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暴戾 作者:衣山尽 陈洪這一句话只能用石破天惊四字来形容,沒有人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這样。 应该說,在今日之前,孙淡還是志得意满的。在他看来,内阁大换血也就是這一段時間的事情了。毛纪已经退了下来,接下来就该轮到蒋冕。翟銮入阁应该沒任何悬念,至于杨慎,因为有杨廷和的关系,应该做不了阁员。而王元正威望不足。那么,以孙淡和皇帝的关系,剩余一個名额就应该落到他孙淡的头上。 可是,形势的变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因为孙淡和黄锦反复争斗,为立储一事掐了個你死我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犯了嘉靖的忌讳。于是,双双被贬到地方上去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或许還有回天之力。毕竟,皇帝的圣旨還沒有颁发,還有做工作的余地。即便无法說服嘉靖,不得以去四川也可以接受,好歹是一個从二品的巡抚,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政治上也算是上了有個台阶。 可是,到如今,陈洪干冒奇险连夜赶到孙府,却带来了一個噩耗:皇帝派陆炳的父亲陆松带兵来捉拿他孙淡了。 听到陈洪這個消息,屋中众人都惊得站了起来:“当真?” 孙淡心中也有些乱,可作为众人的首领,他却不能让大家看到自己慌乱时的模样。 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下狂跳不止的心脏,孙淡沉声问韩月:“韩月,你刚才不是从锦衣卫那裡過来的嗎,怎么沒听到這個消息。” 韩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如果這样,那只可能是两個原因。一,是陈洪在說谎。陈洪可是黄锦的干儿子……” 韩月說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陈洪身上,目光中满是杀意。 孙淡立即打断韩月的话头:“我相信陈洪。” 就這么一句就足够了,陈洪面上也满是激动。 孙淡一把将韩月拉起来:“事情紧急,不用那么多虚礼,有话說话。” 韩月道:“第二,那就是老爷你身份特殊,普通北衙的锦衣卫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個消息。”毕竟,捉拿一個翰林院编修,未来的阁臣,皇帝的心腹,实在太骇人听闻,這种事情也只可能被有限几人知道。 孙淡点点:“应该是這样。”他看着陈洪:“說,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說出来。” 陈洪:“是,天擦黑的时候,万岁召见黄锦那厮。皇帝已经许久不理睬黄锦,又夺了他批红的特权。估计是黄锦那鸟人心中也是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本就是一個蠢人,一听到陛下說要见他,心中就慌了,說陈洪我为人机灵,让我随他一起過去。” 陈洪知道時間紧迫,說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幕同孙淡等人說了。 原来,得了嘉靖的命令之时,黄锦個人還是觉得很振奋的。毕竟自从皇帝将黄锦批红的权利拿回去之后,已经有一段時間不理睬他這個大伴了。黄锦能力不足,之所以能够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坐得這么稳定,同皇帝的特殊关系有莫大关系。可以說,他個人荣辱全系于皇個人的好恶。 如今,皇帝总算愿意见自己了,黄锦心中一阵狂喜,同陈洪商量了半天,這才急忙刚去玉熙宫。 在见皇帝之前,黄锦和陈洪已经商议好了,反正一句话,不管皇帝說什么,他黄锦就低不语,任由嘉靖发泄心中的怒火好了。 可刚一到玉熙宫,就听到皇帝在精舍中大声咆哮:“你怎么知道了,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后宫不得干政那是祖宗成法,国家大事自有朕乾纲独短,什么时候容得上你這個女流之辈来說话了?” 紧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响起了陈皇后愤怒的大叫:“陛下,孙静远当初可是为你立過大功的。