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唐蓁以浴身爲由,暫且將宋旻打發了出去。
趁着丫鬟還沒來送水，唐蓁連忙在屋子裏走了一圈。這間屋子背靠明湖，淨室後頭有扇小窗戶，因着尺寸不大並未被封死。
唐蓁的眸子亮了亮。
只她剛發現這個逃生的門道，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兩個丫鬟提着熱水魚貫而入，她們手上還提着兩籃花瓣，端屜裏頭擱着件嶄新的小衣和紗衣。
那紗衣衣不蔽體，水紅的紗裙面料,根本遮不住三兩肉,宋旻爲了羞辱她還真是做足了準備。
熱水備好,丫鬟們上前打算給唐蓁更衣。
唐蓁退了兩步。
她眸光冰冷，面色不虞，盯着她們二人沉聲道:
“我沐浴時不喜人伺候,你們退下吧。”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不敢動。唐蓁可是六殿下親自帶回來的姑娘，怎樣都不能怠慢了。
唐蓁知道她們不敢做主，便道:
“殿下若問起來我會解釋,你們不用害怕被責罰。”
“但若你們非要看着我浴身，待會兒我就讓殿下賞你們板子。”
兩個丫鬟聞言是再也不敢多留，朝唐蓁福了福身後便退到屋外守着。
見人終被打發了出來,唐蓁鬆了口氣,連忙來到淨室的窗戶邊兒。
窗戶偏高,她身量夠不到，只得又返回寢室內尋了張黃梨木矮凳，搬去了窗戶邊。
她不敢弄出太大動靜,以免引起屋外人的注意。一邊搬一邊留心着外頭，好不容易站上矮凳，才能看到窗外的風景。
這間屋子果真臨湖，一點兒餘地也沒留。一牆之隔外就是明湖。
眼下已是隆冬，湖水泛着漣漪，寒涼徹骨。
唐蓁雖水性不差，但卻不一定有體力能撐到岸邊。
跳下去，或許是一死。
留在這宋旻爲她精心打造的金絲雀籠裏，是被折辱而死。
與其被辱至死，倒不如死得其所。
唐蓁望着湖面，擡起裙襬，一腳跨上窗戶，另一隻腳卻是退縮了。
她腦海裏想了許多，想唐文彬，想桃夭，想宋辭。
眼下桃夭定是已
經發現她不見了。
可這個時辰唐文彬還在宮裏，根本不知道她失蹤了。
宋辭也是。
這陣子朝廷事多，他身爲太子監國，哪裏能立馬發現她不見了。
唐蓁手抵在窗戶邊，縱是天氣涼，她的手仍是沁上一層薄汗。
許是裏頭長時間沒了動靜，也不見水聲。宋旻原就等的頗爲不耐，瞧見兩個丫鬟紛紛守在門口，暗道不妙，砰地推門而入。
聽到聲音的唐蓁身子顫了顫，連忙將另一條腿也跨了上去。
寢室裏不見人影，宋旻徑直來到淨室，只見唐蓁已坐在窗戶邊，紅着眼，惡狠狠地盯着他。
宋旻愣怔，旋即輕蔑一笑。
“我還以爲你有多大的膽量，跳啊，你跳啊。”
他雙手環胸，篤定唐蓁不敢輕易往下跳。
明湖瞧着風平浪靜，地下卻是暗流涌動，且湖水深，若是水性差些的根本遊不動。
唐蓁統共沒有幾兩肉，纖纖玉臂，他就不信她敢跳下去。
小姑娘被他逼的眼角通紅，眼淚將掉不掉的，瞧着梨花帶雨的。
宋旻道，“你下來，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話音剛落，門外倏地涌進來幾個暗衛，站在他身後待命。
唐蓁見狀，知道自己再不走便沒機會了。
她垂眸，看了眼底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倏地釋然了。
她笑了笑，又偏頭，鄙夷地看了眼宋旻:
“你永遠都比不上宋辭，因爲你不配和他比。”
唐蓁說完，便奮不顧身地朝下跳去。
湖面撲通一聲激起陣陣水花，很快就淹沒了她纖細的身影。
宋旻被她激得眼眸泛紅，沒想到她竟真要尋死。
可他沒弄死她，她憑什麼死？
宋旻揮揮手，示意身後的死侍下去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接連幾道撲通聲，幾人紛紛跳了下去，潛入湖底，去尋唐蓁。
宋旻雙手緊握窗檐，陰沉的眸子緊盯着湖面。
唐蓁的話令他咬牙切齒。
他的臉因着憤怒微微扭曲。
說他不配。
他恨不得立刻將唐蓁撈上來，好好問問她，他到底配不配。
湖底的唐蓁求生欲很強，可到底是冬日，她身子還未大好，眼下泡在這冰
涼刺骨的湖水裏，她全身都忍不住顫抖。
可她不能停。
停下就意味着等死。
唐蓁能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追趕她，那些個死侍體力好識水性，很快便追上了她。
唐蓁沒了法子，只得繼續往湖底遊。
越往下游，水流越是急，眼瞧着後頭的人越跟越緊，唐蓁漸漸有些使不上力。
死侍們估摸着她沒了力氣，也不慌，正打算左右包抄。誰成想唐蓁竟遊進了一個暗涌，水流湍急大，裹着她的身子，沉沉往湖底去。
