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越獄

作者:月悸
沒有一樁案子會無條件等待裁決,特別是目前唯一的人證看來已無任何好轉的跡象,甚至日漸瘋狂,三司中便有人透露,此案怕是查不下去了。

  林皎月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涼了。

  官府斷案只講究證據,不看人情。

  林茂年定也是早早在朝中探聽到了風聲不對,纔會如此堅決要和自己撇清關係。

  似乎爲了應證她的不妙預感,近日來,敢繼續來府上的攤販們也陸續少了很多,管事忙前忙後也無力迴天

  林皎月心中漸也認清,輕聲道了句管事辛苦,叫他先下去休息。

  她仍得極力維持平靜,可腦海中凝滯不轉的思緒卻後知後覺叫她知道,她也愈發艱難不篤定了。

  連帶着阿環給她端來水杯,她都險些沒握住,仍濺出些在衣裙上。

  阿環心疼哽咽地替她擦拭:“夫人,咱們也去休息休息吧,今日是小年,你早上還忙活了半日,別想了。”

  林皎月勉強點點頭,是要去休息。

  若她先倒下,他在裏頭,怕是真撐不住。

  可今日小年,他終歸不能回來陪她了,是嗎?

  而宮中此刻,本該逐漸開懷的文帝卻因御史臺段爍的覲見,又陰沉了臉色。

  這位一向恨不能用唾沫星子淹死顧玄禮的段御史,少有的沒有認同大理寺和刑部,早朝時直言――

  尋常案情若因關鍵人證斷鏈而失察,情有可原,但顧玄禮乃至其身後的宣威將軍滿門、以及八萬將士不該再等了!

  他的不出道理,竟要恐嚇我一個弱女子不成?”

  她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回憶起曾經的周氏和林覓雙是如何撒潑的,

  “你們究竟是何人!你們不是禁軍,哪會有如此不講道理隨意出手的禁軍!”

  她厲聲哭喊,叫原本想避開這頭的行人們紛紛忍不住窺探過來,除了路上的,更有遠處鋪子裏,高樓裏的不止多少人,紛紛注意上了刑部大牢門前這一角。

  禁軍們怒不可遏,聖上之所以不下旨讓他們悄聲前來,便是爲了不打草驚蛇,

  若顧玄禮無恙,他們只當無事發生路過一遭,若顧玄禮當真吐血不行了,便趁機神不知鬼不覺叫他褪去一層皮。

  如今被這女子高聲攪和,他們如何還悄然得了!?

  禁軍們焦頭爛額,明白了這女子就是故意來壞他們事的!

  豈有此理!

  這羣禁軍反應過來後,看向林皎月的目光瞬間危險起來,林皎月握着食龕的手捏緊泛白,隨時準備扭頭往街道中央跑去。

  不料一道高聲止喝打斷他們:

  “且慢!”

  林皎月不自禁一抖,扭頭看見寧王府的馬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李長夙掀開車簾,俊美面龐略帶凝重,一路遙遙來到了這頭。

  如今朝中皆知,寧王世子是聖上身旁的紅人,對方早些年在朝中不過擔任閒職,如今寧王身子不好,太常寺卿的職位形同虛設,這位年紀輕輕的世子竟隱隱有繼任之象。

  那可是九卿之首,禁軍們自然知曉如今聖上有多器重這位,這位來了,便也只能按捺對林皎月的怒意。

  李長夙跳下馬車,眼見林皎月滿是警惕地朝他看過來,眼底逐漸漫上猩紅。

  他剛剛在府中,酒酣小憩時做了個夢,夢到同樣是個小年夜,無風無雪,明月高懸,她在自己的府邸中哭着求自己放過他。

  那夢太真,讓他一覺醒來迫不及待便想找到她,甚至問一問,他們可否有過另一世,卻聽到了聖上的暗中佈置。

  不得不說,聖上這招用得極好,對於不願光明正大殺人的皇帝來說,這是最順理成章的法子。

  可他萬沒想到,林皎月居然膽大至此,連命都不要了竟欲阻攔。

  “諸位有要事在身,本世子不多耽誤,這趟前來,是要來帶走妻妹的。”

  言罷,他不顧林皎月的反抗掙扎,沉着臉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又命幾個家將一道過來將人押進了馬車中。

  食龕落在馬車外頭的空地上,油紙傘散落着孤零零遮蔽它。

  “李長夙!你混蛋!”

  李長夙上了馬車,聽着這聲和夢中一樣熟悉的叫喊和哭罵,心中突然涌出無限的感慨情愫。

  他壓低身子,終於將林皎月逼得滿面淚痕。

  “林皎月,我替你寫和離書遞交官府,你嫁與我吧。”

  “……你瘋了?”