你如今却要将他贬去四川,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万岁你卸磨杀驴,今后還让天下的能人志士如何为你效命?” 听到這一句话,黄锦身体一颤,心中激灵:這個孙淡什么时候要去四川了,他刚从淮南回京,根本就沒同皇帝见過面,什么时候就惹得万岁如此龙颜大怒? 黄锦和陈洪互相看了一眼,快步朝屋中走去。 還沒进屋,嘉靖皇帝愤怒的叫声又传来:“能人志士,能人志士,哼,朕天纵英才,所用之人只取公、忠二字,能不能倒无所谓。他孙静远是個大才,可良心却大大地坏了。在朕面前耍小聪明,還真当朕是傻瓜了。” 大概是因为太激动,在黄锦跨进屋的一瞬间,他看见皇帝一把抓住皇后的胳膊,面目狰狞。而陈皇后则痛得眼泪长流,大声叫起来。 皇帝:“說,你从什么地方知道孙淡要去四川的事情。”他愤怒地大叫起来:“朕就知道,你一直觊觎着太子位,那個孙淡不是要将女儿嫁给朕的大皇子嗎?好好好,将来你儿子做了太子,他孙淡就是太子的岳父。哈哈,荣华富贵啊,他孙静远好深的算计。” 陈皇后大叫:“万岁,我儿子不就是你儿子嗎?正如你所說的,祖宗自有成法,无论是立长還是立嫡,我儿载荼都应该是太子。” “若朕不同意呢?”皇帝一张脸已经扭曲了:“所以,你就来偷看朕的圣旨。朕知道,孙淡有钱得很,這几年,你靠着他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不知道买通了多少宫中的太监和宫女。那些奴才,为了钱,为了攀附你這個皇后,为了攀附未来的太子,连朕的圣旨都敢偷看。朕……誓杀之。” 這個时候,黄锦和陈洪总算明白這事的来龙去脉。相必是皇帝写了一份让外放孙淡的圣旨,可不知道怎么的,這份圣旨被人偷看了,又将消息传到了陈皇后耳朵裡。 陈皇后心中一急,也不考虑后果,直接跑皇帝這裡来为孙淡求情。结果犯了皇帝的大忌,二人就吵了起来。 如今的孙淡可是陈皇后在朝中第一大臂助,陈后在宫中收买人心,所需的大笔资金都由孙淡提供。而且,孙淡又是她的首席智囊。如果孙淡被外放做官,以陈皇后的能力,估计用不了多长時間就被张贵妃给压制住了。 黄锦固然心中一喜,那陈洪心中却是一惊。他因为常年随侍在帝后身边,這才有机会偷看這份秘旨,在看到圣旨之后的第一時間裡,他就跑去找王漓江通风报信。可他万万沒想到,這份圣旨陈皇后也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可见,陈皇后,或者說也不知道孙淡已经在宫中布置了多少眼线。 看来,恩师還真是算不遗策,所有的暗棋子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布置完毕。当真是让人又敬又畏。 黄锦看到陈皇后被皇帝大声斥责,心中固然一阵大快。可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個样子。他快步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连声到:“万岁爷,些须小事不值得生气。陛下,气坏了身子可是你自己個的,還請您保重龙体啊” 他不說话還好,他刚一开腔,皇帝放开陈皇后,冷冷地看了黄锦一眼,突然道:“黄锦你总算肯来见朕了?” 黄锦被皇帝的语气吓得浑身冷汗,颤声道:“万岁爷啊,你不召见奴才,奴才又怎么敢来见你。” “嘿嘿,黄锦你发财了呀?”皇帝大声冷笑。 黄锦大惊,不住磕头:“万岁爷,黄锦一個月就几十两俸禄,又从什么地方去发财?” “沒地方发财嗎?你是内相,直接替朕批红。可以說,地方官员的生死荣辱全捏在你的一念之间。大家敢得罪你嗎,得罪朕不要紧,得罪了你這個司礼监掌印把子的,他的前程也到头了。嘿嘿,黄锦,你每年的冰敬和炭火可不是一個小数目吧?” 黄锦更是畏惧,一個响头磕下去:“万岁爷啊,底下的人送些土产孝敬什么的,黄锦也不想接着。可是,你替人家办了事,别人总得要送些东西给你才安心。若你不接着,他总觉得你对他有成见,臣身为司礼监掌印,不管是内臣外臣,总不可能因为些须孝敬就闹得红了脸,总得给他们一個台阶下才是。” “土产,真的是土产嗎?” 黄锦声音颤得說话都不完整了:“就一些土产,就像前一段日子,那甘必达就送過来十几坛子咸鸭蛋。臣是一個都沒吃,全丢进金水河喂鱼去了。” “几個咸鸭蛋你黄锦自然是看不上的,你要的是钱。”皇帝阴森森地說出這么一句:“一百多万两银子,你黄锦至少拿了一百万。你可富裕了,可怜朕连宫人的月份都发不出来。本想抄了王、甘二贼的家,怎么說也将這個亏空弥补了。可怜那钱全落到你们這群蠹虫手中去了。好大胆子啊,你们连朕的钱都敢抢。黄公公,黄相,你可不得了啦?” “陛下啊,臣冤枉啊”黄锦眼泪长流,不住地磕下头去,额头上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