很快就沒了蹤影。
死侍們傻了眼，再想去尋，唐蓁已順着涌眼飄遠了，且那速度遠非他們能及。
錯過了最佳抓捕時間，他們只得暗自咬牙，回去領罰。
桃夭站在宮門口已有些時辰了。
可今日不知怎的，下朝的時間比平日裏要晚上許多。
她雖已讓府中的侍衛去尋唐蓁，可府上到底沒個主事的人，她一點兒主意也拿不了。
更何況殿下也在宮裏頭。
要找唐蓁，殿下怕是最得力的人。
乾清宮閉着宮門，衆大臣皆被扣在了殿內，個個不明白宋辭今兒個此舉是意欲何爲。
直到快到晌午，纔有宦官將沈後押上殿內。
沈後仍穿華服，雍容華貴，保養得宜，一點兒也不像三四十歲的樣子，倒還宛若少女。
她雖被押解上堂，氣勢仍架得足。
她冷冷地看向宋辭，道:
“聖人還未殯天，你就這般對待嫡母，縱使本宮不是你的生母，卻也是陛下親封的皇后，豈容你放肆！”
宋辭嗤笑，“你也配？”
堂下的沈氏一族站不住了，皆帶頭指責宋辭，更有言辭激進的，將話頭引到了造反頭上。
“太子這般作爲，莫不是等不及了，想要就地造反！”
沈後一雙眼眸如蛇般盯着他，緩緩勾起脣角。
眼下敵強她弱，恰好幫他們演了這齣戲。
往後再說起他造反，也不怕沒人信。
“朕還沒死，你們一個個造反的話倒是說的快。”
殿上頓時鴉雀無聲。
只見聖人好端端地從龍椅後頭走了出來，精神抖擻，面色紅潤，一雙鷹眸掃向衆人，不怒自威
。
他望了堂下一圈，沈家人動了大半，沈家底下的那些爪牙也見勢動了一半。
看來是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沈後徹底傻了眼。她望着上頭的聖人，不敢相信。這幾日她也有去侍疾，聖人狀態不好是她親眼看到的，怎會如此？
宋辭見她慌了神，不耐地勾起脣角。
李良德已是在殿外等了許久，隆冬的天兒，他卻已是出了幾身汗。溼了幹，幹了溼。
可誰讓殿下今日吩咐了，任何事都不得來擾，他也沒膽子這個時候進去啊。
晌午都過去，殿內纔有了動靜。大臣們紛紛抹着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李良德終是逮着機會進殿，找着宋辭人便立刻附耳親語。
眼瞧着殿下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他低聲罵了一句，朝李良德低吼道:
“怎的現在才報！”
說完他也不等李良德回答，就飛奔而出。
留李良德在原地獨自納悶。
這頭，桃夭終是等來了唐文彬，她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通，直接把唐文彬給急壞了。
唐文彬翻身上馬，顧不得其他朝唐府去。
唐家出動了不少親衛，大街小巷地尋，動靜頗大。
唐文彬甚至擔心，唐蓁是否會被上京那採花大盜擄了去。
宋辭的人卻是很快就尋到了蛛絲馬跡。
守在唐府外的侍衛皆捱了板子，男人雙手叉腰，此時站在宋旻的私宅。他手握利劍一言不發，掌心順着劍鞘的紋路滴着血，可他屹立不動，只盯着唐蓁跳湖的那扇窗子瞧。
宋旻已被聖上派來的人一併抓了。
眼下宅子上寂靜無聲，宋辭不說話，身邊的這些人就越緊張。
這回連着楊霄都跳了下去，順着湖水涌動的方向去探。
明湖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宋辭命人去給唐文彬報信，很快唐府的人趕來，也紛紛跳了下去。
只餘宋辭和唐文彬二人站在窗邊。
唐文彬一下子彷彿老了好幾歲，他鬢間白髮微亂，瞧着這平靜的湖面，一時失語。
二人皆沒說話。
半晌，只聽得身旁的男人解開腰封，而後是外袍落地的聲音。
唐文彬偏頭，一把拽住宋辭:
“殿下做什麼？”
“孤親自下去。”
“使不得，殿下乃人中之龍，大魏儲君，使不得！”
“放手。”若唐文彬不是唐蓁的父親，宋辭早一腳將他踹開了。
“殿下這般，讓老臣如何向聖上交代啊！”
宋辭回眸，“您再拉着孤一分，唐蓁便會多冷一分，您再多說一句，找到她的機會便會更少一分。”
“……”
唐文彬徹底沒了聲兒。
他對上宋辭平靜的雙眸，只覺渾身被抽了力氣。
他緩緩鬆手，下一刻宋辭便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屏着一口氣，隨底下數人一同往下探，湖水刺骨，如同唐蓁一般的感受，刺痛了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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