让老夫的腰都要断了。那些好学生都去了他们那裡,学堂开来何用?” 贾平安說道:“何为好学生?” 在這個时代,所谓的好学生必然是家境丰厚,否则你也沒法读书。而不能读书谁知晓你有沒有天赋? 扯淡! 贾平安說道:“你可知什么叫做寒门嗎?” “寒门?”李博乂說道:“不就是那些祖上沒什么名气的家族嗎?譬如說皇后家就是寒门。”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李博乂笑道:“皇后敢毒打你,却不敢毒打老夫,否则陛下的面皮却沒了。” 你特娘的! 贾平安幽幽的道:“皇后却能让你寝食难安。” “呵呵!”李博乂强笑道:“晚些老夫請酒。” “最好的。” “娘的!当年高祖皇帝都沒能从老夫的手中哄到钱财,你這個小子!” 高祖皇帝真要较真,你怕是连亵裤都得献上。 李博乂也知晓這個道理,所以痛快的装個逼后,叹道:“小贾,此事麻烦了。” “为何麻烦?” 贾平安不觉得。 李博乂說道:“你要知晓,每年科举取士最多的是儒学,新学就一科,每年不過一百零九人。当时陛下可是說了,新学就這一百零九人。” 当初皇帝是为了安抚儒家還是为了观察新学不得而知,但贾平安沒奢望新学能一下就能和儒学站在一個平等的竞技场上。 那不现实! 但新学才是大唐的未来! 這一点毋庸置疑! 李博乂嘟囔道;“小子的眼中就像是有两团火般的。告诉你,老夫打听過了,儒学比新学好学,背的多。” 在后世你背了几本名著就能高考,现实不? 别人会說你是神经病。 但现在就可以! 這是一個学识匮乏的时代。 而這個匮乏起源于汉武的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他开了一個恶劣的先例,由此這片土地就成了君子们的游乐场。 但现在多了新学! “那些有些本事的学生都会去儒学,毕竟好過了科举那一关。官场上多少人都是儒学出身?他们天生就亲切,而新学出身的就是刺头,懂不懂,小子!” 李博乂唠叨着,“此次很麻烦,他们把好的学生都弄了去,咱们還得学在长安的法子,把那些大字不识一個的孩子从头教起。” “百姓日子不好過,沒钱读书,咱们能招到学生。”贾平安不担心這個。 李博乂想叫小祖宗,“小子,那些百姓也会琢磨……长安和這裡不同,长安好歹天子脚下,挣钱的法子多,百姓眼界也开阔。可這等地方百姓蒙昧,什么都不懂,你說新学什么好,他们只问一句:新学可比儒学好学?新学可比儒学好考?新学科举過关的人数可比儒学的多?” 灵魂三连! 李博乂摸摸胡须,觉得自己的命好苦,早知道就该辞官回家享受醇酒美人,“老夫问了都不敢信,就說联旗村的,报名的有多少你可知晓?三十!一半是鼻涕娃。那些人家說了,娃大些就能帮家中干活,每日放牛,或是养些鸭子也好啊!” 贾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高考移民。 哪個地方好考就去哪個地方。 至于报名的不多……后世普及教育时,无数人家不肯让孩子去读书,說在家裡能帮忙干活。读书读来何用?读到牛皮炎裡去了。 后来甚至为此修订的律法,确保适龄儿童必须入学,可依旧有不去的。 那還是科技昌明的后世,何况如今的大唐。 李博乂觉得這是一次绝望的出差,“咱们该如何?老夫先前去劝一户人家让孩子读书,吃了闭门羹,老夫……哎!” 包东进来,“国公,县学的助教发话了,說是今年会多招些学生。那三家私办学堂也叫人传话,有人出钱补贴,但凡出色的学生都能去试试。” 李博乂悲鸣一声,“老夫休矣!” 贾平安起身。 “你去哪?”李博乂此刻已经是沒招了,就指望着贾师傅活。 贾平安边走边說道:“我去试试。” 李博乂抬头,“沒办法啊!” 贾平安說道:“总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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