  林皎月連敬稱也顧不上,撐起身子便要往外逃,卻被李長夙攔住,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李長夙生得當真英俊儒雅,憑藉這張臉能勾住不知多少閨閣少女的心魂,

  他垂着眼,堅定甚至帶着抹渴求般看向林皎月,眼底的血絲寸寸蔓延,似乎驗證着他剛剛說得那些話有多真。

  可越真,林皎月只覺得他越瘋!

  若非瘋了,怎會說出這種話?若非瘋了,怎敢在皇城邊上,親手將她擄劫上馬車!

  嫁他?

  這次不是她處心積慮求嫁了,倒換作他機關算盡來求娶?

  “我沒瘋。”

  他握住了女子妄圖掙扎的手,高高擡起壓在馬車的後壁,將她髮絲蹭得凌亂,露出了白絨絨斗篷下,順滑絲緞料子包裹得曼妙軀體。

  她的心跳很快,胸膛顫抖起伏,李長夙眼眸幽暗,極其想指染她,卻不知該不該慶幸他僞君子的做派,最終只將手撫在了林皎月的臉頰上:

  “林皎月,我比顧玄禮好得多,你若嫁與我,會過得更好的。”

  林皎月渾身的寒毛幾乎都聳起。

  “我,不,要!”

  顧玄禮卻不因她的拒絕而惱怒,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爲什麼呢?爲什麼你好像從見我第一面起,就好像很抗拒呢?這不該,難道我堂堂世子,還不如一個閹人嗎?”

  不等林皎月回答,他再度微微俯低身子,幾乎再動一動,就能咬住她的脣。

  他剋制着呼吸,輕聲輕語地問:“你是不是也夢到過,夢到過我們曾在一起過?”

  林皎月的身軀倏然僵硬。

  他夢到了?

  夢到前世……她曾在他手中受盡磋磨的模樣了?

  見她怔忪出神的模樣,李長夙便知道自己或許猜對了,他輕聲笑了笑,頭一次在她面前親暱得如同早已相愛許久的丈夫,手指溫柔摩挲:

  “我夢見你對我哭對我笑,很多次,和現在一樣好看,你夢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那指尖觸碰,雖溫暖,讓林皎月從冷雨撲面的嚴寒裏感到一絲回溫,可隨之而來的卻絕非是安心和寧靜,而是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如深譚下的怪物終於蔓延而出,要將她吞噬!

  林皎月終於使盡了全身力氣將雙手抽出來,一把狠狠推開李長夙:

  “我什麼都沒夢到過!世子,我是顧玄禮的夫人,請您自重!!!”

  她的力氣不大,卻叫滿心沉浸的李長夙險些撞上馬車,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壓住心中的戾氣,攔住要往外衝的林皎月:“所以呢?你想同他一道赴死嗎?”

  他吸了口氣,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林皎月明明看起來是夢到了,卻不願同他有過多牽扯,難道他對她不好?

  不可能。

  他心中記掛那份魂牽夢繞的溫存,便耐着性子同她周旋:

  “你應當猜得到今晚那些禁軍是誰的人,哪怕這樣,你也打算一條路走到黑?”

  林皎月顫抖地與他隔開距離,眉頭高擡,幾乎要笑罵出來。

  一條路走到黑?

  還有哪條路,比同他李長夙一道走得,更黑,更冷,更叫人絕望呢!

  她擡起手,頭一次主動碰觸李長夙,將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掰開:“他們來得名不正言不順,連主子命令都不敢暴露,我猜不到!但世子也莫要忘了,督公是爲了我連王爺都能殺的人,你如今這般唐突於我,”

  “就不怕督公要了你的命嗎!”

  她字字誅心地斥責,終於將李長夙的手揮開,趁着馬車剛發動,跑得不快,踉踉蹌蹌跳下了車。

  大雨磅礴,林皎月不顧阻攔,甚至在李長夙抓過來的一瞬,恨恨在他肩頭踹了腳。

  李長夙沒有料到,悶哼一聲被她踹抵靠上馬車背上,車伕又恰好攥緊繮繩勒馬,險些將李長夙帶動得要吐血――

  “林皎月!”

  他目眥欲裂地撐起身子,眼睜睜看到對方一個眼神都不肯留給自己,他終於有一瞬沒忍住怒火,修長手掌扣住馬車的木柱,英俊面容隱隱扭曲:

  “顧玄禮若真再生出什麼意外,那就是將刀送到聖上手中,百死難辭!”

  林皎月動作稍頓,隨即頭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跑。

  寧王府的家將們原本駕馬跟在馬車四周,見狀都愣住,

  街道上還有未管門的店鋪,趕路的行人,全都眼睜睜看着她與所有人逆行而去,奔進最盛大的雨幕裏。

  “愣着幹什麼,將人追回來!”

  李長夙捂着肩頭一把掀開車簾,臉色史無前例的僵硬青灰。

  家將們神色各有紛雜,卻不得不按捺心中的古怪,跟着林皎月追過去。

  這也是林皎月頭一次這麼討厭雨天,太冰太冷,溼漉漉的地面也宛若在拖拽她的腳步,絆着她叫她不得前行。

  幸而寧王府的家將們縱馬在街頭小巷,反而不若她行動靈活,給她爭取到了片刻的時間。

  走到大牢前不遠,她慶幸笑起來,找到了被擄走前丟在半道的食龕。

  油紙傘雖已不知被風吹到了那兒,幸而木盒上刷了漂亮的朱漆,包着金色的線邊可以用來防水,她滿心盼着不要浸溼,不要浸溼,提起來就要往大牢裏走去。

  獄吏沒想到,她竟還會回來!

  “夫人,您這,您這……”

  他揚手阻攔,話還沒說完,身後的寧王府家將終於追上來,一把將她按倒在地。

  雨水濺了滿臉,林皎月卻仿若察覺不到痛一般仰起頭:“禁軍呢?”

  獄吏啞口。

  “我問你,剛剛那羣禁軍呢!”

  林皎月奮力掙扎起來,不知該質問誰,氣憤與不甘如浪潮要將她淹沒。

  若她能一直守在這兒,若她能攪和得那羣禁軍沒臉進去……

  “放我進去,讓我進去。”

  她低聲哭訴,用沒有可能掙扎開的力度,無助地跪地發抖。

  李長夙的馬車終於停到了後頭,他掀開車簾,目光看似柔和,實則已然帶着不可違逆的冷然,他在身後叫她:

  “林皎月。”

  一如前世她就要破門而出,去看望母親了,李長夙在身後叫住了她所有的希望。

  今生的小年夜,她終還是要被籠在這般夢魘中,無法掙脫嗎?

  顧玄禮,死太監,你說好的會回來的呢?

  林皎月覺得自己恍若一敗塗地。

  可說時遲那時快,大牢門外的人還未有動靜,裏頭突然朝天升起一簇刺目的青色煙火彈,頂着大雨從大牢裏頭一躍升空。

  雨聲巨大,蓋過了許多聲音,以至於當先前進去的禁軍只餘兩人三跌跌爬爬衝出來,大叫着“顧玄禮反了”、“顧玄禮越獄了”,外頭所有人都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卻是林皎月最先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看向深不可窺的大牢裏,神色紛呈。

  獄吏聞言面色大駭,再顧不上外頭這什麼寧王世子還是督公夫人了,登時扯開嗓子大叫:

  “有囚犯越獄!戒備!戒備!!!”

  一時間,原本靜謐森嚴的大牢倏然間緊繃起來,無數人開始往這頭趕,甚至遙遙相隔的皇城中也隱有人頭攢動朝外逼來。

  好似這裏關押的不是個人,而是個叫他們忌憚已久的怪物種要出籠了。

  林皎月胸膛中宛若擂鼓,趁着身後衆人茫然之際,一把掙脫了對方的鉗制,起身便要往裏頭衝!

  她不知道剛剛禁軍在裏頭遭遇了什麼,但顧玄禮在裏面已經受了這麼些日子的苦,此刻若因一時刺激越獄,豈非順了李長夙剛剛說的,是在把刀遞給文帝?

  臨門一腳,她不能眼睜睜看他失控尋死!

  李長夙瞳孔驟縮,剛想上前拽住林皎月,可驀然瞧見那牢門,森森若鬼怪巨口,腳步便凝滯當場,如同雨水中有什麼可怖的東西死死糾纏住了他。

  他突然想起那日七夕,顧玄禮似笑非笑地對他說,再往前一步,可就要砍斷他的腿了。

  這份驚悚來的倉促,叫李長夙反應過來後,眼中一閃而過陰霾。

  靜默片刻,他沉聲吩咐身旁家將,叫他們去將林皎月再帶回來。

  家將未想太多,應聲便朝那踉踉蹌蹌的督公夫人奔去,剛要擡手扯住對方肩頭,便見一道白芒再起,快到所有人都以爲天上又打雷閃電了。

  卻在眨眼間,聽到那家將突然爆發出一道撕心裂肺嚎啕!

  身旁其餘人亦一道魂飛魄散――

  “顧、顧玄禮!”

  顧玄禮當真越獄了!

  林皎月站在牢門的屋檐下,愣愣仰起頭,看她的夫君半身鮮血半身雨,神色漠然地提刀,將要抓住她的人手一刀斬斷。

  他身上的玄色衣料溼漉漉的,身下匯聚的水漬卻是一片猩紅,宛若他朝自己看過來的那雙好看的眼。

  林皎月張了張嘴,沒有雨滴再落的屋檐下,卻覺得面龐再度溼潤。

  她哽咽得腦袋發脹,一突一突得疼,可在兵荒馬亂中只能故作輕鬆地嗔罵他:

  “您怎麼又淋雨了,會着涼的啊。”

  作者有話說:

  爲了讓夫妻見面,我,貢獻出了我的8000+字大章(一口狗血先噴爲敬)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